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不久周駿就開始打盹，他今天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在白榛整理剛買的衣服時就在沙發(fā)上睡眼惺忪。

    等白榛發(fā)現(xiàn)時對方甚至已經(jīng)打起了呼，臉上還帶著方才在酒店哭個不停留下的淚痕，他覺得有趣，就放下手里的東西，走近了俯下身細(xì)細(xì)觀察。

    雖然這張臉?biāo)呀?jīng)看了無數(shù)次，但沒有像今天這般順眼。他戳戳男人的臉，雖然不細(xì)膩，但意外的軟——至少他一直以為這樣膚色和長相的人的皮膚該是硬的——手指將皮膚戳出一個小窩，直至碰到了里面自然咬合的牙齒。白榛又去摸那雙偏厚的嘴唇，這里被它主人主動奉上過無數(shù)次，不管是供人褻玩唇舌還是吞吐jiba，上面還留有幾處細(xì)小的傷口，顯得這處柔軟像是一直都浸染著rou欲。他作惡的手指便從雙唇間探入，用了點勁，便連牙關(guān)也給分開，順暢無阻地碰到了安靜伏在口腔里的舌，他夾著玩了會兒，周駿仍然沒醒，只是皺著眉發(fā)出不適的呻吟，無法閉合的嘴分泌出唾液，就像一個被cao透的軟xue。在他將手指收回時，兩瓣唇就溫吞地含著，將指頭上沾染的液體抿下，服務(wù)得“賓至如歸”。

    白榛越發(fā)愉悅，他趴在沙發(fā)邊摸上了男人的右眼，白色眼罩像一扇未上鎖的門，輕而易舉就能被人發(fā)現(xiàn)其后被遮掩住的秘密。手指劃過一個眼睛的輪廓，在布料上留下一道壓痕，微微用力，可以隔著眼罩觸碰到下面的眼皮，許是這處格外敏感，即便是被玩弄舌頭都沒有醒來的周駿此時忽然掙扎了下，睜開了眼。

    他被嚇了一跳。

    白榛離他很近，近到跨越了最短的安全距離，近到他能將對方眼里的興味看得一清二楚，空蕩的右眼上那根指頭的存在感特別明顯，眼罩被按到繃緊，帶子拉扯皮膚，他甚至產(chǎn)生了被白榛的手指插進(jìn)大腦的錯覺，恐懼得抖個不停。

    果然，心里再怎么自欺欺人說服自己向?qū)Ψ角讌f(xié)，那刻進(jìn)骨子里的陰影還是蝕骨般灼燒著他的靈魂。被丟在商場時的慌亂害怕是真的，親吻時的意亂情迷是真的，現(xiàn)在被摸到殘疾處的極度驚恐也是真的。

    他感覺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別……咳、咳咳！”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口水嗆住，眼上的壓力瞬間消失了。

    白榛收回手，看著對方如臨大敵地連忙捂住眼睛不住地嗆咳，手顫抖著，但是沒有哭。

    “還好么？”他堪稱溫柔地詢問。

    周駿下意識抬眼看向白榛，倒是有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峙乱仓挥邪组粫@樣覺得了。

    他好不容易平復(fù)下氣息，心臟還殘留著懼意，小心翼翼地問：“您生氣了嗎？”

    白榛微訝，笑著搖頭，“沒有，覺得你可愛而已。”

    又是這個詞…上次被這樣評價時他還躺在醫(yī)院，明白對方只是喜歡可憐又無能，任其擺布的自己，垂下眼說：“我一點也不可愛的?！?/br>
    “我覺得可愛就好。”

    對方的惡劣周駿心知肚明，可悸動卻像一塊切開的檸檬，乍一出現(xiàn)的酸澀之后是回甘的甜，但是檸檬籽卻泛著苦。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張了張嘴又怕招來對方善變的譏諷，于是保持著沉默，希望一直沉浸在這讓他不安的“甜蜜”里。

    白榛將周駿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但是罕見的沒有像過去目睹他人對自己的愛慕或感激時的那種不屑和嘲弄，而是繼續(xù)著這種善意，將人從沙發(fā)上拉起，笑著說：“睡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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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駿睡了很久，直到快三點時外面下起了雨他才被雨聲驚醒，空氣潮悶，也帶來了幾分涼意，腿疼痛不已，他只得將自己裹緊夏涼被里，企圖留存點溫暖。室內(nèi)未開燈，陰天也不再有充足的光線，他在這種天氣里十分不適，然而拐杖落在玄關(guān)，沒辦法下床開燈，嘴里囁喏了下，似是為自己的呼喊作預(yù)演，而后才出聲喊道：“白、白榛——白榛——”

    青年來得很快?！霸趺戳?？”剛問出口就明白怎么一回事，將燈打開走了過來。

    周駿眼前亮起，也不再什么都看不見，他瞧著對方熟悉的身影，不安稍稍消退些：“腿疼?！?/br>
    狀似撒嬌的話讓他剛一出口就覺得羞赧，但白榛沒借機調(diào)笑，只將手伸進(jìn)被子里，輕柔地捂上冰涼的膝蓋。

    不知是不是錯覺，疼痛似乎緩解了些，他越發(fā)不好意思，連連小聲道謝，臉也紅了起來。暖意從膝蓋蔓延，甚至癢癢的，俗一點說，像是羽毛在心間輕輕撓了一下。

    “有什么好謝的，誰讓你是我的小狗呢?！狈植怀鍪怯行倪€是無意，白榛笑著這樣說。

    明明是陳述事實的一句話卻無疑在周駿腦袋里狠狠敲了一棒，他竟然忘記了白榛只把他當(dāng)一個可以玩弄的寵物，始終是以自上而下的施舍態(tài)度相待，而自己受了點夸獎受了點溫暖就鬼迷心竅地期許那是愛。他臉上的紅暈快速褪去，心也像是被外面的大雨淋過一樣涼了下來。

    小時候他也是被愛過的——在弟弟沒出生前。家里不受寵，學(xué)生時代也只是一個普通至極的學(xué)生，所以他一直都不貪心，就像他喜歡林思遠(yuǎn)時，只要林思遠(yuǎn)對他笑一笑、同他說上幾句，他就可以從這里面汲取到暖意，然后將這暖意曲解成愛，拿來慰藉。

    然而他即便再渴望別人的愛，也只希望那愛的前提將自己看作人——而不是寵物，一只供人逗樂的小狗。

    白榛溫暖的手還在揉著他的腿，可他卻難過極了，眉毛聳拉下來，肩膀也垮著，不住地想要像往常那樣勸導(dǎo)自己，說其實被當(dāng)成小狗也無所謂，至少也能體會到愛，但心還是往下墜，直到聽見白榛問：“難過了？”

    “沒有?！彼乱庾R回答。

    “那怎么這樣子？”白榛將他的臉抬起，那上面的表情可以解讀為沮喪難過委屈，總之和開心挨不上邊，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恍然道：“你是因為我剛剛的話而不高興了？”

    周駿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白榛輕笑。雖然他沒什么同理心，也不會共情別人，但周駿完全不會隱藏情緒，幾乎將所思所想都表現(xiàn)在了臉上，他實在是太好懂了。

    “好吧，為了讓你開心點…還記得我說我要送你個禮物么？”青年又靠近了些，“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說給我聽聽?！?/br>
    周駿沒什么想要的。之前想要自由，想要回家，現(xiàn)在……

    “什么都可以哦，我不會生氣的?！卑组蝗崧曊T導(dǎo)著。

    他吭哧半天，小聲說：“我想要被愛?！?/br>
    氣氛似乎突然冷凝下來，靜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在雨聲中起伏，他像是說出口了才意識到自己的膽大妄為，連存在于這個空間里都惴惴不安。

    白榛那樣的人……怎么會愛他。他沒忘了對方當(dāng)時是怎樣嘲笑譏諷他的無能、丑陋、殘疾、蠢笨，也沒忘了對方喜歡的是林思遠(yuǎn)那樣優(yōu)秀的人。

    在他惶恐緊張到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得草木皆兵時，白榛只有最開始的時候詫異了一下，他倒是未曾想過周駿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以為這個笨蛋只會說什么“想回家見爸媽”或者“對自己好一點”這樣的請求，也做好了同意的準(zhǔn)備，但那句“我想要被愛”讓他一下子怔愣住。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別人眼里的怪胎，像一塊堅硬的鐵，可這一瞬間他卻錯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其實和別人一樣，也是塊可以盛滿情感的心臟，如今竟也能擠出陌生的復(fù)雜的感情。

    而他分辨不出這是什么。

    回過神時周駿磕磕巴巴說了什么。他“嗯？”了一聲，對方又噤若寒蟬了。

    那感覺轉(zhuǎn)瞬即逝，他差點懷疑只是錯覺罷了，沉默了幾秒說：“好。”周駿忽然抬起頭，他睜大的眼對上了白榛微皺著眉隱約有些茫然的臉。

    白榛沉吟著，他像是想通了，笑著說：“你不是說想被愛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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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榛沒有真的愛過誰——這是自然的，他只能模仿其他人的行為作出類似愛的舉動，不過對于周駿來說也足夠了，他擁有了相對的自由和幾可亂真的愛，也不再被稱作“小狗”，就連那部以為早在出事那天就丟了的手機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里面的照片短信都還在，通話記錄也保存著，他看著里面十幾條未接來電，來自家里那個座機的占了大半，出于隱秘的渴望，他在白榛出門后猶豫著撥了回去。

    那邊如過去的每一次一樣，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他不敢先說話，直到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出現(xiàn)，“喂？是周駿嗎？”還沒開口就鼻子一酸，他壓下哽咽喚了聲，“媽……”

    女人聽到后有些訝異，她半驚半喜道：“你怎么…你的傷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周駿當(dāng)然只能選擇隱瞞，他怕父母擔(dān)心。大概是聽到了家人的聲音，一瞬間就把自己從“白榛的東西”的身份里拽出來，又變回了獨立的個體，又意識到了白榛還是那個萬惡的加害者、讓他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的始作俑者。

    那邊聽到這樣的答復(fù)不疑有他，連聲笑著說：“好了就行、好了就行。……你出事的時候，那邊有人愿意出錢治，正好又農(nóng)忙——我和你爸實在脫不開身就沒去看你?！闭f到這里周駿終于聽出了愧疚和慚愧，緊接著他mama又說：“既然現(xiàn)在恢復(fù)了，就哪天回來吧?！?/br>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攥著手機不知道該怎么辦，聽見母親要把父親叫來說話，連忙語無倫次道：“先、先這樣，我還有事，過段，過段時間再說吧?！北闾右菜频膾炝穗娫?。

    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內(nèi)心亂得很，許久沒有如此大的波動，致使現(xiàn)在竟然無法分辨究竟是哪個情緒占主導(dǎo)。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才通話了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