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十五) 嘉融給主人倒茶的時候,夜色已經(jīng)很深。西苑碗碟還沒收起,該做的事項一項都沒完成。 主人顯然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左臂袖箍被單手提著把玩,銀扣子解開又系上。指腹動作曖昧,箍得深了,再往外松解,與逗弄小動物相似的玩心,明目張膽撩撥著下人。 “今晚別回西苑了。” 主人眸色淺,暗黃色壁燈落入他的眼睛,像螢石里凝著碎光。嘉融被蠱得差點答應,幸虧積累起應對經(jīng)驗,眼眸一轉(zhuǎn)還是找到說辭。 “再不去收拾,就要招老鼠了?!?/br> 主動示弱比拒絕來得有效,但他的寧芙還是低垂著眼尾,看來并不滿意這個答復。指腹從襯衫移至睫毛,額前碎發(fā)全被別到耳后,直到耳垂一并揉紅,才黏糊糊說:“老鼠又不會來東苑?!?/br> 就算撒嬌也掩飾不了一肚子歪理,主人對西苑的漠視從不屑于隱藏。平日沒點分寸,今晚更是黏人,甚至說: “我可以叫車夫收拾?!?/br> 看吧,又開始說一些胡話。 手指被牢牢握緊,從挽留,漸漸進展到纏綿。白日剛收拾尸體,晚上繼續(xù)廝混,危機沒得到解除,卻帶上局外人的樂觀。嘉融似乎也被同化,被主人的心大傳染,職業(yè)素養(yǎng)早就遺棄,丟到中心花園的某個角落。 “經(jīng)常擔心也沒用,有些事是注定好的?!?/br> 親吻前,主人低聲說道。 (三十六) 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催促著主人快去沐浴,嘉融便尋個空隙回西苑看看情況。怎么能安心把清理任務交給馬夫?后院倉庫天天被收拾得一團混亂。雖然嘉融最近不太稱職,但也不至于容忍油漬殘留一日。 中心花園恢復夜晚的平靜,所有花卉在昏黑中失了顏色,碩大的空間,只剩噴泉還在呼吸。西苑窗戶同樣沒有一絲光亮,似乎打個響指,訪客都會酣然入夢。漆黑和寂靜竟讓嘉融有一絲后怕,難道鬼魂比他還勤勉,晚上十點不到就開始上班? 雙開銅門上了年紀,推動時會響起尖銳的摩擦。嘉融被這種刺耳響聲吸引掉全部注意,完全沒留意到門后的瘦長人影。 呼吸可以屏住,黑影可以遮掩,但刀口折射出來的寒光在夜色中打眼至極。只是轉(zhuǎn)身剎那,細長刀身已經(jīng)精準插進嘉融的肚子。眼前人直接撲到他的身上,憑借全身重量確保刀刃抵到最深位置。聽到血rou撕裂的聲音,他甚至興奮得呼吸都變得粗重。 在黑暗中蹲伏,倒數(shù)了將近兩個小時,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等到了! 錯愕比疼痛來得更早,嘉融扶著傷口看向前方,眼前人面容白森森如厲鬼,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已經(jīng)咧大到不正常的形狀。月光順著門縫打進屋內(nèi),他嘴角微微翹起,浮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笑: “想我死嗎?” “我不會要你好受的?!?/br> 路小雨的眼淚沒有停過。 明明努力躲避規(guī)則,卻因為這種意外受到牽連??謶值竭_極點,甚至化為恨意膠著她的內(nèi)心。 她會被焚燒至死嗎?聽說火燒是最痛苦的死法。她的身體會和那撮頭發(fā)一樣,被剝奪水分,強行碳化,在炙烤下變色、發(fā)臭,最后留下令人作嘔的焦尸,甚至是一捧灰燼。 熱油燙傷皮膚已經(jīng)讓人難以忍受,她無法想象烈火焚燒的痛感。她要死了,死前還要經(jīng)歷一場酷刑。 能逃嗎?可她怎么逃得了呢?從踏進這個世界的第一秒,她的命已經(jīng)交付到別人手上。 但要坐以待斃嗎?三個人都死在臥室,如果她逃出這個房間,會不會有一線生機? 窗外好黑,深山靜得嚇人,要繼續(xù)等死,還是賭一次?痛苦像玻璃渣翻攪著路小雨的腦漿,畏怯甚至讓身體有缺氧的跡象。她哆嗦著手扭動門把,在踏出房門的那刻忍不住嗚咽。 奇怪的是,漆黑的廊道盡頭居然還眨著一絲光亮。原來是盡頭壁燈沒關,光亮全打在墻壁上的油畫,路小雨每靠近一步,畫上陰影便放大一圈。 心頭突然產(chǎn)生破罐子破摔的絕望感,她朝光亮走去,·想找出路,或者也想早點終結??傻染嚯x變近,她終于意識到那個黑點根本不是她的倒影。油畫上原來有一個人物,她往前走一步,畫中人也往外靠一步。 要出來抓她了! 恐懼終究還是占據(jù)上風,路小雨想拔腿就逃,卻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被嚇到喪失行動能力。就在絕望等死的那一刻,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帶她跑進一個空臥室,聽到房門落上鎖,她終于無法忍受,抓著眼前人嚎啕大哭。 那人似乎被這個突發(fā)動作嚇到,愣了一下,然后無聲安撫著她。動作很輕,緩緩拍著她的后背,讓路小雨想起所有家人,想起高考估分的那個夜晚。 他的聲音也很溫暖,和送蛋糕那時一樣柔和,他說: “別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