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全賴這癥候，生病前何普照確有一點(diǎn)缺乏自理能力的。他自己不覺得，他的好哥們兒徐明酸溜溜地說：“有的男生天生惹一群女生高興，女生把他當(dāng)?shù)艿埽疹櫵?。有的男生天生惹能惹一群女生生氣，男的懵然不覺，我都沒和她們說話，她們?yōu)槭裁从憛捨摇！痹瓉碚f的是體育課，何普照的鞋帶散了，就一直讓它散著，班上有女孩子問他為什么不系，普照有些害羞和不自在地說這雙鞋可能阿姨忘了把鞋帶縫好。他自己不會系，有鞋帶的鞋都是預(yù)先系得剛剛好，然后縫了針扣的。

    問他的女孩子叫溥思思，徐明的心上人，一朵小班花兒，話不多，可是男女生背地里討論她到都欣賞她，拉丁文都拿A，為人和氣又公正。徐明一接近她，她周圍的女生總似笑非笑看著他，好像他馬上要露丑都預(yù)備著發(fā)笑。就這樣，見著普照彎腰把鞋帶往鞋子里塞，溥思思蹲下來幫他系上了，邊和他說塞進(jìn)去了也會掉下來，會踩摔跤的。普照也蹲著，不比她高多少，說：“我學(xué)過的，只是學(xué)不會，嗯－－腦子會了，手不會?！焙纹照赵谂牙镎f說笑笑地起來，朝徐明走來。

    何普照逗徐明，說你又知道把我當(dāng)?shù)艿芰?，要是不是?dāng)?shù)艿茉趺崔k？徐明眥他，說那你喜歡她？普照摸摸嘴唇，眼睛盯著教學(xué)樓赤紅樓尖兒，移到對岸的乳白雕塑，說喜歡啊，她對我很好的，又會做菜帶來給我吃，又會提醒我老師來了?！斑€做菜給你吃－－”，眼見著徐明黯然失落馬上霜打黃花菜了，何普照和他認(rèn)真解釋：“就有一次，她喜歡做菜，說做了新菜給我試試?！庇终f：“不是那種喜歡，是那種喜歡，就是我喜歡很多人的喜歡?！毙烀鞫艘话雰?，還是蔫蔫說我要是鞋帶散了，她別說幫我系了，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又憤憤對何普照說：“cao，你喜歡誰她都會喜歡你。”

    何普照低頭看路，路上沒什么人，靜悄悄，兩側(cè)的樹巨大得慈悲，好像有保佑效力一樣，正是上課的時(shí)間，他翹了體育課，和徐明走是順路，徐明去球館。他去約哪個人出來玩，溜達(dá)溜達(dá)學(xué)校，點(diǎn)杯飲品，聊天、混到琴房唱歌練琴或者做點(diǎn)壞事。壞事，有一次他們在后山植物園做了個簡易陷阱。反正一節(jié)課時(shí)間很好打發(fā)，普照從不上體育課，他并非體育不好，每項(xiàng)指標(biāo)都達(dá)標(biāo)了，但他不考游泳，也許是樣貌影響，他翹體育課只給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普照又聳聳肩寬慰他說：“cao個屁，我不和你一樣單身狗?！比缓笃^和他說，她們對他并不是愛人的那種喜歡。何普照本想和徐明說她們喜歡他的原因，又覺得徐明粗腦瓜子說了也白說，他過會兒就忘了這件事就跟沒事人一樣了。沒想到了晚上，徐明叫十幾個男同學(xué)一起取了幾十袋晚餐，他和普照說叫女生等著，全分給同學(xué)，袋子上logo悄咪咪的，好怕人發(fā)現(xiàn)它一樣。男同學(xué)紛紛說：“rou喔，你家開的??？”又嘻嘻笑說幾萬塊對徐少來說小意思啦。

    何普照看著徐明沒搭理打打鬧鬧，認(rèn)真規(guī)劃哪一批是甜點(diǎn)，哪一批主食，大伙兒說說笑笑提著自己的，一團(tuán)烏拉拉往餐廳走。一路上經(jīng)常遇到對面走來的別班同學(xué)，時(shí)不時(shí)有和何普照打招呼的。徐明走在他旁邊，遞給他何普照的，說怕弄混了，單獨(dú)給你定了一份，說你這也挑那也挑。徐明捏腔怪調(diào)嬌滴滴地說：“我不吃蝦，因?yàn)槲覒械脛?。”何普照?dāng)場笑出聲，說我這么作啊？他看出徐明心里有事，現(xiàn)在只是強(qiáng)打精神扮演大家的那個徐明。何普照配合地被逗笑。

    徐明說：“哪沒有！我記得有次我們幾個出去玩，要在碼頭集合，你遲到了，大家問你情況，你說路上堵。大家叫你搭地鐵啰，你說什么來著，你沒試過，怕出問題?！毙烀饔謬u他，何普照偏頭壓低聲說，我剛剛看到溥思思回頭看你了，不是看我哦，我邊說話你眼睛不要看她。徐明總算消停了，心里一陣熱一陣麻，又悄悄冷了后背，生怕剛剛的樣子不好看。硬生生熬到吃完散，徐明勾著何普照往露臺走，兩人都嘬著飲料。何普照主動開口和他說：“你覺得她們喜歡我，你又怕我喜歡她，你又不喜歡怕我喜歡她的自己，當(dāng)然你更怕她喜歡我。”

    沒說她、她們是誰，沒說怕什么，徐明腦瓜子奇異般地聽懂了，他悶悶點(diǎn)頭。何普照放下飲料，背靠著露臺，雙臂懶懶散散反撐在欄桿，看著天邊燒得薄薄的云，已經(jīng)是殘灰余燼，冬天的黑夜來得這樣快。何普照說：“正常嘛，你喜歡她，你又把我當(dāng)你好兄弟?！苯又坏人磻?yīng)，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何普照說：“他們呢，對我是小動物的喜歡。女生有母愛，覺得我是孩子，寬容我包容我，我對她們沒有雄性的威脅。男生呢喜歡我，我看起來嗯－－可能白了點(diǎn)，可愛了點(diǎn)？”說著何普照自己也笑了起來，說：“我就不許走猛男路線?。课覍λ麄儧]有man的那種威脅嘛，他們不把我當(dāng)競爭對手，把我當(dāng)崽愛護(hù)我，所以說，哪怕你家闊，我家也闊，你成績又好又有人氣，我也不賴，但是男生會想要和你比，女生會被你的男子氣給警惕，懂？因?yàn)槟愫?、他們又把你?dāng)同類?！?/br>
    這么一大通，徐明差點(diǎn)給繞進(jìn)去，他笑罵何普照一肚子壞水，說：“你安慰就安慰我，什么鬼話都往外冒，還man不man，照你這么說那隔壁班娘炮怎么沒人理他?！焙纹照諈s說：“我不避諱我的脆弱嘛，狗露肚皮，是個人都想摸咯?！倍寄霉纷员攘?，徐明笑得東倒西歪，徹底被何普照說服。何普照見他過了這坎兒，和他說自己晚點(diǎn)回去，想玩一下。徐明當(dāng)他要找哪個朋友，拍拍他的背認(rèn)真說：“如果她選你，我服輸?shù)?。”何普照鼻頭一酸，保持聲線最后的穩(wěn)定，和徐明告別。

    他心里失落極了，不是因?yàn)檫@個女生那個男生的，他倍感孤獨(dú)，徐明真心朋友又和他隔著一道塹，徐明在困惑為什么他跨不過。他無法解釋，雖然他已經(jīng)解釋了一部分，可是徐明卻覺得是玩笑話，可是徐明卻又是真心朋友。他感到他拋下的心的碎片，雖然徐明不懂，可是他到底托住了一片。何普照沒有找任何人，他抄了一條小路，過了冬天不敗綠的樹林，漸漸沒有人了。他表情冷冰冰的，翻了矮墻越過去，外面是一條警戒線，學(xué)校不允許外賣靠近。

    他看到警戒線外站著一個人，月光沒有也不要緊，路燈清晰照亮他的面孔，高高瘦瘦白白，很帥，衣服上別的?；帐橇硪粋€學(xué)校。普照下意識開口問他找誰，那人竟不理他。普照走進(jìn)，不過三兩步，那人也不看他，盯著另一側(cè)門的方向。何普照說晚上這里不開門的。那人才偏頭看了他一眼，說：“我等人?！甭曇艉芎寐牐纹照詹恢趺幢蝗菒懒?，偏偏說：“學(xué)校不允許外人靠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