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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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隱山山頂?shù)钠降厣?,有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平日里游人常常在這里野餐露營,拍照留念,也算是一處勝景。只不過此刻,整片樹林都被詭異的黑氣所籠罩著,就連吹拂在林間的夜風也因此染上了幾分陰沉詭譎的意味。 “這就是整個法陣的陣眼了吧?”紀嘉澤一邊警惕地盯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唐守正,一邊用余光打量著林中的景象:樹林最中心被人砍倒樹木,強行開辟出了一片空地,那具植入了惑心鏡的人偶此刻正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空地上,而人偶四周已經(jīng)以朱砂繪好了法陣?;\罩著整片云隱山的怨氣正在法陣的引導下,化為濃郁的黑氣向著山頂不斷匯聚,逐漸匯入人偶的軀體中,而法陣的紋樣則散發(fā)著猩紅色的不祥光芒,在一片黑氣中顯得格外刺眼,就好像是一道滲血的傷口,或是纏繞在人偶身上不停搏動的脈搏一般。 “終于還是被你找上門來了啊……”與紀嘉澤預想中的不同,唐守正看上去似乎十分疲憊,聲音也顯得格外低沉沙啞。短短幾日功夫,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白色,額頭和臉頰上的皺紋也越發(fā)明顯,看上去完全就已經(jīng)是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了,“我從始至終都刻意避開了云陽市的龍族勢力,只對普通人類出手,你又為何要如此窮追不舍呢?他們對你而言,只不過是毫無關系的外人吧?” “我對你已經(jīng)無話可說,拔劍吧!”紀嘉澤懶得再與唐守正多費口舌,緊握著手中的春庭月,抬手便是一劍潼山兩分,向著唐守正斬去。 潼山兩分的劍招看似平淡無奇,卻另有一番返璞歸真的意境,全力施展開來有崩山裂石之威。紀嘉澤此刻雖然心存試探之意,卻也使出了六七分的本事,平平斬出的一劍來勢冰涼而沉重,仿佛要將整座黑氣彌漫的云隱山都劈成兩半一般。在紀嘉澤的預想中,這一劍就算不能重創(chuàng)唐守正,也能讓他左支右拙,疲于應對,沒想到唐守正卻從腰間拔出那枚近乎于匕首一般短而窄的木工刀,揮刀直直地切向了春庭月的劍鋒,想要正面應敵。 短匕與春庭月相交,發(fā)出金石相擊一般的清脆聲響,同時一股異常濃郁的黑氣從短匕上蔓延開來,氣勢洶洶地將春庭月整個吞沒其中。紀嘉澤冷哼一聲,手中緊握著劍柄,加大了靈力注入的力度,而春庭月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高漲的戰(zhàn)意,周身散發(fā)出明亮的光澤,刺破了黑氣的層層籠罩。唐守正見勢不妙,撤回了短匕縱身向后躍去,而紀嘉澤雖然略勝了半籌,但劍勢已經(jīng)用盡,倉促之間來不及變招,也只能收劍回撤。 “比我原本想象得要更能干嘛……按阿慎他們對你的描述,我還以為你在我手下走不過一招呢……而且之前被阿雷斬斷的右手,現(xiàn)在也恢復如常了……”紀嘉澤臉上帶著冷笑,神情中卻帶著幾分戒備之意:短短幾日之間,唐守正不僅舊傷痊愈,而且修為似乎也有了長足的長進,尤其是剛才從他手中短匕突然蔓延開來的黑氣,帶著一股強烈的不祥意味,讓紀嘉澤本能地繃緊了神經(jīng),“剛才在半山腰的一間賓館里,我見過類似的東西……你就是用這股黑氣污染了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受害者的魂魄,然后又把他們當作燃料封印在人偶中的吧?” 那黑氣此刻就糾纏環(huán)繞在唐守正的身邊,明明如煙霧般翻騰在半空中,卻又粘稠得如同液體,并且,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紀嘉澤也能鮮明地感覺到從中傳來的強烈的憎恨,痛苦與仇怨,還隱約夾雜著時隱時現(xiàn)的號哭與悲鳴,仿佛是將生靈心中的一切怨與恨都抽離出來,不斷濃縮提純之后,才能得到如此濃郁而純粹的負面情緒。光是用rou眼注視著這股黑氣,紀嘉澤都感覺自己像是要被吸入其中,永世無法掙脫一般。 “沒錯,這是罹先生賜予我的魔煞之氣……多虧了它,我的修為才能日進千里,也才能有機會將鈴兒重新喚回這世間……”唐守正伸出手去,任由手臂沉浸在黑氣之中,一邊自語般低聲說道。 “癡人說夢罷了,事到如今,你還以為自己能夠如愿嗎?”紀嘉澤冷笑一聲,手中的春庭月再度綻開璀璨的劍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唐守正斬去。 相隔數(shù)十公里之外的云陽大學的人工湖,此刻也同樣籠罩在一片不祥的黑氣中,從湖畔還不時傳來激烈的打斗聲與兵器相撞的金石之聲。在大約半小時之前,云陽市警察局以校園內潛入了通緝犯為由,緊急疏散了全校師生,并設置了隔離帶,確保沒有任何無關人員會意外闖入此刻的云陽大學中。警方給出的理由倒也不能全算是虛構,此刻潛伏在校園內的雖然不是通緝犯,卻比通緝犯還要危險上數(shù)百倍。 “我原本只是想呆在觀眾席上耐心觀賞這一場落幕演出罷了,沒想到你們這樣窮追不舍,甚至不惜和欽天監(jiān)聯(lián)手……還真是不解風情啊?!鳖鞠壬硇物h忽如鬼魅,輕輕一躍便躍起數(shù)米之高,隨即如雀鳥般站定在湖邊的一株巨樹上,濃郁的黑氣正從他體內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將整個人工湖都籠罩其中,也令正在與他作戰(zhàn)的龍族族長們心頭升起一陣莫名的煩躁與憤懣之感,難以集中精神,“說起來,這就是蒲牢一族的御器‘定海潮’嗎?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以你如今的修為,尚且還無法完全駕馭這把霸道的長槍,頂多也就發(fā)揮出了它四五成的功力吧?!?/br> “就算只能發(fā)揮出四五成的功力,也足夠我將你格殺在此了?!敝苓h濤手中緊握著長槍,微微壓低腰身,做好了再度迎擊的架勢。他的神色冰冷,眉眼間俱是翻騰的殺氣,與平日里陽光爽朗的氣質大相徑庭。方才一番激戰(zhàn)下來,周遠濤上半身的衣服已經(jīng)被激蕩的靈力震碎了不少,露出了他右側手臂上青綠色的環(huán)狀御紋;至于他手中緊握著的長槍,看上去足足有一丈來長,豎直立起來比他自己都還要高出一截,槍身也比一般長槍來的更加粗而沉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長槍的槍尖,看上去呈三角棱形,通體灰白,非金非玉,似乎是以一整塊原材料直接打磨成型一般,此刻正隨著夜風吹拂散發(fā)出陣陣洶涌的靈力與尖銳的殺氣。 在短暫的僵持過后,周遠濤率先發(fā)動了攻勢:他縱身一躍,揮槍向著立在巨樹上的罹先生刺去,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軌跡,以銳不可當?shù)臍鈩菀u向罹先生。然而罹先生神色不變,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輕描淡寫般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迎著槍尖點去。 “我說過了,你的槍法修煉得還不到家。這種半吊子的攻擊,是不可能對我湊效的哦?”伴隨著罹先生語氣從容的陳述,長槍果真停在了罹先生指間前半寸之遙,再也無法前進一星半點。周遠濤一擊不中,身體又懸停在半空中無從借力,只能收槍回撤,落回地面。然而罹先生卻看準了他此刻身在半空中的空當,揮手喚出三股濃郁的黑霧,幻化成三條黑色的巨蛇,張開了血盆大口向周遠濤襲去。 黑霧幻化而成的巨蛇速度極快,瞬息之間就已經(jīng)逼近了周遠濤的胸口,然而,就在罹先生以為一擊得手之際,從湖對岸的綠化帶中,突然射出了三枚青紫色的箭矢。箭矢來勢如雷,后發(fā)而先至,準確地射穿了三條巨蛇的七寸要害,巨蛇在空中痛苦地掙扎片刻之后,終究還是重新化為黑霧,四下散去;而就在這轉瞬之間,周遠濤已經(jīng)落回了地面,隨即雙腳蹬地,借勢重新高高躍起,揮動著手中的長槍再次向罹先生襲去。 與之前試探性的一擊相比,這次的攻勢要兇猛許多:周遠濤變刺為斬,橫向揮動著手中長槍,槍尖劃過一道半月形的狹長軌跡襲向罹先生的胸膛。伴隨著主人的戰(zhàn)意高漲,定海潮的槍尖也漾開了層層疊疊的靈力,洶涌往復,果真變如同潮汐翻騰一般,將罹先生整個包裹其中,空氣中甚至隱約還回蕩起了悠遠的鯨鳴聲。 立于樹上的罹先生此刻不由得也臉色一變,他看得出周遠濤這一擊已經(jīng)傾盡了全力,只怕是動了真格想要將自己格殺當場,于是便揮動雙手將魔煞之氣凝結在自己身前形成屏障,想要阻擋長槍的來勢。然而就在此刻,從湖畔對岸再次射來了一枚糾纏著雷光的青紫色箭矢,以一往無前之勢擊碎了匯聚在罹先生身前的黑霧。就在罹先生倉促之間想要再變招應對之際,周遠濤手中的定海潮已經(jīng)挾帶著翻江倒海般的氣勢,襲至了罹先生胸前。 激烈的靈力對撞掀起了漫天的煙塵,周遠濤收回了長槍,保持著迎擊的架勢,謹慎地注視著前方。片刻過后,煙塵終于落盡,罹先生已經(jīng)從巨樹上被擊落,此刻正站在樹旁的松軟泥地上,他的臉頰和衣角都因為剛才的交手而留下了輕微的劃傷與灰漬,而胸口處的衣衫更是已經(jīng)被定海潮的槍尖劃破,從傷口處不停沁出血珠,很快就在衣服上泅出了一道暗紅色的痕跡。 “收回前言,不愧是龍子九族的族長,看來是我太過輕敵了?!鳖鞠壬樕洗丝桃呀?jīng)收斂了之前那副云淡風輕的笑意,正面無表情地認真打量著周遠濤。 “哪里,還是我平日里的修行太過懈怠,不然剛才那一擊應該已經(jīng)足夠割開你的心臟了。”周遠濤握緊了手中的定海潮,針鋒相對地冷笑著回擊道。 “遠濤,你情況如何,還撐得住吧?”人工湖對岸的綠化帶中,樊慎借助著灌木與叢生的野草掩蓋住自己的行蹤,一邊重新拉開了鳴雷落咎的弓弦,再度瞄準了罹先生,此刻他的御紋也已經(jīng)被激活,正在右眼處散發(fā)著暗紅色的光芒。多虧有謝承庸用自己的法寶雙絲網(wǎng)將諸位族長連結在一起的緣故,此刻即使隔著一整片湖面,樊慎的關切也能直接傳達進周遠濤的腦海中。 “不太好……不過,還能再堅持一陣?!边^了片刻之后,周遠濤的回應才順著雙絲網(wǎng)的絲弦傳遞回來。樊慎微微皺起了眉頭,向著湖對岸望去:他的一雙鷹眼視力極好,能在數(shù)百米開外準確地射中敵人,因而此刻自然也不會遺漏周遠濤身體不自然的輕微顫抖,以及略顯急促的呼吸。很顯然,正如罹先生所說的那樣,駕馭定海潮對周遠濤的身體造成了相當程度的負擔,此刻的他只是在竭盡全力勉強支撐而已。 蒲牢一族生性精力充沛,性格大膽而無畏,但卻唯獨十分害怕巨鯨——巨鯨的長鳴聲會讓蒲牢身體僵硬,無法動彈,乃至于最后喪命于鯨口。尤其是棲息在遠海中的巨鯨之王,體型龐大如海島般,頭頂還長有灰白色的獨角,能夠肆意掀起風浪,喚來暴雨,說是蒲牢一族的天敵也不為過。 相傳在天地尚是一片蠻荒之際,蒲牢一族曾與巨鯨之王爆發(fā)了一場不期而遇的遭遇戰(zhàn)。為了保護自己的同胞,一名蒲牢的龍子挺身而出,克服了深植于骨血中的恐懼感與巨鯨之王相戰(zhàn)斗,在長達數(shù)日之久的慘烈搏斗后,最終與巨鯨之王同歸于盡。龍主感念他的英勇,追封他為第一任蒲牢一族的族長,并從海底取回巨鯨之王的尸身,斬下頭頂?shù)拈L角打磨為槍尖,最終鍛造成了長槍定海潮,作為蒲牢一族的御器在族中代代流傳。 想要繼承族長之位,就必須要通過御器的考驗,得到御器的認可。然而對尋常的蒲牢一族的龍子來說,光是靠近這柄長槍,都會因為恐懼而身體僵直——那是流傳于血脈中代代相傳的對天敵的畏懼感,如同野兔見到了老虎的尖牙,燕雀見到了蒼鷹的利爪一般。 唯有戰(zhàn)勝了這份恐懼與軟弱,下定決心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而揮動這柄定海潮的龍子,才有資格繼承蒲牢一族的族長之位。 就如同此刻,為了打倒威脅著全族的強敵,周遠濤正努力壓抑著身體本能的瑟縮與顫抖,緊握著這柄以巨鯨之王的獨角制成的沉重長槍,與罹先生無聲對峙著。 “魔煞之氣來源于生靈的心魔,因而也會加重你心中的恐懼與猶豫……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還真是雪上加霜啊,你原本就只是勉強駕馭著那把長槍吧?”罹先生一邊以言語擾亂著周遠濤的心神,一邊催動法訣,想要將籠罩著整個人工湖的黑霧都喚回自己身邊。然而,伴隨著一陣奇異的開裂般的輕響,黑霧突然不受控制般向著四下散去,連帶著周遠濤與樊慎也覺得周身的壓力隨之一輕,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你在找這個嗎?”穆?lián)P烈一臉嘲諷的笑意,邁步從湖畔一角走來,順便抬手將手中的物件拋到了罹先生面前:那是四枚不起眼的黑色的小旗,看上去就好像是學生在社團活動后留在現(xiàn)場的裝飾物一般,此刻已經(jīng)被穆?lián)P烈揉碎了皺成一團,“憑你現(xiàn)在的修為,應該是不可能在和龍族族長們戰(zhàn)斗的同時,還能分心維持如此大范圍的魔煞之氣的,所以我就四下稍微搜索了一下,果然讓我找到了好東西……” “意外地很敏銳嘛。之前和我接觸的時候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我還以為你只是徒有虛名呢……”看到自己預先布置在戰(zhàn)場周邊的法寶都被穆?lián)P烈一一破壞,罹先生的臉色這下終于真的陰沉了下來,以略帶嘲諷的語氣開口回應道。 “別著急,我今晚會親自修正這個錯誤……我會劈下你的腦袋,掛在玄海幫的大門前當作裝飾?!蹦?lián)P烈嘴角揚起一抹充滿了威脅意味的危險笑容,一邊伸手取下了之前一直別在自己腰間的雙劍,分別握在自己的雙手中,擺開了攻擊的架勢:兩柄劍的樣式看上去天差地別,右手的長劍足足有一尺來長,而左手的短劍則與匕首差不多長度,赫然就是在嘲風一族中代代流傳的御器——雌雄雙劍“妄言”與“愚行”。而隨著充盈的靈力在穆?lián)P烈周身流轉,他的雙手手腕上也現(xiàn)出了御紋:右手是狹長的羽狀紋,一直從手腕延伸到手肘處,而左手則是短小的龍鱗紋,正散發(fā)著淡淡的暗金色。 “一口氣派出了三位族長,看來你們也是動了真格呢……”眼見著周遠濤與穆?lián)P烈呈犄角之勢朝自己步步逼近,湖畔對岸的綠化帶中也再次傳來了洶涌的殺氣,罹先生的臉上卻反而恢復了鎮(zhèn)定與從容,他一邊閑談般說著,一邊伸手向后,撫向自己的后頸處,“既然如此,那我也稍微……認真一點吧……” 一陣骨骼錯位般令人牙酸的聲響,伴隨著皮膚被割破,鮮血噴涌而出的粘膩聲音在人工湖畔回蕩開來,穆?lián)P烈與周遠濤不由得都停下了腳步,以詫異和厭惡的神色望向眼前的情景:只見罹先生微微躬下身體,隨即手指用力,抓破了自己后頸處的皮膚與肌rou,握住已經(jīng)裸露在外的頸椎骨,硬生生將它拖拽出了自己的身體。整條脊椎,連帶著附著其上的筋膜與血管,被罹先生握在手中,很快便如同活物般再度扭曲蠕動起來,隨即幻化成了一柄歪歪斜斜,扭曲不堪的長劍,劍刃上甚至還粘連著粘稠的體液與皮rou的碎塊,光是看上去就充滿了不祥與邪惡的意味。 “很驚訝嗎?對我來說,rou身只是一具皮囊而已,一念之間便可以毀滅然后又再造。”罹先生一邊輕描淡寫般說著,一邊舉起了手中長劍,擺出了攻擊的架勢,“這是以我的脊椎鍛成的劍,名為‘錐骨’,今日就以此劍,來向三位討教吧?!?/br> “這還真是……意外的苦戰(zhàn)呢……”云隱山的半山腰處,謝承庸依然神色平靜地站立在賓館前,低聲自語道。在搜索到了罹先生的藏身之處后,他并沒有就此撤回自己的雙絲網(wǎng),而是繼續(xù)借助這些密布的絲弦觀察著云隱山與云陽市中的動向,因而對此刻三位族長與罹先生的戰(zhàn)斗情況也了如指掌。 遠處的樹林間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窸窣聲響,仿佛是夜風吹過樹梢,又或是山兔越過草叢一般,然而謝承庸卻轉過頭去,直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也露出了從容的笑意:“藏頭露尾可不是您該有的做派,不妨現(xiàn)身一見如何?” “你的法寶倒是頗有幾分機巧之處,竟能窺伺到老朽的身形?!痹诙虝旱某聊螅晃豁毎l(fā)皆白,手持拂塵的老者伸手分開林間的枝葉,從容邁步走了出來,正是九尾狐一族的三長老之一,修為高深莫測,已經(jīng)突破衍華后階的捉月道人。 “哪里話,道人抬舉了。只不過今晚天生異象,恐怕會是一個難挨的長夜,晚輩也不得不多有提防而已?!敝x承庸一邊笑著回話,一邊抬頭望去:高懸在天空中的滿月此刻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妖異的血紅色,就如同一只流血的眼睛一般,默默注視著地面上的殺戮與激戰(zhàn)。 “說起來,老朽與你還算是有幾分緣分:數(shù)月之前,你曾與狐主大人商議過合力應對龍族之事,老朽也有幸列座,那時你可謂是言辭懇切,字字泣血。誰曾想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你就又和龍族攪合到了一處去?!弊皆碌廊诵σ獾唬Z氣中卻透露出幾分譏諷,“聽聞你們人族有‘三姓家奴’一說,欽天監(jiān)如今雖然還差了一姓,倒也去之不遠了?!?/br> “道人未免言重了。合縱連橫之道,古已有之,昔日是不忍見損傷慘重,才勸說兩族以武圣祭的形式一決高下,今日則是因為嫌犯唐守正潛逃到了云陽市中,所以才借助了龍族的援手而已。二者皆是順時順勢而為,恕晚輩眼拙,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之處呢?!敝x承庸臉上亦是笑意不變,彬彬有禮地回應道,“晚輩以為,只要于大節(jié)無虧,小處上靈活變通一些也是無妨的。” “哦?那么對欽天監(jiān)來說,何謂大節(jié)呢?” “欽天監(jiān)也不敢以什么先賢大圣自居,只要能護佑自己同胞平安無虞,自然就算是大節(jié)了。譬如說,龍族與九尾狐一族,既然已經(jīng)同意了在人跡罕至的九皋山中一決勝負,到時候就算戰(zhàn)至天崩地裂,血流成河,欽天監(jiān)也絕不多嘴半句?!薄≈x承庸臉上笑意不變,手指卻接連彈動,暗暗匯攏了身邊的絲弦,“不過,反過來講,如果兩族中有任意一方,為了在利益爭斗中獲取優(yōu)勢,而主動接觸,乃至協(xié)助萬煞魔君這樣污穢的存在,甚至不惜將無辜的人類也拖下水,令整個華國都籠罩在威脅與陰影中,那欽天監(jiān)可就不能坐視不理了?!?/br> “謝承庸,我一直以來都賞識你是個聰明人,不過如今來看,你好像有些聰明過頭了?!弊皆碌廊舜丝桃呀?jīng)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眼神中透露出幾絲寒芒來,“惠極必傷,難道你竟不知道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道理么?” “事關重大,晚輩實在不敢裝糊涂,還請前輩見諒?!彪p絲網(wǎng)已經(jīng)在兩人身邊交織成形,而謝承庸的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容退讓的冷硬之意。 “是么,看來你心意已決,也就無需老朽多言了?!薄∽皆碌廊死湫σ宦暎瑩]動著拂塵便向著謝承庸胸前襲去,“你若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敷衍應付過去,老朽倒也不必趕盡殺絕。只是你如今自作聰明,壞了老朽的好事,自然便留你不得了?!?/br> 拂塵的來勢看似平平無奇,然而所到之處,謝承庸銳利如刀鋒的絲弦卻紛紛四下散開,無力地委頓在地,密密麻麻的絲網(wǎng)轉瞬間便被破開了一個大洞。眼見著就要得手,捉月道人卻看見謝承庸臉上露出了一絲夾雜著淺淺譏諷意味的笑容。隨即,兩股洶涌的殺氣便猛地從捉月道人身后襲來。 捉月道人臉色一沉,然而他畢竟修為高深,又是經(jīng)年累月的血戰(zhàn)中走出來的人物,此刻處驚不變,足下用力止住去勢,隨即回身一轉,手中拂塵運足了力氣向著身后的敵人掃去。 此刻從背后狙擊捉月道人的兩人,一人是身材高挑的女子,若是光看相貌,倒也算得上是美人,只可惜她鼻梁高挺,唇線薄而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更是銳利非常,讓人一見之下只覺得凜冽,生不出半分旖旎之念,就連她手中所使的也是一柄異常寬闊厚重的巨劍,劍刃上寒芒涌動,殺氣逼人;而另一人則是一位手持巨斧的健壯男子,他的半邊臉倒還算得上端正,可另一半臉卻滿是火焰灼燒后的焦痕,依稀還能看出肌rou扭曲的痕跡與皮膚上傷口愈合后留下的瘢痕。 重劍與巨斧來勢洶洶,可卻被拂塵擋在捉月身前,局面一時間便陷入了僵持。捉月定下心神,正想要催動靈力,趁勢反擊,身后卻又傳來了銳利的風聲——原本疲于應對捉月攻勢的謝承庸,此刻稍一得空,便重新cao縱絲弦,沿著捉月的肩膀與手肘關節(jié)襲去。絲弦的來勢刁鉆古怪,捉月一時間應對不及,被謝承庸一擊得手,雖說護身的靈力未被擊破,但手臂與手腕處卻傳來陣陣酥麻之感,拂塵的守勢也有了些許松動。狙擊捉月的兩人見有機可趁,便心照不宣地踏前一步,手中的兵器也因為靈力的涌入而散發(fā)出光芒,竟是半點也不留余地,想要將捉月就此斬為兩段。 捉月道人冷哼一聲,重新運起靈力,化作洶涌的疾風圍繞著周身旋轉,謝承庸的絲弦就像是撞到了無形的屏障一般,紛紛四下散開,無力地垂落在地,而此刻近身了捉月的兩人更是覺得腳下一陣不穩(wěn)。捉月順勢右手揮動拂塵,纏上了高挑女子手中的重劍,左手則一掌拍出,擊向另一名男子的巨斧。那拂塵看似飄忽無力,可纏上重劍之后,女子連番用力,卻也無法掙脫,她心中權衡片刻,終究還是收劍回撤,退出了捉月的攻擊范圍;而男子以巨斧和捉月的手掌相擊,竟然被連著擊退了三步,才勉強止住身形。 “這可讓老朽頗有些刮目相看了:老朽分明已經(jīng)仔細檢查過四周,卻沒想到還是中了欽天監(jiān)的埋伏,你們究竟是用了何種手段,竟能瞞過老朽的眼目?”雖然看似瞬息之間便已經(jīng)輕描淡寫地化解了欽天監(jiān)三人蓄謀已久的攻勢,但捉月此刻臉上倒是難得地升起了幾分肅殺之意,抬眼望向謝承庸,淡淡地開口問道。 “想必道人也知道,龍族的圣地九重天,在華國各處地脈交匯點的天然道場中都設有出入口,而這處云隱山自然也不例外。”謝承庸雙手攏于身前,重新將絲弦編織成網(wǎng),將此刻幾人所處的整片空地都籠罩其中,同時維持著慣有的云淡風輕的笑意,彬彬有禮地回答道,“我的兩位同僚先前受龍族盛情相邀,一直在九重天中做客,此刻見道人一言不合,竟對我痛下殺手,一時情急才出手相助,也難怪道人沒能事先察覺到他們的行跡了?!?/br> “欽天監(jiān)下屬,武曲司主簿,林卓儀?!鄙硇胃咛舻呐訉⒕迍α⒂谏砬?,臉色冰冷地開口說道。 “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直屬,廿八星宿將之西,奎木狼,朱照野?!北涣一饸チ税脒吥橗嫷哪凶右仓匦绿鹁薷?,擺好了戰(zhàn)斗的架勢。 “原來如此,你們與龍族沆瀣一氣,合謀布下了今日的局么?礙于天道誓言,九尾狐與龍族不得直接爭斗,因此龍族許諾替你們了結唐守正一事,而作為回報,你們則替龍族出手,想要狙殺老朽,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弊皆碌廊诵哪铍婇W之間便已經(jīng)想通了其中關竅,他冷笑一聲,話中頗有幾分譏諷之意,“不過,為了不讓老朽發(fā)現(xiàn),龍族居然允許人類進入九重天中,這等顏面掃地之事,也不怕遭到其他靈族的恥笑?!?/br> “道人不僅修為過人,更是生得好一副伶牙俐齒,三言兩語之間,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全然不提自己與萬煞魔君暗中勾結,慫恿唐守正犯下累累血案,被欽天監(jiān)識破之后更是不顧前輩身份出手偷襲的行徑。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道人今日所為,怕才是真的要驚掉下巴了?!绷肿績x挑了挑眉,以銳利的眼神掃過捉月道人,冷笑著反唇相譏道,“若不是你手上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你以為欽天監(jiān)很愿意趟這趟混水嗎?” “林主簿,還請先不必如此心急,要是事有未定之前便失了禮節(jié),難免落人話柄?!敝x承庸與林卓儀心照不宣地一個紅臉一個黑臉,此刻見林卓儀話已說完,便接過話頭,不慌不忙地繼續(xù)說道,“九尾狐一族在靈族之中,也算是源遠流長,底蘊深厚了,而道人更是在族中身居三長老之位,身份尊貴非常,晚輩原本也是不愿作此猜測的。不過,欽天監(jiān)追查唐守正一路至此,無論是隱匿他藏身處的結界,還是那具以惑心鏡為核心,將幻想投射為現(xiàn)實的人偶,都或多或少,與道人脫不了干系,因此晚輩今日,不得不冒昧一問?!?/br> 謝承庸話說到這里,臉上雖然還帶著笑意,眼神中卻已經(jīng)透露出了幾分銳利的鋒芒來:“道人您應該還不至于墮落到如此地步,為了一己私利,主動與那萬千生靈心中怨與憎的聚合體,臭名昭著的萬煞魔君相勾結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還輪不到你們這些無知小輩在我面前大放厥詞,果真想要盤問我,就讓你們的監(jiān)正大人親自前來吧!”在短暫的沉默過后,捉月道人面色冷硬如鐵,揮動著手中的拂塵,顯然并沒有和謝承庸一行人交涉的打算。 “這倒也未嘗不可,不過就只能委屈道人自縛雙手,讓我們押送你到欽天監(jiān)中接受監(jiān)正大人的問話了?!敝x承庸此刻也徹底褪去了臉上的笑意,揮動十指勾緊了雙絲網(wǎng),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 “哈哈哈哈,有趣,實在有趣。老夫自從修為邁入衍華境界以來,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年未逢敵手了,就憑你們幾個后生小輩,也敢妄言什么‘押送’嗎?”捉月道人縱聲狂笑,滂湃的殺意驚得林中的山鳥都紛紛振翅逃竄。 “畢竟長江后浪推前浪,今日我們幾個后生小輩,就斗膽向道人討教幾招吧。”謝承庸與林卓儀和朱照野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三人縱身一躍,向著捉月道人襲去。 山間夜風洶涌,殺氣飄搖,一場激戰(zhàn)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