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立春》的第二天就是夏至
徐喜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姜淹并不在他身邊睡著。難怪他覺得身邊空了許多。他起身,心想姜淹不會又在書房里拿著他的手稿做那種事吧……于是趿著拖鞋走到門口,看書房里沒有光,空洞洞的一片。人也不在其他房間,也不在衛(wèi)生間,只有陽臺上迎著月光晾著一溜內(nèi)衣襪子,都是徐喜的,是姜淹給他洗的,為了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寫就好。 徐喜在二樓轉(zhuǎn)了一圈沒有找到姜淹,不知怎的一下慌了起來。 這才幾點,不會這么大的別墅里就他一個人吧? 白天還好,但是到了晚上,總顯得莫名可怖。 “姜淹?”徐喜喊了他一聲。回應(yīng)從樓下傳來,徐喜走到二樓的樓梯口欄桿上才看到姜淹捧著打印出來的,坐在一樓的客廳沙發(fā)上看著。聽見徐喜叫他,他這才抬起頭仰望著二樓的他。 “醒了?還很早?!苯推鹕淼?。 “沒事,以為你走了,我有點害怕。” 徐喜說完就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睡。 “要看電影嗎?”姜淹站在一樓看著二樓的徐喜,忽然對他發(fā)出邀請。 徐喜有些吃驚地回頭,但是他看了看一樓的電視,輕輕說,算了吧,那不是要下樓嗎? 徐喜知道自己走不出通向一樓的那道門。 姜淹聽見這話,走到樓梯口,用鑰匙開了樓梯間橫著的門,他站在門的另一端等著他。 “下來吧,我想跟你一起?!?/br> “你不怕我再跑嗎?”徐喜看著他道。 “怕,但是?!?/br> 姜淹沒有說完,但好像都說完了。徐喜猶豫了一下,就從樓上走了下去,走出了那道門。 時隔一個月,他終于從二樓的囚禁中走了出來,雖然僅僅是二樓而已。 ︿︿︿︿︿︿ “我很喜歡看電影,但是在家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看,看完覺得特別孤獨?!?/br> 誰他媽敢跟你一起看啊。徐喜心想,嚇都嚇?biāo)懒恕?/br> “想看什么?”姜淹拉過他坐在自己腿上,打開了墻那么大的電視,開始在里面挑電影。 “隨便……”徐喜之前為了構(gòu)思,看得東西很雜,但是還是最喜歡恐怖片,但他現(xiàn)在打死不能跟姜淹一起看恐怕片,姜淹自己就是恐怖片,比恐怖片還恐怖。 他要是敢?guī)措婁忬@魂,他可以當(dāng)場暈過去。 “看嗎?”姜淹問。 “啊?”徐喜一驚,“你說顧長衛(wèi)導(dǎo)演的那個嗎?” “嗯,你看過?” “看過,看過很多遍……”徐喜說,因為寫不得志,他覺得自己金子不發(fā)光,就跟里面的王彩玲和黃四寶一樣郁郁,所以把那部沒什么人知道的文藝片翻來覆去地看,差點連里面的方言都學(xué)會了。 “你喜歡蔣雯麗?還是董璇?還是李光潔?”姜淹笑著問他,徐喜趕緊否認(rèn),他可不敢在姜淹面前承認(rèn)他喜歡任何人,姜淹吃起醋來可不分對象。連他給別人發(fā)個貓咪的表情包他都能氣得把他往死里cao,他要說他喜歡蔣雯麗,姜淹怕不是要拿著刀去敲蔣雯麗的門質(zhì)問她為什么她能被徐喜喜歡,總之是毫無道理可言。 “我挺喜歡蔣雯麗的?!苯驼f,“她那么漂亮,卻為了這部戲能扮丑,還是那么丑的一個姑娘。我看了幾遍就哭了幾遍?!?/br> 他也看過很多遍啊……徐喜在心里思謀,這么小眾的老片子,真沒想到。 兩人就開始看電影。 姜淹家的電視跟電影院的投屏沒什么區(qū)別,又大又清晰。 徐喜雖然看過很多遍,但是每次看到王彩玲為了得到一個北京戶口被騙,被羞辱諷刺的時候,他就覺得無比刺心。她一直想著能唱到巴黎歌劇院,但是她連個天安門都摸不到,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天安門附近的燈光,永遠(yuǎn)活在幻想里。 還有跳芭蕾的胡老師,為了逃離世俗的眼光,那樣溫柔可愛的人,不惜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強(qiáng)jian犯,最后在監(jiān)獄里教犯人跳舞。 他原本也是想去俄羅斯大劇院跳舞的吧。 電影演到胡老師在監(jiān)獄里給王彩玲立腳尖跳芭蕾的那段,徐喜沒想到姜淹在他旁邊開始抹眼淚。 cao,真的假的,他哭成這樣啊,這個瘋子變態(tài)…… 徐喜不看他的哭臉還好,一看,驚覺姜淹濕紅的眼睛有種楚楚的美。 瘋了,他也瘋了,他居然會覺得姜淹楚楚動人。 “小喜,你覺得你像電影里的誰呢?”姜淹邊抱著他哭邊問他。 當(dāng)然是王彩玲。但是徐喜不敢說,他知道王彩玲比他厲害太多,人家是沒被發(fā)現(xiàn)的金子,他就是個垃圾場里沒人要的爛鐵皮而已,不能比的。 “周瑜吧?!毙煜舱f。他還是比較像邋里邋遢、只能像個瘌蛤蟆一樣惦記著連天鵝rou都不算的鴨子rou的丑男人,周瑜喜歡王彩玲就像徐喜喜歡寫一樣,都是不切實際的。 “誰說的,我才是周瑜,我一直苦苦追求老師你,不管是老師的作品還是老師的人,可是老師根本不喜歡我。” 你可閉嘴吧……徐喜聽得頭皮發(fā)麻,文藝片都快要看成恐怖片了。人家周瑜愛而不得,對王彩玲做了什么了嗎?你可是什么都對我做了。 “你難道不是小張老師嗎?”徐喜道,為什么姜淹像小張老師呢?可能因為董璇演的小張老師太漂亮了吧,但最重要的是因為小張老師跟姜淹一樣,在徐喜看來就是個神經(jīng)病般的戀愛腦。小張老師發(fā)覺被丈夫既騙感情又騙錢,正在電影里哭得梨花帶雨,姜淹就跟著她在電影外哭。 “不是我心里陰暗,就是你心理陰暗!” 電影里,小張老師正控訴王彩玲對她的無情。 “我的事兒,只跟你一個人說過?!?/br> 小張老師哭著說完這句話,就拋下無情的王彩玲跑掉了。 ︿︿︿︿︿︿ “小張老師,我也很喜歡她,她很可憐,被自己的丈夫欺騙又拋棄,就像你從我這兒幾次三番地逃跑一樣,也是拋下了我。這么看來,你應(yīng)該是小張老師那個無情無義的老公。” 他媽的……徐喜滿臉愁容,姜淹得是有多無理取鬧和腦子有大病才能對一個被他監(jiān)禁和強(qiáng)暴的人說:“你才是拋棄我的負(fù)心漢!” “小喜!要是你以我為原型寫本,你覺叫什么名字好?”姜淹忽然擦擦眼睛問。 “吧?!?/br> “那要是以你自己為原型呢?” “吧?!?/br> 姜淹放浪地大笑,一點兒都不難過了。 “小喜,你可一點兒都不冤,因為你寫得太好了,我不得不把你抓過來天天寫嘛?!?/br> 寫得好什么,不就是懸浮的色情嗎……又沒有任何原型…… 徐喜猛然想到,其實從曹微明是警察的事情被金圣賢發(fā)現(xiàn)后被囚禁開始,他寫的其實就已經(jīng)不是曹微明和金圣賢的故事,而是徐喜和姜淹兩個人的故事了。 ︿︿︿︿︿︿ 看完的第二天就夏至了。 早晨醒來,溫暖的陽光灑滿窗欞,徐喜沒想到自己居然睡得這么好,即使是在姜淹這個變態(tài)懷里。他掙扎著從他身上爬起來,這才猛然意識到他已經(jīng)習(xí)慣這個變態(tài)在身邊很久了。 他看了看姜淹的睡臉,姜淹說最近閑一點,可以不用那么早去律所見人。所以他總是賴床,非要徐喜陪他。所以最后就是徐喜在床上寫,姜淹躺在他身上,要么看書,要么看他寫。 徐喜寫著寫著,總是忍不住要偷偷看一眼姜淹。 姜淹的臉真的太美了,美得叫人心驚rou跳,處處完美得不合理,像個假人一樣。 一如那天他倆第一次在火車上見面的時候,他帶給徐喜的感覺。 徐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就坐在他前面的、姜淹的額角。 他如果是個正常人該多好。 ︿︿︿︿︿︿ “怎么啦,寫完啦?”姜淹看徐喜來摸他,于是恬不知恥地湊上來。 徐喜又忍不住盯著他的睫毛看。 “你看我呢呀,好看嗎?”姜淹笑著樓過他,呼吸陷落在徐喜的發(fā)絲里。 徐喜有些微微紅了臉,他沒有回答。 “你比我好看,真的。” 又來了,總是說不完的齷齪話,明明知道他不為所動,還要一次次這樣勾引他。 “徐喜,我給你畫張肖像吧,以后你當(dāng)做你的作家主頁的頭像?!?/br> 姜淹忽然來了精神,說畫就畫,拿著彩筆搬了凳子,坐在離徐喜有些距離但并不遠(yuǎn)的地方,開始畫。 “你學(xué)過畫畫嗎?跟針灸一樣又是在日本學(xué)的嗎?”徐喜又拿起電腦開始敲打,揶揄道。 “沒有,我畫得不好?!?/br> 哼,鬼才信,這種謙虛過度就是驕傲的人最討厭了。徐喜心想。 他偷偷坐直一些,希望姜淹能把他畫得好看一點。 “畫好啦!” “這么快?” 徐喜有些訝異,他以為會是素描或是別的什么,這么快是畫了張速寫嗎? 姜淹興沖沖地把畫拿給徐喜看。 徐喜差點沒背過氣去。 ︿︿︿︿︿︿ 幼兒園剛學(xué)畫畫的小朋友畫的簡筆畫都比這好看。 偏紅褐色的自然卷的短發(fā)畫成紅鐵絲,臉上的細(xì)小雀斑畫得像米粒那么大,脖子歪歪扭扭,丑得很可以。 徐喜總算是發(fā)現(xiàn)姜淹也有不會的了,他以為這家伙神通廣大,干什么都游刃有余,切,不過如此。 但倒也能看出畫的是我。徐喜心想。特征一個不少,畫手很熟悉模特的臉蛋。 “筆拿來,畫的什么鬼玩意兒,看我畫個你?!?/br> 徐喜要抓住機(jī)會炫耀一下,打擊打擊姜淹。 黑如緞的頭發(fā),太干凈了,每根頭發(fā)絲都柔順,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是最突出的,干凈透亮像玻璃珠,但并不死氣沉沉,而是飽含熾熱和深情的光亮。 鼻子,嘴……徐喜比對著一一畫出來。 姜淹已經(jīng)不知何時湊到他鼻尖,看他畫的什么。 頭抬起,撞在一起,四目相對,徐喜看著姜淹,看著他的模特,心跳不對勁,他忽然犯了錯。 徐喜鬼使神差般地吻上了姜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