唐宇飛……奇怪的人，我感覺不到他的惡意，何況以我今夜所見，“午夜”里的人非富即貴，他也算里頭的佼佼者，我這個生面孔應該也沒什么讓他覬覦的東西。

    我不得不承認，他帶笑的語氣和自然的態(tài)度使我放松的同時不由對他感到親近。

    但我自認從來不是因為對方言語親切態(tài)度熟稔就能被攻克的對象，很久之后我才醒悟，我對唐宇飛的親近只是因為他讓我感覺到熟悉。

    他很像段霄，很像那個還未至而立、尚很青春的段霄，很像我幼兒時代那個用花環(huán)和小蟲逗得我哭鼻子的男人。

    他就像是我記憶深處一片暖色的剪影，穿越時間，站到長大的我面前。

    確定了要做我的保護者之后，唐宇飛帶著我下去二樓找到服務人員，我聽不大懂他們的對話，里面像是有許多暗語，總之一番鍵盤鼠標敲敲打打之后，他從服務員那里接過一個小首飾盒給我。

    “嗯？”我打開盒蓋，里面是一枚深粉色的星星胸針，精湛的切割工藝讓它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如同一枚真正的星子。

    “戴上它，今天起你就歸我負責了?！?/br>
    “這什么?。俊蔽覍⑺〕?，小小一個卻頗有分量。

    他帶著我邊走邊說：“是新人的標志，說明你還在‘實習期’，而且有人罩著。”

    “嘁”，我不以為意，“就是新人徽章嘛?！?/br>
    他笑著說：“也可以這么說?！?/br>
    我們回到三樓去，他說他在四樓有專屬房間，只是還不好帶我上去。

    “有什么不好？”

    “你怎么看著機靈實際卻這么傻乎乎的，”他敲敲座椅扶手，“在這種場合里剛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帶你去密閉場所，你還真敢去？”他一直帶笑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皺眉的表情。

    “有什么不敢，這又不是荒郊野嶺，你花那么多錢在這兒充會員，總不會就為了找我這種落單新人肢解分尸吧?！?/br>
    他的表情好無奈哦，笑到我了。

    我點了些零嘴來吃，一邊用薯條沾番茄醬，一邊向他打聽八卦。

    “你為什么不戴面具？萬一碰到熟人多尷尬?！?/br>
    我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張臉，一點都不影響我吃東西。

    “你不會以為這里是個人花錢辦卡就能進來吧？”他笑我，“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鉆了BUG進來的，但這里的其他人都是經(jīng)過嚴格審核才被允許加入的，沒有什么熟人不熟人的，花那么大力氣，當然要盡興才是。”

    “那戴面具的人是怎么回事？”

    “嗯……有的人確實不喜歡被看到臉沒錯，刨除個人喜好原因，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大部分戴面具的都是獨自一人嗎？”

    “所以……是代表單身？”

    “看情況，Dom的面具大部分時候代表了他的拒絕態(tài)度，表示自己現(xiàn)在不需要sub，也是告訴對自己有興趣的人不要白費功夫，而sub的面具大部分確實是表示單身，或者說……無主狀態(tài)，現(xiàn)在你知道剛剛為什么有人找你搭訕了吧？”

    “我！我憑什么就不能是——”我只是不想被人看到臉而已！

    “哈哈哈哈哈”

    我還沒說完他就笑起來：“小朋友，這種東西不是偽裝可以裝出來的，俱樂部的人連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的話是會被清退的?！?/br>
    他一口斷定我是個初入圈子的新人sub，以為我是花了巨款想進來尋找組織的大學生，我沒有反駁他，繼續(xù)問道：

    “你剛剛說大部分，是還有別的意思？”

    “是，不過很少，”他攪攪咖啡，“DOM的面具同樣可以表示他已經(jīng)與人建立了契約?！?/br>
    “契約？”

    “你可以理解成結(jié)婚證，建立契約代表他已經(jīng)有了專屬的奴隸，不再接受其他人的臣服，sub也是一樣，代表他只臣服于一人，只是這樣的sub我至今還沒有見過?！?/br>
    “為什么？”

    “你談戀愛會那么快就把自己送進教堂嗎？何況結(jié)婚可以離，‘午夜’里的契約一旦建立終身有效，如有違背，當事人會被驅(qū)逐出去。不要小看這個過家家一樣的懲罰，這意味著他從此失去了在這個圈子里選擇高端伴侶的資格，除非他轉(zhuǎn)去海外?！?/br>
    “啊……”怎么這么復雜。

    “但是你說沒有見過這樣的sub，是說有這樣的Dom？”

    “很機靈嘛”，他笑了，“六樓里的一位就是這樣，可惜沒有人看到過他的sub，我只知道他偶爾會接受幾個‘零食’。”

    “零食？”

    “就是主奴雙方知情同意下的……臨時性伴侶?！?/br>
    “那不就是炮友嘛。”看來那個人也不怎么樣，結(jié)了婚還時不時偷吃……

    “呵，小朋友還是很純情嘛。”他搖搖頭笑著說：“雖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認可，但是交換性伴的愛好者們都表示看著自己的伴侶和別人交纏所產(chǎn)生的化學反應是很強烈的?！?/br>
    “噫……變態(tài)?！蔽蚁訔壍仄沧?。

    我接著問道：“可都是戴面具，意思卻完全不一樣，要對方怎么分辨啊？如果要上去問才知道，那不就是白忙活一場?！?/br>
    他搖搖頭，“當然會有區(qū)別，面具的樣式是不一樣的”，他伸手點點我臉上的銀色面具，“你戴的這種就是代表無主的款式?！?/br>
    “可是門口只有這種啊。”這面具就是我在二樓刷卡的時候順手拿的。

    “是啊”，他點點頭，“你覺得有主的sub會戴俱樂部提供的東西？”

    ……這么講究？

    “那還有——”

    “Dom就更是如此了，他們那群專制的暴君才不會讓自己戴上通用的貨色，總之，看見戴著面具的Dom離遠一點就好?！?/br>
    他們？難道唐宇飛是……

    “怎么這么看我？”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別誤會，我只是想說我和一般的Dom不一樣，我是溫柔派的。”他狀似調(diào)皮的眨眨眼。

    “哦?！?/br>
    他好像不太滿意我的回答。

    我們聊得忘了時間，廳里燈火璀璨，轉(zhuǎn)眼就過了午夜，我匆匆和他告別，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戴著一張點綴滿亮片和假寶石的面具叫車回家，車上的司機還問我是不是在參加變裝舞會，我搪塞著答了，把它取下來裝好，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昏昏欲睡。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兩點半，我輸入密碼進門，在玄關(guān)換了拖鞋，尚未來得及開燈——

    “去哪兒了？”

    啪——

    一驚之下我的手恰好按動開關(guān)，暖色的廊燈亮起，玄關(guān)盡頭的客廳里，段霄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身上西裝外套未換，像是剛剛進門的樣子。

    他明明和我說要出差到明天才能回來！

    “爸？”我走進去，心里忐忑不已“你怎么這么晚——”

    “我在問你”，他打斷我的話，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去哪兒了？”

    “我……”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不想對他撒謊，但今夜顯然也無法誠實。

    我們靜靜相對，明明是他坐我站，但我卻有種他在俯視著我的感覺，充滿壓迫感，不知過了多久，他無奈地開口說：“下次出去玩兒不要這么晚”，他站起身摸摸我的頭頂，“爸爸會擔心你?！?/br>
    我這才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他已經(jīng)很久不在家里抽煙，從外回來，也會第一時間換衣服祛除煙草的氣味，因為我不喜歡。

    他也許是特意提前回來想給我驚喜，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他在這沉沉的黑暗里一個人等了多久，只知道我的心又一次軟成一片。

    如果他不是我的爸爸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吻住他的嘴，狠狠撕咬他的唇舌，舔盡他口中尚存的煙草氣味，那是他讓我心疼的報復。

    可我舍不得他不做我的爸爸，那會讓我至今的人生都變得支離破碎。

    他拍拍我，沒再說話，昏沉沉的燈光下在他眼里投下一片暗影，我的臉在那暗影里小得幾不可見。

    我們各自回房，我躺在床上，假裝聽得到他綿長的呼吸，心里默數(shù)著心臟跳動的次數(shù)，久久無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