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個酣暢淋漓的美夢，夢的時間定格在我和他分開的那一年。

    他在夢里還是那個不到六歲的小粉團，身上穿著鄰居送的舊衣服。放學(xué)許久的教室里空空蕩蕩，夕陽被黑夜給遮住，他窩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涂鴉，偶爾會吸一下自己的小鼻子。別的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了，而他安靜在原地等待。

    等待我從城區(qū)另一頭的初中跑來他的學(xué)校，然后在教室門口喊他，再抱緊飛奔過來的他，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會帶他去吃小區(qū)外的路邊攤，華燈初上的夜里，路邊攤的奶奶給我們的涼皮用料很足。陳駿不怎么會用筷子，或者是被我寵壞了，涼皮上來以后就鬧著坐我腿上，然后讓我一口一口地喂。

    他喜歡吃酸一些的涼皮，面筋也要浸滿料汁，被我喂的時候會小心不讓湯汁滴到衣服上，因為知道衣服都是我半夜在廁所里給他洗。他小小年紀就會心疼他哥。

    陳瑤從來沒關(guān)心過我和陳駿的事情，確切點說，她甚至除了陳駿還喝奶的那段時間會抱他照顧他外，別的時候都是我來上手給他洗澡換尿布。

    照顧小孩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當(dāng)時的我也才七歲，我每天晚上都要流著哈喇子從夢里醒來，然后熟練地跑搖籃邊上，一邊小聲地逗里面哭到臉兒通紅的弟弟，一邊枕著搖籃的扶手昏昏欲睡。

    陳駿的父親是不管他的，他和陳瑤似乎天生一對兒。陳瑤拉著我改嫁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這男的和她好只是圖個新鮮，到后來，他們在一起兩年了，有陳駿了，陳駿斷奶了，他倆開始各自給對方來會開花的綠色了，我就知道陳駿和我最后會是一個命運。

    區(qū)別只在他還能知道自己爸長啥樣，而我連我爸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沒關(guān)系，他有我，我照顧他。

    我照顧他一輩子。

    我拿過桌上的紙巾，給吃得一嘴湯汁的陳駿擦。

    夢里的時間是無限的，我在里面完整把那一年都過了遍，陳駿的衣服我甚至都記得特別清楚，雖然來回也就那么幾套，可細節(jié)不同，這件被我縫了個米老鼠，那件他被同學(xué)扯破了、我知道以后去把他同學(xué)揍了一頓，另外一件是我省吃儉用總算在他生日的時候從二手市場淘到的九成新的紅毛衣，我都記得。

    的確是個美夢。我撫過小陳駿的睡臉感慨，意識到這其實是夢境后，指尖也不再能傳遞他柔軟臉蛋的觸感。

    但美夢總該要醒。我湊近親吻了他，指尖在不自覺發(fā)顫，無知無覺的陳駿依舊躺在我腿上安靜地睡著，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沙發(fā)上，頓了頓，閉上了眼睛。

    陳瑤的尖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隨即是我被推倒在地，我抬頭就看到她猙獰的面容，手掌因打人而變得通紅。虛無的黑暗從視線的一角開始蔓延，她的身體也漸漸被黑色吞噬，我在這逐漸抹殺自己的黑暗里閉上雙眼，再睜開，我看到了已經(jīng)長大了的陳駿，和他身后，穿過三層遮光簾照進來的，委委屈屈的陽光。

    歡迎回到現(xiàn)實世界。

    我對他熟練地勾起微笑，痛感復(fù)蘇，下體黏膩：“老板，昨晚舒服嗎？”

    陳駿臉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