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蛇先生正在廚房里做飯。

    應(yīng)該是剛下班回來，西裝外套被胡亂丟在沙發(fā)上，綠瑩瑩的蘑菇沿邊緣爬進(jìn)內(nèi)里，在里面撐起小巧的傘面。我悄悄伸出手，想去碰碰那柔軟的外表，身后突地傳來眼鏡蛇先生的聲音：“小輝？”

    “誒……誒！”心口騰升起做錯事以后的心虛，我絞著手指，站在沙發(fā)邊，只敢拿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

    眼鏡蛇先生站在門框處，一手拿著平底鍋，一手握著雞蛋，料理臺上還放著切好的番茄。像是驚訝于我會從樓上下來，那雙翠綠的豎瞳死盯著我，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正拼命壓抑著某種沖動的隱忍。

    這樣的目光無端讓我心生恐懼，甚至都快站不穩(wěn)，只想趕緊從有他在的空間逃離。頭暈?zāi)垦ｉg，感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從廚房走出來，在朝我靠近。

    下意識向后退，腳跟卻磕到旁邊的沙發(fā)腿，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快要摔到地上時，手臂被猛地一拉，隨后整個人便撞進(jìn)一個寬敞結(jié)實的懷抱里。

    眼鏡蛇先生的聲音從上頭傳來，帶著點緊張和責(zé)備，腰被摟得很緊，體溫隔著單薄的衣料傳來，燙得我有些發(fā)抖：“你沒事吧？磕哪兒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沒……沒事……”很想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擁抱，更何況抱在一起的原因是為了防止我摔倒，但身體卻怎么也無法放松下來，呼吸也在隨著肌膚相貼的時長而變得困難。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僵硬，眼前的人沉默半晌，緩緩松開了我腰上的手。

    眼鏡蛇先生半蹲著，在距離我?guī)桌迕椎牡胤秸咀?，似乎在醞釀著什么，許久后，才輕聲說道：“我在做飯，今天有你喜歡吃的番茄炒蛋，你要一起吃飯嗎？”

    “……要。”

    他的臉上浮起一抹淺笑，動物的外表慢慢退去，一張附著綠白鱗片的人臉出現(xiàn)在眼前。寬大的手掌舉到頭頂，輕碰了一下我的發(fā)梢，像是怕嚇著我，聲音都輕得只能讓彼此聽到：“那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就好。”

    “嗯?！?/br>
    不一會兒，廚房便響起炒菜的聲音，香甜的氣味順著空氣鉆進(jìn)鼻腔，令人食指大動。

    眼鏡蛇先生穿著圍裙，熟練地翻動平底鍋的身影陌生又有些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和他很像的人，也在這樣暖黃的燈光下被我軟磨硬泡著下廚，然后錯把糖當(dāng)鹽，做出味道一言難盡的食物。

    眼鏡蛇先生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放到茶幾上，又折身回去盛了兩碗飯。

    他將其中一碗放到我面前，又遞過來一雙筷子：“吃吧，嘗嘗味道怎么樣。”

    “……嗯?！?/br>
    番茄炒蛋裹著米飯一起送進(jìn)嘴里，鮮甜的味道讓心情變得愉悅，大腦神經(jīng)都因此得到放松。眼鏡蛇先生坐在我對面，淺笑著看我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嘴里塞飯：“好吃嗎？”

    “嗯，好吃，”我囫圇將嘴里的食物咽下，話未經(jīng)大腦便脫口而出，“比你以前做的都要好吃，我早就說過了佟明你很適合學(xué)做飯，你老不聽，讓你做飯簡直比登天還難，真的是——”

    耳畔倏地傳來碗筷砸在桌子上的聲音，嚇得我一抖，驚恐地望向重新變回蛇臉的怪物，身體僵硬得連逃跑都做不到。那雙布滿鱗片的眼睛死盯著我，眼底翻涌著滔天巨浪。

    眼鏡蛇先生吐著信子，把手放到我肩上，禁錮我，像在禁錮一只將要被拆之入腹的獵物。

    他的臉湊得極近，讓我逃無可逃地和他對視：“你剛才……叫我什么？”

    “我……我……”

    我緊張得冷汗直冒，呼吸也變得急促，在可能被撕碎的恐懼里，很努力去想方才自己說了什么，卻只抓住一片空白的無力。

    這種無力感在幾秒內(nèi)便戰(zhàn)勝了恐懼，心口仿佛被豁開一道口子，密密麻麻的疼，疼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甚至忘記了顫抖，忘記了面前可怖的怪獸，眼淚隨身體的癱軟墜落，在青苔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

    那股可怖的力度不知何時被撤走，身體失去支撐，滑坐到地上。

    我撐著潮濕的青苔，看上面出現(xiàn)一個又一個被水珠沖開的坑，花和蝴蝶在其中誕生。

    我說了什么？

    “我究竟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