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爆竹聲持續(xù)到凌晨一點才有所消停，烏以沉和計江淮泡了熱水澡，又射了一發(fā)后，雙雙變得昏昏欲睡，他們換上了干凈睡衣，爬進(jìn)溫暖的被窩準(zhǔn)備入睡。計江淮順便研究了一下翟高武發(fā)來的電子餐票，就餐的位置是隨機的，但可以指定時間和餐食，計江淮怕自己沒有看明白，便把電子餐票也拿給烏以沉看看，烏以沉雖然也沒去過那里吃飯，但訂餐的流程應(yīng)該是一樣的，他沒有懷疑計江淮怎么買到這么高檔又難搶的餐票，只是夸贊計江淮都會用手機買餐票了，真是進(jìn)步良多。

    去這種高檔餐廳需要穿著得體，但也沒有很嚴(yán)肅，只要別穿拖鞋短褲就行了，計江淮以前跟過嫖客去高級餐廳吃飯，雖然只是坐在一邊當(dāng)花瓶，但他大概知道哪些是高級的餐食，烏以沉把點餐權(quán)交給了他，他按照自己的經(jīng)驗選了幾樣菜式，烏以沉看了也覺得可以，計江淮便滿意地放下手機去睡了。

    或許是之前被煙花爆炸的聲音嚇到了，計江淮總睡得不安穩(wěn)，他有些許煩躁和不安，他把這歸罪于自己太興奮了，過于擔(dān)心總會造成過度焦慮，他翻來覆去，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到幾點才睡著了。

    出乎意料的是，春節(jié)當(dāng)天陰云密布，計江淮剛醒來就感覺心情郁悶，他拉開露臺的門，只是一條小縫，寒風(fēng)就“嗚嗚”地灌進(jìn)來，他隱隱感覺到不安。

    烏以沉對此的感覺只是“天氣更冷了”，他把室內(nèi)暖氣調(diào)高了一度，今天的早餐是昨晚打包的榴蓮酥，烏以沉把榴蓮酥放進(jìn)微波爐里熱了幾分鐘，濃香的榴蓮味充滿了整個房子。

    空中餐廳跟烏以沉家離得有點遠(yuǎn)，看完煙花都快12點了，一來一回不方便，于是計江淮在空中餐廳附近找到了一家情侶酒店，最近大家都在家里吃年夜飯，所以房源很多，很輕松就定到了評分很高的豪華浴缸房，那里提供的情趣玩具都是消毒殺菌過的，每一層的走廊上還有自助玩具販賣機。

    烏以沉在給他的魚缸換水，他把所有魚都撈出來放在水盆里，然后用抽水泵把魚缸里的臟水換掉。烏以沉曾經(jīng)給它們每一條都起過名字，但是睡了一覺之后就忘記了哪條叫什么，便索性按它們的顏色來稱呼。

    計江淮蹲在地上看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問道：“之前我們做的陶土是不是可以去拿了？”

    烏以沉說：“應(yīng)該可以了，但現(xiàn)在大家都回去過年了，可能得等年后?！?/br>
    烏以沉又問：“你捏的是什么？”

    “是小狗吧。”

    “哦……那我們養(yǎng)一只小狗吧，你喜歡什么品種的？”

    計江淮抬頭驚喜道：“真的養(yǎng)嗎？”

    烏以沉說：“真的，我之前養(yǎng)過貓，把養(yǎng)貓的東西給狗用也是一樣的吧。”

    計江淮想來想去，他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養(yǎng)邊牧可以嗎？”

    烏以沉說：“可以啊，邊牧很聰明呢，可以當(dāng)我們的小孩來養(yǎng)?！?/br>
    計江淮的臉稍稍紅起來，養(yǎng)了小狗就好像變成了一家人一樣，要給小狗起名字，還要給它買各種衣服和玩具，陪它玩鬧，還要帶它散步，就算計江淮離開了，它也會以最真誠的目光期待他回來。

    計江淮興奮地說：“那要給它取名字嗎？還有買衣服買房子……”

    烏以沉笑道：“不要著急嘛，還有很長時間，如果是要品種犬就要找靠譜的犬舍，就算是隨便買一只也要看面相，得找個懂行的人呢。”

    計江淮也覺得自己太激動了，他稍微冷靜了下來，喃喃道：“是啊……得過完年再說?！?/br>
    煙花表演是晚上九點開始，他們定的進(jìn)餐時間是晚上八點，七點的時候他們吃了一點東西填肚子，吃完了就開始換衣服。烏以沉換上一件黑色的高領(lǐng)毛衣，計江淮穿著淡色的襯衫和毛衣，烏以沉用吹風(fēng)機給計江淮吹了個造型，把他的頭發(fā)吹得又軟又蓬松，他右眼的淚痣在發(fā)梢間若隱若現(xiàn)，看著十分溫柔迷人，又帶著迷離的性感。

    夜晚的空氣很好，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大家都在家里吃著年夜飯，等待著五個小時之后的新年倒數(shù)。計江淮也滿心期待著，他非常期待在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跟烏以沉打一發(fā)酣暢淋漓的炮。

    路上，翟高武發(fā)來信息，問計江淮打算幾點去，計江淮回了個“現(xiàn)在”，沒想到翟高武也回了個“我也是現(xiàn)在?！?/br>
    翟高武早就到餐廳了，他跟Mia和Stel正坐在等候廳里，他自拍了一張照片給烏以沉看，可惜烏以沉正開車，沒空理會他。

    這空中餐廳自六年前建好就一直很出名，30層高的樓棟，從下到上全都是消費娛樂場所，還是渡州市為數(shù)不多有停機坪的建筑，剛開業(yè)的時候翟高武還邀請過烏以沉去，但烏以沉覺得去這種地方還要穿正裝真是太麻煩了，于是爽快地拒絕了。

    現(xiàn)在空中餐廳已經(jīng)不怎么吸引人了，價格貴菜式也一般，也就以前大家沒什么見識的時候受歡迎些，現(xiàn)在也就小情侶約會的時候去，圖個氣氛。

    等他們到達(dá)的時候，服務(wù)員就告訴他們現(xiàn)在太多客人了需要他們?nèi)サ群驈d稍等，烏以沉剛進(jìn)等候廳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對面有個男的左擁右抱。他有點近視，沒有看清臉，剛想發(fā)消息給翟高武，拿出手機來才看見翟高武發(fā)來的自拍。

    烏以沉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翟高武穿著紅底金紋的襯衫，外穿一件皮草大衣，他的兩個女伴也穿得特別性感，裙子開衩到大腿，細(xì)長白嫩的腿大大方方露出來，頭發(fā)都是專門做過的，耳環(huán)、項鏈和手飾上都鑲了珠寶，各有各的別致。烏以沉坐在他們面前，驚喜道：“你們怎么也來了？”

    計江淮趕緊朝翟高武使眼色，好在翟高武也不想給烏以沉造成什么誤會，便說：“巧合啊，真巧，平時誰愛來這種地方，都是為了今晚的煙花表演吧?！?/br>
    烏以沉對計江淮很信任，并不會懷疑他們有私底下的交流，只以為是這餐廳到處打廣告，翟高武和計江淮同時看到了而已。

    等了十多分鐘，服務(wù)員就來請翟高武和計江淮入場了，翟高武定的是要等很久的包廂，所以即使早來了也是這個時候進(jìn)場。而計江淮選的是公共餐廳，等的時間自然短些。

    這餐廳的裝飾確實很高級，烏以沉也感覺很耐看，　拱形油畫吊頂，歐式水晶吊燈，異形燈泡在墻邊補充照明，墻柱嵌著玻璃壁畫，深色的仿木質(zhì)地板和白色紋理大理石拼接，餐廳的層高足有四米，超大型的一體式玻璃墻將窗外的景色一覽無遺，餐廳內(nèi)放著不吵耳的古典小提琴音樂，燈光的調(diào)度很適合，不至于刺眼又不顯得昏暗。

    服務(wù)員帶著他們到一張雙人餐桌上，計江淮和烏以沉都有些緊張，他們還是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場合吃飯。

    前菜是黃油烤生蠔和蔬菜沙拉，計江淮一邊吃一邊偷偷看周圍，周圍的客人要么是一對情侶要么是一家子來吃，像他們這樣兩個大男人面對面吃年夜飯很難不讓人浮想聯(lián)翩。

    主菜是澳洲和牛扒和rou醬意大利粉，還有一小盤魚子醬土豆泥，計江淮和烏以沉都喜歡吃rou食，雖然這餐食分量少得可憐。

    甜點是計江淮喜歡的冰淇淋，他都喜歡這種冰涼涼軟糯糯的東西，他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天天都可以吃到炸雞和冰淇淋，有夾心的冰淇淋就更好吃了！

    服務(wù)員很周到，計江淮茶杯里的水稍微低于一半就有人上前來幫他倒水，計江淮下意識喝了幾口，沒過一會兒服務(wù)員又來給他倒?jié)M了。計江淮悄悄跟烏以沉說：“這服務(wù)太周到了，我好緊張?！?/br>
    烏以沉的杯子也被倒?jié)M了好幾次，他說：“我也這么覺得，下次我們?nèi)ヂ愤厰偝园?，這里太拘束了……”

    窗外逐漸傳來煙花的爆炸聲，計江淮望了出去，不遠(yuǎn)處的海面上躥起了金色的火花，每到過年過節(jié)海灘上都有大量的人在放煙花，無論是政府組織的還是個人出資買的，都噼里啪啦地亮如白晝，電視臺也會把鏡頭對準(zhǔn)那里進(jìn)行網(wǎng)絡(luò)直播，烏以沉偶爾在網(wǎng)上刷到過這個直播，但因為海邊太遠(yuǎn)了而且很冷，所以一直都沒有去現(xiàn)場看過。

    九點了。煙花逐漸激烈，這場煙花會一直持續(xù)到凌晨，所以吃完飯再去看也??不著急，但計江淮卻按捺不住，他像個好奇的小孩，煙花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所有注意力，連碗里的冰淇淋融了也全然不知。

    烏以沉看計江淮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便悄悄叫了服務(wù)員來結(jié)賬，計江淮的買的餐票是套餐，春節(jié)特供雙人套餐是666元，烏以沉覺得就這點分量的餐食，也算是貴的了。

    餐廳在靠近窗戶那邊是一片酒吧區(qū)，可以點一杯小酒愜意地坐著看煙花，烏以沉去點了兩杯度數(shù)低的莫吉托，計江淮選了個好位置，弧形的玻璃窗戶能看到很廣闊的景色，煙花從左至右占據(jù)了視角，接連不斷的色彩和光亮調(diào)動著人的情緒，沒有什么能抵得過煙花爆炸的一瞬。

    烏以沉有點想上廁所，他讓計江淮在原地稍等一下，計江淮光顧著用手機拍照，頭也不回。

    計江淮還是第一次在這么高這么好的位置看煙花，30層的樓高足有120米，而大型煙花的最高高度也就100米左右，坐在這里相當(dāng)于與煙花平視，平時要仰頭看的景色，現(xiàn)在可以俯視，而且煙花更大更鮮艷，可以看到罕見的煙花中心，從黑暗中迸發(fā)出一團(tuán)白光，光芒四射后如蝴蝶破蛹般綻放出五彩的光。

    計江淮看得人都呆住了，他感覺自己像漂浮在空中，人工制造的視覺藝術(shù)仿佛變成了覲見神明時的開場。

    這時有人站在了計江淮身后，他以為是烏以沉回來了，但是那人一直沒有坐下的意思，而且靠得很近，計江淮的九分注意力都在煙花上，只有些微的注意力察覺到了不安，身后的人貼得太近了，不像是被人群擠過來的，更像是故意貼著計江淮的。

    計江淮正準(zhǔn)備回頭，肩膀卻頂?shù)搅藮|西，那人俯下身體湊到了他臉邊，計江淮忽然感覺一陣眩目，在瞳孔從遠(yuǎn)到近聚焦在眼前之前，他的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

    頭暈、胸悶、心慌、腿部肌rou緊繃、瞳孔放大，他的肩膀不自覺地縮起來，所有逃跑的準(zhǔn)備在他看清眼前的人時就完成了，他聽見那渾厚的、純正的、仿佛從地獄里傳出來的聲音說：

    “好久不見，小江?！?/br>
    計江淮從凳子上摔出去，桌子上的高腳杯抖了抖，最后勉強站立在桌角。計江淮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快兩米的男人，如一座大山，遮蓋了吊頂?shù)臒艄猓瑩踝×怂醒婊鸬念伾?，他那淺藍(lán)色的眼睛，硬朗鋒利的臉龐和亞麻色的頭發(fā)，他的視線如箭般將計江淮的身體扎得千瘡百孔。血液在沸騰，計江淮的本能在催促著他逃跑，他的心臟跳得很快，讓他突然就氣喘吁吁、脖子泛紅，但他的腿腳和胳膊在發(fā)抖，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明明可以逃跑，這里又是公共場所，他可以逃掉的，但長久以來的經(jīng)驗、絕望與恐懼又讓他深刻地知道逃跑是沒用的。

    男人面帶笑意，他居高臨下地命令道：“你沒事吧？站起來吧?！?/br>
    計江淮哆哆嗦嗦地跪起來，周圍的客人在看他，吧臺的調(diào)酒師也看向他，計江淮感覺舌頭都痙攣了，他沒法發(fā)出聲音，這也好，他害怕自己只能發(fā)出道歉和求饒。

    計江淮出了一身冷汗，他頭暈眼花，他只看到深色的餐廳木地板和那男人的褲腿皮鞋，計江淮覺得自己該磕頭，向他磕頭應(yīng)該會放過自己吧，求求他放自己離開，求求他不要再盯著自己了。

    計江淮仰頭望向男人的臉，他的眼眶紅了，頭發(fā)扎進(jìn)眼睛里了他也不敢撥開，他尊敬而卑微地喊了一聲：“老師……”

    男人的笑意未減，他的聲音仿佛脫離了世界，直接傳進(jìn)了計江淮的腦海里，在震耳欲聾的煙花爆裂聲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小江，兩年沒見，你還活得好好的，真厲害。”

    計江淮一聽到“兩年”，淚水就猛地涌出來，他想不出道歉以外的話，他語無倫次道：“對不起……老師……”

    計江淮想起來了，四年前他曾經(jīng)被這個男人買走，僅僅相處了兩年之后，他又被拋棄了?，F(xiàn)在又兩年過去，他跟隨了新的主人，有了更安定的生活，此時此刻他們再相遇，只需要幾句稱呼，計江淮就感覺這兩年的和平盡是虛無的假象，一切都回到了兩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