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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以沉和翟高武的決定從來都是匆忙且隨意的,他們聊著聊著就決定去捏陶土,按翟高武的話來說,就是“人長多少歲都是撒尿和泥巴玩的小孩?!?/br> 這里是商業(yè)街,周圍到處都是玩樂的店,數(shù)月前這里開了一手工陶土店,生意非常之好,每次經(jīng)過都看到里面很多年輕情侶和小孩子在玩,但兩個大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捏泥巴實在太奇怪,所以直到今天都沒有進(jìn)去過。 “你看,尷尬是不會變的,但人數(shù)多了,每個人分到的尷尬就變少了,總的來說就沒那么尷尬了。”翟高武翹著手指說他的歪道理,從兩個大男人變成三個大男人坐在小板凳上玩泥巴,只要人夠多,那么尷尬就不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是挺有道理的?!睘跻猿咙c點頭贊同道。這種時候就不用辯駁翟高武的觀點,只需要盲目地贊同便可節(jié)省力氣。 那家陶土店不止賣陶制品,還可以串手鏈,編流蘇,打銀器,還有更細(xì)致的上色項目,店的前半部分是展覽和售賣區(qū),后半部分就是手工區(qū),店面很大,墻上密密麻麻擺滿燒好的完成品和可售賣的樣品,單是逛也能逛很久。 烏以沉很喜歡這些獨一無二又稀奇古怪的東西,每一件都能闡述作者的思想和性格,即使未曾見面,也能從中了解到作者是什么樣的人。 烏以沉很期待計江淮會捏出什么樣的東西。 今天的客人還挺多,三人等了十分鐘才等到角落的位置,店員小姐取來了三大塊陶土給三人,然后開始介紹怎么使用刮刀和轉(zhuǎn)盤,翟高武滿眼看著店員小姐的臉蛋,計江淮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店里的小柴犬,只有烏以沉認(rèn)真聽完了全程。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我們哦,我們也會經(jīng)常走過來看的?!钡陠T小姐笑瞇瞇地,非常溫柔。難怪這里生意這么好,無論是店內(nèi)的裝修還是店員的態(tài)度,都營造出讓人身心放松的氛圍,烏以沉覺得以后他會經(jīng)常來這里玩泥巴了。 店員小jiejie走了之后,翟高武和計江淮才回過神來,烏以沉已經(jīng)開始上手了,他打算捏個不規(guī)則形狀的碟子,也就用不著轉(zhuǎn)盤,翟高武也想到了捏什么,他要捏三個奇怪的水杯。 兩人都利索地開始動手,烏以沉聚精會神地垂扁著陶土,翟高武興高采烈地拍著陶土,而計江淮不知道該做什么,他的神色有些茫然,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可以參考的東西。 計江淮又看向了那條趴在地上睡覺的柴犬,蓬松厚實毛發(fā)讓它看起來非常溫暖,計江淮想起烏以沉之前也說起了狗的事情,要是一切安定下來了,養(yǎng)只柴犬也不錯,軟軟的,熱情的,可以抱在懷里的小生命。 烏以沉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便問:“江淮,你想做什么?” 計江淮搓著手,說:“沒想好……” “那就隨便捏一個吧,捏著捏著就知道想要什么了?!?/br> 計江淮點點頭,應(yīng)了一聲:“好?!?/br> 計江淮決定捏那條柴犬,他轉(zhuǎn)了個方向面對柴犬,那條柴犬安分愜意地趴在地上,眼睛瞇成一條黑縫,身體有規(guī)律地起伏著,仿佛天大的動靜也吵不醒它。 捏陶土需要三個階段,先捏成形,等陶土干燥了之后上色,再拿去烤爐燒制成形,送去燒制的時間并不固定,最快一周,最慢一個月,所以拿到成品最快也要一周之后,計江淮不知道一周后會發(fā)生什么,也就沒有很期待成品,捏得也漫不經(jīng)心。 全神貫注的時間過得很快,周圍的客人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等三人感覺到饑餓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了,他們在店內(nèi)捏了將近六個小時的泥巴,可算是完工了。 翟高武捏的水杯奇形怪狀又坑坑洼洼,是抖動得很厲害的橢圓口杯。烏以沉捏了個階梯型的碟子,造型古怪,放東西的位置少,但占地面積大。 烏以沉把板凳挪到計江淮身邊,他認(rèn)出計江淮捏的是店里的柴犬,但比起小狗這更像一只老虎,睡覺的姿勢還有些別扭,烏以沉問道:“你喜歡小狗???” 計江淮回答道:“沒什么好做的,就做了這個?!?/br> “做得很可愛啊,我都想要了。” 計江淮隨口說:“那燒好之后送給你吧,反正我也沒有地方放?!?/br> 翟高武用干凈的手肘撩了一下劉海,宣布道:“我餓了,都做到這個點了,我們?nèi)コ燥埌伞!?/br> 烏以沉回頭應(yīng)道:“也是,都六點了,我們?nèi)ハ词职??!?/br> 店員在標(biāo)簽貼紙上寫了編號,再貼在三人的作品上,這樣就可以分辨是誰的作品,店員說最近的生意挺好的,估計一兩周之后就可以來取成品,屆時會通過電話通知。 飯點時刻街上攘往熙來,餐館門口都坐滿了等叫號的人,翟高武和烏以沉最討厭等待,他們也不至于要去這種地方等,他們邊走邊討論等會吃什么,翟高武提議去吃烤rou,烏以沉搖搖頭道:“我們天天都是大魚大rou,能不能來點清淡的、健康的東西?” 翟高武說:“那去吃牛蛙鍋吧,家常菜也不錯?!?/br> 烏以沉說:“再清淡一點!” “那壽司吧,外面好歹包了一層紫菜呢?!?/br> 烏以沉說:“再健康一點!” “吃素吧,那種大豆合成的rou,下面墊大把大把的青菜?!?/br> 烏以沉點點頭,說道:“就那個了?!?/br> 翟高武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他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間要吃齋了,那些大魚大rou不吸引你了嗎?” 烏以沉解釋道:“我們今天去醫(yī)院做身體檢查了,還沒拿到結(jié)果,但我的血脂肯定很高,我還想多活幾年呢?!?/br> 翟高武聽到“身體檢查”后就看向了計江淮,說道:“確實得做做身體檢查……”計江淮也察覺到這帶著偏見的視線,他垂下眼睛,臉上盡是尷尬。 烏以沉走得快,沒發(fā)現(xiàn)翟高武的審視,他繼續(xù)說:“你也去檢查一下身體吧,天天酒池rou林的,怕不是要英年早逝了。” 翟高武不以為然道:“我這個年紀(jì)去世就差不多了,等再過幾年,我重病纏身,美人抱不了,山珍海味吃不了,那還不如瀟灑到底英年早逝呢?!?/br> 烏以沉說:“你死了,你那兩個小情人怎么辦,你家里人不可能接受她們的,她們頂多拿一筆錢被打發(fā)走,風(fēng)餐露宿的,你就這么無情啊。” 翟高武嘆了氣,說:“那確實,最好的結(jié)局是三人一起死,最好是瞬間燒成灰的那種,骨灰都摻一起,誰也別分開?!?/br> 烏以沉嫌棄道:“你就不能多活幾年嗎,把她們送走也好過她們送你走,你有能力給她們一個風(fēng)水寶地,她們可沒有。” 烏以沉轉(zhuǎn)頭看向計江淮,說:“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想長命百歲,現(xiàn)在怎么活,八十歲也怎么活?!?/br> 烏以沉偷偷抓住了計江淮的手,江淮的手有些涼,烏以沉就將他的手指焐進(jìn)手心里。 翟高武轉(zhuǎn)移了話題,他思索道:“吃素的話只能去我朋友的酒樓了,我記得他那里還有分子料理,去嘗嘗?” 烏以沉答應(yīng)道:“好,就去那吧?!?/br> 翟高武和烏以沉都有開車來,翟高武就在開在前面引路,烏以沉和計江淮跟在后面。 快到酒樓了烏以沉才想起一路上都是他們兩個在討論,還沒問過計江淮的想法,于是心虛地問了一句:“江淮,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計江淮的聲音很輕,他說:“沒什么想吃的,我都可以?!?/br> 漫不經(jīng)心且隨意的回答反而讓烏以沉心生愧疚,他一跟翟高武聊起來就沒完沒了,原本是帶江淮來給翟高武炫耀一番,卻被翟高武帶偏了道,反而讓計江淮變成了被冷落的局外人。 酒樓附近在堵車,翟高武沒有直接駛進(jìn)酒樓那條路,而是拐彎去了旁邊一家寫字樓的公共停車場,現(xiàn)在正是下班時刻,停車場里一半的車位都是空的,兩人將車停好后就徒步走去酒樓。 有了關(guān)照計江淮的想法后,翟高武的行動就變得清晰刻意,他在努力把話題聊起來,故意搶走烏以沉的注意力,烏以沉也不能完全不理他,嘴上的回答少了,但內(nèi)容還是被帶到他的頻道上,這是翟高武高超的社交技巧,也是他非常熟悉烏以沉才能做到的。 等到了酒樓門口,烏以沉想起這家酒樓的名字他在電視廣告上看過,許多年前就在打廣告了,沒想到翟高武還認(rèn)識這樣的大老板。 酒樓開在商場里,一共三層,三樓往上是體育商場,烏以沉也去過這體育商場,隨著電商的發(fā)展,很少人會愿意去那里逛,現(xiàn)在還開著的店鋪寥寥無幾。 翟高武輕車熟路地進(jìn)了酒樓,選了個靠窗的四人中桌,烏以沉環(huán)視了一周這里的設(shè)計,這里跟其他酒樓不同,吊燈和天花板的設(shè)計都意外地簡約清冷,照明依靠隨意而鋒利的線型吊燈,不規(guī)則形狀黑色板塊遮住天花板的水管和通風(fēng)管道,墻面和地板則是淺色,鮮少用到熱烈的霓虹燈,比起酒樓更像商務(wù)大堂,還有一點西餐廳的感覺。 翟高武出聲道:“這里裝修還不錯吧?” “比你的咖啡店好多了?!?/br> 翟高武笑了一下,說:“那是我隨便弄的,有什么我就裝什么上去。這里就裝得很合你心意吧,聽說是請了大設(shè)計師來做的?!?/br> 烏以沉“嗯?!绷艘宦?,說:“確實跟別的酒樓不一樣?!?/br> 服務(wù)員遞來三本菜單,翟高武直接翻到了最后面,那部分是甜點和飲料,翟高武邊看邊說:“我記得你大學(xué)學(xué)的是室內(nèi)設(shè)計吧?” 烏以沉回過神來,說:“對,現(xiàn)在都忘得差不多了,什么軟件理論都不會用了,只記得那段時間真是很痛苦。” 翟高武說:“上學(xué)哪有不痛苦的,我上學(xué)也很痛苦,我還掛了七科呢?!?/br> 噢,又不知不覺被翟高武帶走了。烏以沉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拿起菜單開始看,他看到個酸辣土豆絲,便主動跟江淮說道:“酸辣土豆絲,不錯耶?!?/br> “那就點那個吧?!庇嫿从行瀽灢粯?。 烏以沉有些尷尬,他點了個酸辣土豆絲和蛋炒飯,翟高武點了碟清蒸魚,計江淮猶豫了很久最后只點了三份水果味的魚子醬布丁。 翟高武也注意到計江淮的沉默,他卻故意說道:“喲,你大學(xué)學(xué)的什么?。俊?/br> 計江淮的臉上浮起一陣焦躁,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翟高武明明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卻還是說道:“那我猜猜吧,你學(xué)的是文學(xué)類的?中文系嗎?” 計江淮既不搖頭也不點頭,他窘迫地說:“我沒上過大學(xué)?!?/br> “噢……”翟高武了然地點點頭,說:“高中輟學(xué)是吧?我也試過呢,但是被我老爺抓回去要送我去留學(xué)呢?!?/br> “不過我也沒留成,英語太難學(xué)了,教我一百遍我也學(xué)不會?!?/br> “那輟學(xué)了出來打工嗎?一下子就被冥塔看中了啊?!钡愿呶涞脑捓镉袔追殖靶Φ囊馑?。 計江淮為自己辯解道:“沒有,我試過很多工作,但是都干不下去?!?/br> “為什么?嫌錢少啊?” “太累了,錢少也是原因……” 計江淮難以應(yīng)對翟高武灼灼逼人的提問,他知道翟高武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信息,只是揶揄他打發(fā)等菜時間而已。 翟高武夸張地點點頭,嘴里卻不在說好話:“那確實,在西區(qū)打工哪有你現(xiàn)在一天賺得多啊?!?/br> 計江淮的臉色黑了下來,他再笨也能聽出翟高武在諷刺他是個賣屁股的婊子,言語之間頗為看不起,也在旁敲側(cè)擊烏以沉眼光差到連娼妓也照收不誤。 烏以沉終于察覺到翟高武無端的惡意,他出聲解圍道:“翟大哥,你什么時候?qū)ξ夷信笥堰@么感興趣了?你那兩個小情人不也是同樣的出身嗎?” 翟高武收住了嘴,他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他說:“確實呢,可能是我有點想她們了?!彼难凵駞s死死盯著計江淮,灼熱得仿佛要將他人間蒸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