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無奇地過著，到下起大雪的冬天里，余江月終于被沈行川成功養(yǎng)胖了一點(diǎn)。前段時間晴雨過來了一趟，沒待多久，很快又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沈行川背身過去看了一眼收到的消息，簡短回復(fù)之后對窩在沙發(fā)上打游戲的余江月說：“今年你打算去哪里過年？”

    余江月沒回頭，隨口答道：“不知道?！?/br>
    沈行川笑了一下，坐到他旁邊：“那我們就在這里過年吧。”

    余江月把手柄摁得啪啪響，但沒幾秒他cao縱的武士還是死在了小怪堆里。屏幕浮現(xiàn)出灰色的倒計(jì)時，余江月盯著屏幕，說：“你不用去那邊嗎？”

    沈行川攤手：“我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br>
    游戲重新開始，余江月cao縱著屏幕上的武士從破敗的山寨中走出來。他玩得認(rèn)真，沈行川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攬他的腰去親了一下他的脖子，進(jìn)而把他整個人都抱在了腿上。

    余江月把一邊被壓著的手臂從沈行川身下抽出來，繼續(xù)認(rèn)真打游戲。

    “你們公司還真是奇怪，年底這么忙的時候倒肯放這么多天的假?！鄙蛐写S口說。

    余江月無意義地“嗯”了一聲，神情專注盯著屏幕。武士角色在他的cao作下不停走位閃躲，只待在大boss進(jìn)入虛弱狀態(tài)后打出連招一套斬殺。

    刀劍碰撞的音效和獵獵風(fēng)聲混在一起，畸形怪狀的龐然大物最終轟然倒下，余江月拾起掉落的五顏六色的獎勵道具，點(diǎn)擊存檔，然后退出游戲把手柄丟到一邊。

    “怎么了？”沈行川抱著他問。

    “不想玩了。”

    從興致勃勃到意興闌珊的的轉(zhuǎn)變似乎只在一瞬間，或者說余江月的干勁只短暫出現(xiàn)了一小會兒，然后就被迅速消解。沈行川越發(fā)覺得他放假在家的這幾天不太對勁，試探著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br>
    余江月低頭玩自己的手，又把沈行川的手拿過來慢慢掰他的手指，好久才說：“前幾天我碰到了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他正好過來我們公司談業(yè)務(wù)。人家或許也沒有什么惡意，只是關(guān)心一下，但是被我同事聽到了?！?/br>
    “后來接著人事找我談話，擔(dān)心我現(xiàn)在的心理狀況不穩(wěn)定，擔(dān)心會影響公司影響別的同事?！?/br>
    沈行川很快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說：“你自己呢，你怎么想的？”

    “我還能怎么想?！庇嘟侣曇粼秸f越小，“公司對我仁至義盡了，還批了假讓我好好想想，換一般的公司早就直接勸退了吧。”

    沈行川卻忽然笑了：“公司不敢隨便跟你解除勞動關(guān)系的，要付雙倍的賠償金?！?/br>
    余江月轉(zhuǎn)頭看他，沈行川一臉無辜：“雖然好多年沒做過了，但以前做法律援助的時候我還是接過不少勞動爭議的案子，你可以相信我的專業(yè)能力?！苯又Τ鲆豢诎籽?，親切友好又自信專業(yè)，似乎真當(dāng)他是個潛在的委托人。

    余江月又無語又好笑：“你腦子有坑啊?！?/br>
    沈行川卻接著他的話不正經(jīng)地開玩笑說：“是啊，我腦子有這么大個坑?！闭f著用手在他面前比劃了一下，緊接著語調(diào)忽漸漸轉(zhuǎn)低，“里頭全放著你，跟你有關(guān)的所有事情?！?/br>
    低沉緩和的聲線撩撥著他，余江月的目光撞進(jìn)沈行川的眼底，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沒有同情，也沒有輕視。就像對待一個正常人，一個普通的朋友……愛人。

    余江月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顆熟過頭的桃子，輕輕一戳就會有飽滿的汁液流出來。他流著淚，任沈行川舔掉他臉上的淚水，溫柔地吻他。

    很久之后，當(dāng)沈行川再次回憶起這時的情景，他想，余江月一直以來對他的，漫長的試探和戒備，大約是從這里開始，終于結(jié)束了。

    當(dāng)然，此時的沈行川還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diǎn)，他還只想著趁熱打鐵繼續(xù)培養(yǎng)感情，計(jì)劃利用余江月難得的休假一起出去旅游——他自己也是合伙人，時間相對比較自由，不用像苦哈哈的社畜余江月一樣得看領(lǐng)導(dǎo)臉色請假。

    冬天冷，他們最后便選擇了暖和的東南亞。如今海外旅游需求旺盛，直接在某豬上就能定好行程和酒店，又是落地簽，方便得跟在國內(nèi)一樣。

    雖然國內(nèi)已經(jīng)是落雪的天氣，但泰國畢竟離赤道近，這會兒還是二十幾度的氣溫，一下仿佛穿越回了夏天。他們住在曼谷的唐人街附近，一出門走到街道上，入目便是異國陌生的風(fēng)景，卻又帶著熟悉的感覺。

    熙攘的人群，嘈雜的人聲，橫沖直撞的摩托，這是對曼谷的第一印象。臨街開滿了大大小小的店面，頭上支著擋雨的彩色纖維布已經(jīng)有了灰黑的污跡，建筑也都像是國內(nèi)上個世紀(jì)的風(fēng)格。其實(shí)也并不是有多相像，只是周圍的環(huán)境和氛圍總讓人想起小時候。吵鬧、亂、臟，但又充滿了人情和煙火氣。

    華人多的地方連招牌都是泰中雙語，泰國的小吃很多，物價也十分便宜，口味大部分都是酸酸甜甜還有點(diǎn)辣。余江月看到攤子上有賣烤魷魚和烤章魚的，新鮮食材整齊堆在臺子上用碎冰塊保鮮，那魷魚差不多有他手那么大，看起來跟平時在國內(nèi)吃的凍魷魚感覺完全不一樣。

    炭火炙烤的香味不停往他鼻子里鉆，余江月停下，看了一眼沈行川，沈行川偏頭問：“想吃嗎？”

    余江月點(diǎn)頭。但是他在外國仍有些膽怯，不愿開口說自己那不一定叫人聽得懂的英文。

    沈行川見他指了一下攤子上的大魷魚，便走過去先對老板點(diǎn)頭說了一句：“薩瓦迪卡?！?/br>
    老板也回了一句“薩瓦迪卡”，然后按沈行川的需要拿了幾串冰鮮的魷魚出來。但拿出來的魷魚并沒有直接放到炭火上烤，而是先在黑乎乎的醬汁里泡了好一會兒。老板見他們好奇地看，便熱情給他們解釋這是他們的秘制醬汁，泡一下再烤味道會更好。

    那老板說的嘰里咕嚕一通，沈行川邊聽邊點(diǎn)頭。余江月震驚，他沒想到沈行川居然連泰語也會，自己一句都聽不懂。

    烤好的魷魚被剪碎放在一次性的塑料碗里，老板再澆上特制的調(diào)料端給他們。唯一一點(diǎn)不太方便的是移動支付在泰國還不夠普及，出門買東西還是得用紙幣，沈行川剛到泰國就去就近的工商銀行換了點(diǎn)泰銖，他們也是久違地出門帶上一堆紙幣。

    兩人在路上一邊吃一邊走，余江月好奇地問：“剛剛那個老板跟你說的什么啊?！?/br>
    沈行川笑：“不知道，我聽不懂泰語?！?/br>
    余江月咬著筷子問：“那你開始不是還說了一句嗎，薩瓦迪卡什么的?！?/br>
    沈行川臉上笑意更深，眼里帶著一點(diǎn)少見的促狹：“我只會這一句，其他都不知道?！?/br>
    “你是裝的啊。”余江月恍然大悟。

    “也不算裝吧，比劃兩下大約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沈行川一臉坦然，余江月覺得好笑，最后還是忍不住偏過頭偷偷笑了一下。

    他們這次出來玩主要也就是吃吃喝喝逛逛看看，原本計(jì)劃去大皇宮，但實(shí)在是被擁擠的人潮勸退，在外頭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就回來了，還不如自己在街上隨便走走來得自在。

    夜晚的曼谷燈火通明，依然熱鬧。余江月逛夜市逛累了，沈行川去買喝的，余江月坐在一邊等他回來。

    人是很多的，無數(shù)條腿在眼前走來走去。余江月無聊地玩起手機(jī)，沈行川的手機(jī)也放在他這里用充電寶充著電。余江月?lián)男⊥担瑑蓚€手機(jī)都抓得緊緊的。

    忽然手機(jī)振動，余江月拿起一看，有人在給沈行川打電話。他看著屏幕上的“沈則民”三個字，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沈叔叔的名字。

    接還是不接，這是個問題。

    余江月想了一下，還是打算等沈行川回來之后讓他再回個電話過去。他懶得解釋為什么沈行川的手機(jī)會在自己這里，雖然這理由很容易找。

    可是沈則民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余江月看沈行川還沒回來，怕有什么要緊事，最后還是點(diǎn)了接聽。

    電話那頭的沈則民似乎十分生氣，有意壓低的聲音也沒辦法沖淡他話語里的嚴(yán)厲：“……不管怎么樣，這次你跟月月都必須回來，過年都不回家，一個個的成何體統(tǒng)?！?/br>
    余江月來不及說話，沈則民還在繼續(xù)說：“我原本不插手你的事，但這件事情你做得太過分了，秀麗很想他，我不管你怎么做，你都必須帶月月回來過年。”

    聽到電話那頭久久無聲，沈則民愈發(fā)生氣：“你厲害啊，現(xiàn)在秀麗認(rèn)死了月月恨她，不肯回家，月月也好久不跟家里聯(lián)系了，我知道都是你搞的鬼。平時懶得管你，但這次過年你們必須回來，如果你做不到，我就自己去跟他說?！?/br>
    沈則民冷言跟電話里的兒子下了最后通牒，結(jié)果還是沒有聽到回音。

    又是這樣，不回話也不表態(tài)，完全把他這個老子當(dāng)空氣。

    沈則民不甘地又在電話里警告了兩句，在他最后準(zhǔn)備憤憤掛掉電話的時候，終于聽到那頭的人開始講話，傳到耳中的卻不是沈行川的聲音。

    而是……本不該接起這個電話的人。

    “沈叔叔，行川有事不在，你的話我會轉(zhuǎn)告他，我先掛了?！?/br>
    然后是通話中斷。

    最后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