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抵達的鯊魚咬上蘇墨的小腿，后來的鯊魚聞到血腥味更是拍打著尾鰭一擁而上，暫時遺忘了它們的另兩個追殺目標。

    蘇墨全程沒有一絲抵抗，任由鯊魚們圍著自己撕咬。其實他并沒有喪失求生欲，他也很想逃出去，可他已經(jīng)做不了任何事了，身體像是散了架，每一處都散發(fā)著劇痛，光是睜眼就好似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氣。

    及腰的黑色長發(fā)飄散在水里，就像化開的濃墨，給這血腥屠戮的場景添了一絲美感。蘇墨眼神空洞地望著顧亦白離開的方向，無力地動了動嘴角，似笑非笑。

    最起碼……他們沒有全軍覆沒。蘇墨安慰自己。

    如今他動彈不得，就算成功逃出了這片海域，之后也還是會被守在岸上的敵人擊殺。顧亦白不可能同時保住兩個人，注定要有一個人犧牲。

    被當作犧牲的那個人是自己，蘇墨其實也不是很意外。身為獸神之子的西希絕不能有事，留下的只能是自己，事情的發(fā)展合情合理，他不得不承認顧亦白的選擇是正確的。

    但要說他對顧亦白的取舍毫不在意……這是不可能的。

    心臟每跳一下都能翻出其中的酸楚與鈍痛，溫暖灼人的愛意逐漸熄滅，最后只留下了和吞沒身體的海水一樣冰冷的痛楚。

    “你什么時候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就一刻也好?！?/br>
    “求求你，最后看我一眼。”

    他在心中卑微地求道，不想自己到死都留有遺憾。

    然而他的心聲不可能傳達到顧亦白那里，蘇墨眼看著顧亦白抱著西希愈游愈遠，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留下的背影決絕而冷漠。

    蘇墨絕望地閉上眼睛，思緒也逐漸沉靜，突然回憶起了兩人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銀發(fā)的少年在抱著膝蓋無助哭泣的黑發(fā)少年身旁坐下，有些害羞地問道，“你，你別哭呀，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滾?！焙诎l(fā)少年繼續(xù)埋頭哭泣，一腳把身邊的人踹開。

    銀發(fā)少年氣呼呼地跑開了，不一會兒又舉著塊血淋淋的rou重新纏了上來，說：“我請你吃rou！高興一點吧！”

    黑發(fā)少年終于有了反應，抬起頭，用帶著濕意的淚眼瞪著他，罵道：“蠢貨！誰要你的rou！”

    “你到底為什么難過呀，告訴我好不好？”銀發(fā)少年完全沒被他惡劣的態(tài)度嚇到，自來熟地套近乎。

    黑發(fā)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黑毛的狐貍真的很丑嗎？”

    “不丑！我很喜歡黑色的狐貍??！”銀發(fā)少年眼里閃起了莫名的光彩，“我以前夢到過一只黑色的狐貍，夢里的我叫她媳婦。雖然記不清她的臉了，但我記得她比我見過的所有雌性都好看！世界第一好看！”

    “你也很好看！所以別再傷心了，他們說你丑肯定是嫉妒你！”少年的發(fā)言真誠而親切。

    聞言，黑發(fā)少年一愣，久遠的回憶突然蘇醒，再次看向?qū)Ψ降难凵駵厝嵩S多，說：“我叫蘇墨，你呢？”

    “顧亦白?！?/br>
    ……

    遷至獸界的過程漫長而艱辛，導致自己和顧亦白都忘記了很多事，好在他們沒有就此分道揚鑣，而是異地重聚。

    然而，苦難和時間都沒有將兩人分開，最后拆散他們的卻是他們自己。

    蘇墨心中劇痛，又吐出一口血，看著那抹深紅在已然淡紅的海水中化開，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只有他記得兩人曾經(jīng)的羈絆，太不公平了。

    他犧牲了那么多，全心全意為那個人付出，結果卻落到這個下場，真的值得嗎？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還沒想明白答案，蘇墨就支撐不住地失了意識，朦朦朧朧間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什么東西勾住了，動作溫柔而眷戀。

    ……

    顧亦白不敢回頭，這是蘇墨用命換來的時間，他一秒都不想浪費。更何況，他怕自己看到蘇墨會心軟，會忍不住回去救人，那無非是羊入虎口。

    西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墨的方向，看的卻不是蘇墨，而是泛紅的海水。他像是被這幅場景刺激到了，緊緊地摟住了顧亦白的手臂，讓對方有些放不開手腳。

    顧亦白第一次覺得西希礙事，他壓著怒火將少年扔到了海灘上，自己隨后也跟著上岸，兩人都脫離了被鯊魚吃掉的危險。

    但是蘇墨……永遠回不來了。想到這點，顧亦白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早早在海灘待命的海獸族一見他們上岸便立刻圍了上來，為首的中年人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諷刺道：“居然把戰(zhàn)友當作誘餌，你還真是狠得下心啊，在下佩服。”

    “閉嘴！”顧亦白赤紅著眼睛吼道，他從對方身上聞出了nongnong的章魚味兒，認出了這個中年人就是剛才那只巨型章魚。

    “被同伴拋棄的滋味不好受吧，真心疼那只狐貍，嘖嘖嘖……”還記恨著蘇墨撕下了自己的一根觸手，章魚海獸用語言報復道，“只可惜，他死得太快了，我還沒能嘗一下他的滋味。那狐貍是陸獸族出了名的美人，不知道挨cao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

    污言穢語剛剛出口不足一秒，其他海獸都沒來得及附和，中年人就被盛怒中化作獸型的顧亦白撲倒咬斷了脖子，當場斃命。

    白色巨狼把中年人的頭甩到海里，然后吐掉嘴里的血，因殺意而變得猩紅的獸瞳迅速鎖定了下一個目標，果斷地撲殺上去。在場的海獸族沒有一個跟得上他的動作，紛紛煞白著一張臉，驚恐地后退，生怕下一秒被利爪撕裂的就是自己。

    顧亦白看似失去了理智，實則大腦冷靜至極，巨狼馱著西希，嘴里叼著一條昏迷的海蛇，從海獸族讓出的缺口處一躍而出，踏上了原定的逃跑路線。

    西希表情木然地抱著巨狼的腰，身體一下下地在粗糲又不失柔軟的狼毛上蹭著，顧亦白被他的動作搞得煩躁不已，都有點想把他扔了一走了之。

    可是他必須把西希安然無恙地帶回陸獸族，不然蘇墨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