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沒有工作安排，檀希爾還是悄悄下了床，走出房門前，孫志彪還睡著。

    他獨(dú)自一人來到宏遠(yuǎn)娛樂城后面的一棟建筑，那是在宏遠(yuǎn)工作的“小姐”、“少爺”的宿舍，他雖然一直都知道，但也是第一次進(jìn)去。

    宿舍大門前有兩個(gè)黑西裝的男人看守，他戴著口罩，說自己新來的，成功混了進(jìn)去。

    大白天都是他們睡覺的時(shí)間，整棟建筑都很安靜。檀希爾走了一圈也沒見到一個(gè)人影，也害怕逗留太久會被孫志彪發(fā)現(xiàn)，剛打算離開，就聽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喂，你找誰？”

    檀希爾一驚，回過頭看她，是一個(gè)長發(fā)，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女人打量他一圈，帶著滿臉疑惑走過來。

    “新來的？”那女人說，“欠了孫志彪多少錢？”

    “啊？”檀希爾磕絆道，“沒…沒欠錢?！?/br>
    “沒欠錢你來這里干什么？想賺快錢？”女人輕笑了聲，說道，“針打過了嗎？”

    檀希爾想起昨天晚上孫志彪往女人脖子上扎針的場景，聽她的語氣，像是要在這里的工作，都會被扎上一針。

    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故意裝傻道：“什么針？”

    “看來你還什么都不知道?！迸寺冻鲎约旱母觳玻P(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這種藥物會上癮，孫志彪就是靠它強(qiáng)迫我們賣身的。這里的人，要么是家里人欠了孫志彪的錢還不起的，把自己家的孩子送過來抵債，要么就是自己欠了孫志彪錢，只能把自己賣了還錢。你既然沒欠錢，也沒被注射藥物，能走就趁早走。宏遠(yuǎn)的水深，你玩不過孫志彪的?！?/br>
    檀希爾謝過她的好意，渾渾噩噩地走出宿舍。門口兩個(gè)保鏢沒有攔他，他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想，也許是以為他也被注射了藥物，就算逃也逃不掉吧。

    他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孫志彪，屬實(shí)被震撼到了。以前見過他不爽就要擼起袖子打人的場面，他以為孫志彪只是脾氣暴躁些，現(xiàn)在想來真是他天真了。

    也是他沉溺在孫志彪泛濫無邊的溫柔中，甚至于忽略他是連商圈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恭敬對待的人，也許他們敬的不是他的勢力，而是他的手段。

    檀希爾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孫志彪掐著那女人的脖子，猙獰的一張臉。他的心一直慌亂地跳著，他不安、擔(dān)憂又愧疚。

    他腳步虛浮地回到宏遠(yuǎn)，站在房間門口，手剛剛碰觸到門把手，卻聽見里面?zhèn)鱽韺O志彪暴怒的聲音。

    “宋一銳！又是宋一銳！”

    “孫總，事情要不先擱置一段時(shí)間，避避風(fēng)頭吧。”

    “避風(fēng)頭？宋一銳就是一小處長，我孫志彪用得著避他？！”

    “可是……”

    “給我準(zhǔn)備兩支槍，明天下午約他見一面。他不是喜歡玩嗎？我就陪他好好玩一玩?！?/br>
    “是?！?/br>
    腳步聲從里面?zhèn)鱽?，檀希爾趕緊逃離躲到一處拐角，看著從孫志彪房里走出來的人越走越遠(yuǎn)，他才松了一口氣。

    檀希爾回味著剛剛聽到的對話，雙腿虛軟地站不住，只能沿著墻根緩緩蹲下，雙手狠狠地抓著頭發(fā)，似乎感受不到痛覺。他像是墜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的身體不停下墜下墜，無休止的恐慌就要將他淹沒。

    怎么辦？他該怎么辦才能阻止孫志彪？

    他又有什么本事能阻止孫志彪，憑借孫志彪對他的真情厚愛嗎？

    或許可以一試，但他絕不敢賭。

    檀希爾站起，再次朝房間走去，在房門口理了理情緒，才敢把門打開。

    孫志彪正背對著他倒酒，聽到聲響回過頭：“希希，這么早就回來了？”

    檀希爾嘴角拉開一個(gè)笑：“彪哥，有個(gè)事要跟你說?！?/br>
    “什么事？”孫志彪珉了一口酒，閑散地模樣絲毫看不出他明天就要端著槍跟別人拼命。

    檀希爾走到他面前，鉆到他懷里，抬起頭看他：“明天我有場重要的演出，你能來看看嗎？”

    “明天？什么時(shí)候？”

    “下午。”

    “下午…”孫志彪舔舔嘴唇，眼神猶豫，“我…盡量?！?/br>
    “不能盡量，你一定要來！”檀希爾緊緊抓著孫志彪后腰的襯衫，眼眶里蓄著薄薄一層眼淚。

    孫志彪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希希，你怎么了？”

    檀希爾情緒激動地晃著他的胳膊：“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來，你答應(yīng)我！”

    “好好好，彪哥答應(yīng)你，彪哥辦完事一定過來?！?/br>
    他還是要去。

    檀希爾抓著孫志彪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下，忍著眼淚忍到眼眶發(fā)酸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希希，你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孫志彪吻去他的眼淚，“只是一點(diǎn)小事，用不著擔(dān)心，彪哥處理完就過來，一定不會錯(cuò)過你的演出。”

    他怎么來？藏起別在腰后的槍，帶著滿身臟污的血來？

    比起這樣，檀希爾寧愿他缺席。

    “沒有，我什么都沒聽到。”檀希爾搖搖頭，佯裝若無其事地笑著，但是他偽裝地實(shí)在很拙劣，他的嘴角都在抽搐，甚至于連眼淚都愈加兇猛，“彪哥，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彪哥知道，彪哥也愛你?！?/br>
    檀希爾踮起腳尖，勾著孫志彪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孫志彪也給與這個(gè)吻熱烈的回應(yīng)。

    當(dāng)兩人從這個(gè)吻中撤離出來，檀希爾臉上的淚痕都已經(jīng)干了。

    “我要走了，下午還有通告?！?/br>
    “走吧，彪哥等你回來。”

    “好。”

    檀希爾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努力控制著不回頭去看，他怕這一看就再也狠不下心來。但他把門關(guān)上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回了頭，他看著越來越小的門縫里，孫志彪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滿滿都是深情。

    檀希爾一消失在孫志彪的視線，他口袋里的手機(jī)就響了。

    “孫總，剛剛檀少爺去了宿舍，跟一個(gè)女人聊了一會兒?！?/br>
    “知道了?！?/br>
    孫志彪掛了電話，看著緊閉的門，面色平靜地出奇。

    希希，你不會讓彪哥失望的，對吧？

    門鎖扣上的那一瞬間，檀希爾的眼淚肆無忌憚地傾瀉而出，他無聲地大哭著，腳步倉皇地朝外走去。

    走地離宏遠(yuǎn)稍遠(yuǎn)些，他撫了撫胸口，平緩了情緒，擦干了臉上的眼淚，拿出了手機(jī)撥通了電話。

    “你好，是北江分局嗎？我找杜城?！?/br>
    檀希爾約杜城在一家咖啡館的包廂見面。

    杜城一坐下就開門見山道：“你剛剛在電話里說，你要舉報(bào)孫志彪組織賣yin？”

    “是?！碧聪柕难劬τ行┘t腫，神情格外堅(jiān)定，“我現(xiàn)在舉報(bào)他，你能馬上把他抓起來嗎？”

    “如果證據(jù)夠的話，我可以馬上申請拘傳證?！?/br>
    “好。”檀希爾將一些東西拿到桌子上，“這是我跟里面工作的一個(gè)女孩兒對話錄音，這個(gè)針管里面還殘留著孫志彪控制女孩兒的藥物，這些證據(jù)夠嗎？”

    杜城聽了一段錄音，又細(xì)細(xì)查看了針管，說道：“要申請拘傳證的話，這些證據(jù)夠了。我很好奇，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以為你們的感情很好。”

    檀希爾凝視著那張跟孫志彪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神情冷漠：“你是他哥哥，這些證據(jù)擺在你面前，你會假裝不知道嗎？”

    “你為什么要找我？有了這些證據(jù)，你找哪一個(gè)警察，都是一樣定罪?！?/br>
    “因?yàn)槟闶撬绺纭！?/br>
    “你覺得我會對他手下留情？”杜城嗤笑一聲，拿起桌上的證物站起，“我得對得起我警察的身份。”

    他說完未等檀希爾反應(yīng)就轉(zhuǎn)身離去，手還沒碰到門把手，就聽見檀希爾說：“孫志彪不是自愿跟著爸爸的，他是為了你?！?/br>
    杜城動作一滯，回過神來依舊一句話都沒說，開門出去了。

    孫志彪被警察帶走的時(shí)候，檀希爾也在現(xiàn)場。

    孫志彪看著他，只是笑，什么都沒說。

    他一定覺得是自己背叛他了吧，檀希爾想，那為什么不罵他幾句呢？也好過這樣失望地看著他。

    審訊室里，杜城將證據(jù)都擺在他面前，問他還有什么想說的，孫志彪頹唐地低著頭什么都沒辯解，半晌才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把他保護(hù)地很好，不然他看見那些場面，所以他怕我。”

    他說完，突然癲狂地笑起來，戴著手銬的手不住地捶打桌面，發(fā)出惱人的聲響。

    審訊室的另一個(gè)警察想出聲警告，卻被杜城阻止了。

    這副場景，杜城是預(yù)見過的，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明里暗里提醒過孫志彪要收斂點(diǎn)，孫志彪現(xiàn)在這樣，他一點(diǎn)也不意外。

    最后一次作為哥哥，他規(guī)勸道：“迷途知返還有改過的機(jī)會，好好在牢里接受改造，出來以后做點(diǎn)正經(jīng)事吧。”

    孫志彪猛地抬起頭，目光狠戾：“你一定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多偉大的事情吧？你是他們的救贖，那我是什么？！那我孫志彪是什么！跟我睡了這么久，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的人可以毫不猶豫地背叛我！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哥哥親自審判我！你們對我真好??！改過？呵，改過…你們最好別讓我有機(jī)會出來…否則，”他掙了掙手銬，繼續(xù)道，“只要我還有一條命在，我他媽陪你們玩到底?！?/br>
    杜城嘆了一口氣，不再做無用的勸導(dǎo)，只說道：“有一個(gè)人還想見見你?！?/br>
    當(dāng)檀希爾坐在孫志彪面前的時(shí)候，被他充滿恨意的眼神逼迫地抬不起頭。

    “怎么，不敢看我啊？”孫志彪慵懶地靠著椅背，要不是他手上還戴著手銬，檀希爾幾乎以為他還坐在宏遠(yuǎn)的沙發(fā)上，他嘴角依舊掛著肆無忌憚地笑，“小東西，你真的把我害慘了。”

    “彪哥……”

    “什么時(shí)候跟杜城勾結(jié)在一起的？有沒有跟他睡過？感覺怎么樣？”

    檀希爾還未開口，杜城先聽不下去了：“孫志彪，這是在警局！”

    “干什么，這就心疼了？”孫志彪揚(yáng)了揚(yáng)眉，“更難聽的我還沒說出口呢?！?/br>
    “彪哥，是我辜負(fù)了你，你恨我吧。”

    孫志彪驀地站起身湊近他，杜城一個(gè)激靈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再做出發(fā)瘋的事情，然而他只是貼著檀希爾的臉，就像往日兩人再尋常不過的親昵舉動，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希希，你等著彪哥出來找你哦?！?/br>
    孫志彪說完，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一直看著他。

    檀希爾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孫志彪被帶走也沒緩過神來。

    “沒事吧?！倍懦桥呐乃募绨?。

    檀希爾搖搖頭：“他會被判幾年？”

    “說不好，少則五年，多則十年?！?/br>
    “十年，好，我可以等，我有一輩子可以慢慢等?！?/br>
    這十年里他將把孫志彪藏在回憶里，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