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狗 中2
劉昊然遠遠地就看見校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雖然百般不情愿,仍然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出學(xué)校的路就這一條,他總不能為了躲人翻圍墻,他是好學(xué)生。 果然走到門口就被李榮浩攔住,男人咬著煙,微微昂頭,雙手插兜,一副氣勢凌人的架勢,然而劉昊然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煩躁和被動。 “你知道張藝興在哪嗎?”果然。 劉昊然挑了挑眉,生出一種莫名的快感來:“我怎么知道,他昨晚不是去你那了嗎?!彼崃送犷^,忽然笑出小虎牙來,“該不會是……你活太差,被我哥嫌棄了吧?” “你——!”李榮浩面色鐵青,見周圍有學(xué)生看過來,他吐了口氣,看了劉昊然一眼:“小子,別太囂張?!闭f罷,轉(zhuǎn)身上車走了。 劉昊然收起那副頑劣模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向另一邊走去。既然李榮浩來校門口堵他,那家里肯定是沒人了,他不急著回家,打算去游戲廳打會棒球,再找個飯館湊合湊合。他沒看見同桌從門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扯了扯嘴角: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初戀很不得了的一面???劉昊然不是那種木訥的乖學(xué)生嗎,剛才那個表情是怎么回事? 她思維有點混亂,一時間搞不懂劉昊然究竟哪個樣子才是真實,總之,她撓了撓頭,決定換個人喜歡。 “下課那么久,怎么還沒回來?我要吃辣椒炒rou?!?/br> 劉昊然收到這條短信,有些驚訝地放下了棒球棍,他才剛玩了幾輪,出了些汗,手指黏糊糊的,劃過手機屏幕一下子沒拿穩(wěn),摔到地上,未讀改成已讀,下一秒張藝興就來了電話,手機在地面震動,惹得旁邊人看過來,劉昊然趕緊接通了。 “在哪?”隔著手機聲音有些失焦,仍然能聽出其中的威壓與隱隱不滿。 劉昊然走到了館外,才解釋道:“我以為你不在家,打算在外面吃?!?/br> 張藝興更加不滿,理直氣壯道:“為什么你會以為我不在家?” 劉昊然:“……”他糾結(jié)著不知道怎么開口,總不能說李榮浩在找他……劉昊然反正不覺得他會告訴自己發(fā)生了什么事,讓這兩個人一晚上就鬧翻臉。 “李榮浩找過你是不是?!焙迷趶埶嚺d反應(yīng)得很快,從劉昊然的沉默中讀取出正確信息,“他來敲門,我沒開。把定位發(fā)過來,我去找你。” “不用……我自己回——”劉昊然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把電話給掛了。劉昊然吐了口氣,心想這人真是一如既往不講理,他乖乖把定位發(fā)過去,把棒球棍放回原處,旁邊的人見他充了幣還有好些可以用,機子閃著紅光,隨時恭候下一回合,“喂,你這就走了?那這臺給我玩行不?” 劉昊然擺擺手表示可以,拿著書包走了。 他站在館外,沒敢走太遠。瑟瑟涼風(fēng)拂過,因為還是雨季,帶著潮濕的咸腥涼氣,撲在臉上,仿佛凝出一層薄薄的水珠,然而天色漸晚,涼意占了上風(fēng),劉昊然先前在棒球館出的一身汗很快被風(fēng)帶走,他的頭發(fā)剪得很短,但仍然能軟塌下一些,反復(fù)撩過額頭,有些癢癢的,他瞇著眼睛,看見高壓電線交錯割裂的天空金光現(xiàn)紅,燦烈而明亮的謝幕,一片枯葉卷起,印在圓的太陽中央,他視線往下移,沉下去的光下是暗處,暗處緩緩走來穿著白襯衫的人,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那雙眼睛亮起日落時的光輝,他從這光里看見自己。 “超市在哪里?”張藝興穿得很隨意,襯衫扣子一直開到胸口,寬松的運動褲下帆布鞋的鞋帶松松垮垮,他咬著一只煙,神情懶散。 他抬頭看了看招牌,捏著煙吐了口氣,站在臺階下抬頭看劉昊然:“你喜歡打棒球?”他喃喃道,“我都不知道……”這聲音輕飄飄地,沒傳到劉昊然耳朵就消逝。 張藝興的聲音像煙,像霧,像斷不了留不下的水,像晨間一瞬即逝的露。 “偶爾。” 劉昊然看向他指尖的煙,那一點紅,像沉下去落日的續(xù)弦,刺刺麻麻地扎他眼睛,他輕輕說:“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br> “小玩具而已,沒什么尼古丁含量?!睆埶嚺d重新叼回嘴里,回頭看男孩。他忽然發(fā)覺劉昊然似乎變了,他的小孩在他離開的五年里長得太快,這時已經(jīng)高出他許多,眼睛里的情緒也能很好藏起,不讓他讀懂。他仰頭看劉昊然,卻不知道劉昊然看他的角度是什么光景。 敞開的襯衫從上往下看一覽無遺,劉昊然能清晰看見自己喜歡的哥哥身上那些礙眼的痕跡——咬痕,吻痕,掐痕,深紅色或者青紫,在白皙的皮膚上惹眼醒目,如同踏雪紅梅,濃烈得聚成一團火,熱辣辣地?zé)泻⒌男目?。而張藝興氣定神閑,不知道是不在意這些痕跡還是并沒有意識到弟弟的視線,抬手拉住男孩手腕,手指勾了勾腕上的手表:“走了?!?/br> 劉昊然沒動。張藝興耐心不怎么好,可他還沒來得及皺眉,嘴邊什么東西一掠而過,他縮緊瞳孔,有些驚訝地看見自己性格乖巧寡言的弟弟拿過他的煙銜在嘴邊,拇指輕輕摩挲過男人的下唇,劉昊然神情有些冷意:“別抽,對身體不好。” 這小子膽肥了!張藝興反應(yīng)過來,怒火還未發(fā)泄,男孩又忽然環(huán)過他的腰掐了一把,低下頭在他敏感的脖頸處呼了口氣,張藝興頓時腰一軟,抓著劉昊然手腕的那只手剛好借力,于是順勢被男孩半摟在懷里,淡淡的煙味在鼻翼間縈繞,“下不為例?!?/br> 沒等張藝興反應(yīng)過來,劉昊然就松開了手,將那半支煙扔到地上踩滅:“去超市吧——今天想吃什么?” 張藝興有些懵,劉昊然那陌生的言行舉止一瞬而過,又回歸那副溫順軟綿的乖寶寶模樣,叫他那騰起的怒火飄散在空氣間,他在兩人的關(guān)系間強勢慣了,這會有些踟躇,然而男孩主動簽他的手,手指交疊十指輕扣,張藝興心弦微動,那點不與人說的念頭浮出水面,如同魚歡悅地吐泡,他將方才弟弟那微妙而詭異的舉動拋之腦后,竟然就這樣乖乖給人牽著走了。 雖然說要吃青椒炒rou,但超市的青椒竟然不知道被誰買空,張藝興糾結(jié)了一會,便覺得將菜單換成麻婆豆腐。誰知豆腐竟然也沒有,他當(dāng)即黑臉,劉昊然說給他做鯽魚,并且多買了兩桶巧克力冰激凌,他才哼哼唧唧表示滿意。 劉昊然以前從來沒跟哥哥逛過超市,他一手拎著幾袋子菜,一手牽著張藝興,心里生出一股踏實的喜悅,像燉一鍋湯,慢慢升騰起的甜味,仿佛睜眼閉眼,在這人群嘈雜生息間就白頭到老。 張藝興沒有青春期小男生那些細膩的情緒,不知道劉昊然在高興什么,小狗一樣在旁邊晃尾巴,卻不叫,可愛得要命。他從架子上拿下一罐王老吉,給劉昊然看:“這上面印的明星像你?!?/br> 他的小狗立即不開心地搖尾巴:“才沒有,我獨一份的帥!”說完又拿起旁邊那瓶純甄道:“那這個明星也像你?!?/br> 旁邊的幾個女生也許是聽見他倆的拌嘴,偷偷打量兩人牽著的手,在旁邊捂嘴笑。劉昊然紅了耳根,把酸奶放回原處,牽著張藝興要走。 結(jié)賬時多了一箱王老吉,劉昊然圓溜溜的眼睛直瞪張藝興,然而霸權(quán)主義者悠悠然地刷卡,結(jié)好賬就迫不及待拆了一罐來喝,回家路上劉昊然憋屈地兩手拎著購物袋,視線瞟過男人咬著吸管水潤的唇,微不可查輕輕哼了一聲。 劉昊然在廚房忙活,張藝興卻悠閑地躺在沙發(fā)吃冰激凌看電視,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溫馨場面。然而破壞這樣的氛圍只需要一個手機來電,劉昊然從廚房探出頭來,就看見張藝興已經(jīng)給他掛斷了,“誰打給我的?” “sao擾電話,我?guī)湍憷诹??!睆埶嚺d把手機拋到一邊,來廚房湊熱鬧:“魚好了沒?我要吃魚籽。” “馬上就好。” 吃完飯洗完碗,劉昊然拿手機翻看了下通話記錄覺得眼熟,仔細想了想,神色一變——李榮浩的號碼。 他給他打電話干嘛?劉昊然皺眉,張藝興肯定是認得這串號碼,直接就給他掛斷了,還騙他說是sao擾電話,要不是他記得李榮浩的號碼,這事就被糊弄過去了。 他不動聲色把手機收了回去,也不急著跟那人算賬,而是先老老實實在客廳坐下,把作業(yè)給寫了。劉昊然腦子好,學(xué)習(xí)這件事對他來說并不吃力,其實老師對排名靠前的學(xué)生平時作業(yè)十分寬恕,就算不寫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但他仍然規(guī)規(guī)矩矩完成每一份作業(yè),這于他而已不過是一種習(xí)慣,也更像一種解壓放松的方式,讓他暫時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琢磨他這個年齡還不是很能承受的情感負擔(dān)。 張藝興寫歌很講究靈感,忙的時候連吃飯睡覺都要靠后排,閑的時候就什么也不干,他還有一個規(guī)矩——不在心情差的時候工作。顯然目前他正是處于這個狀態(tài),張藝興見劉昊然在寫作業(yè),就沒開電視,抱著筆記本在他旁邊看電影吃零食,等劉昊然寫完,他已經(jīng)吃完了三包薯片,一桶巧克力冰激凌和好幾根巧克力。 “別吃太多,會鬧肚子的。”劉昊然放下筆,有些無奈地看著哥哥暴飲暴食,張藝興平時不吃零食,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當(dāng)藥似的不停吃。明明回家還是好好的,劉昊然也不知道他干嘛突然這樣,明明自己也沒惹他。 “你還管到我頭上了。”張藝興瞪他一眼,“小屁孩,你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大人的事少管?!?/br> 小屁孩劉昊然:“…………”明明是關(guān)心你!好氣哦! 劉昊然深呼吸一口氣,把筆放下,往后靠在沙發(fā)邊緣,扭頭看張藝興:“你跟李榮浩怎么了?” “……” 劉昊然沒看漏張藝興眼里微不可察一瞬而過的怒氣。張藝興摸了摸耳垂,有些不自然:“沒怎么。”然后反應(yīng)過來什么,瞪了劉昊然一眼,“都說了大人的事少管,寫你作業(yè)?!彼狭穗娔X就要走,心里后知后覺感受到今天自己弟弟與往日有些不一樣。劉昊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作業(yè)寫完了?!?/br> 男孩慢吞吞說道:“張藝興,你知不知道你心虛的時候,就喜歡摸耳垂?!?/br> 見臉皮薄脾氣大的哥哥頓了下就要發(fā)飆,他立即轉(zhuǎn)移話題:“今天放學(xué)李榮浩來學(xué)校堵我,剛剛還打我電話。這都已經(jīng)算sao擾了,你還什么都不肯跟我說。”他委屈巴巴地眨巴眼睛,“大人做事,還波及小孩?!?/br> 張藝興很輕易被劉昊然這幅模樣哄騙,在內(nèi)心又給李榮浩記上一筆。他這個弟弟平時又乖又倔,話還很少,從來不和他撒嬌,他又存著那么點見不得人的心思,除了擺著長輩的姿態(tài)說教,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劉昊然這一撒嬌,他心里的天秤立馬歪斜:“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好,他以后不會再sao擾你?!?/br> 劉昊然嗯了一聲,又問:“你們分手了?為什么?” 張藝興莫名其妙:“我沒跟他在一起。”他和李榮浩不過是偶爾有商業(yè)合作,認識得久,勉強算是朋友,說是炮友也不對,他們并沒有做過很多次,情侶就更談不上,這次李榮浩越線,他不會再和那人來往了。 當(dāng)斷則亂,不剪還亂。 劉昊然不可置信,抓著張藝興的手又緊了幾分,提高聲調(diào):“他不是你男朋友?!”他們明明那么親密……而且還…… “不是,我沒有過男朋友?!睆埶嚺d把筆記本放到桌上,把胳膊從劉昊然手里掙開,手腕那落了一圈紅印,他甩了甩手腕,“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 張藝興頭也沒回進了浴室,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樣子,他心有點亂,劉昊然很少在他面前情緒波動這么大,那個樣子,讓他……張藝興甩了甩頭,告訴自己別想太多。 他們,是血脈相融的親兄弟啊…… 客廳,劉昊然低頭看自己的手心,還殘留著抓住那人手腕時的觸感,他眼睛有些紅紅的,心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張藝興沒有男朋友……他一直都……男孩欣喜又難過,對那人來說,那些親密的事情,不是對喜歡的人,也可以做嗎?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