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吃火鍋(抽爛手心)
學(xué)校后墻紅綠鮮嫩的爬山虎垂下來,綠茵如瀑,陽光燦爛,風(fēng)吹得不緊不慢,柳旭到的時候,原燦正蹲在地上專心地看一只蝸牛爬墻。 他雙手撐著下巴,面前的光被擋住,他有幾分茫然地抬頭,微微瞇了瞇眼睛,看清楚人后陡然綻開一個甜絲絲的笑容。 原燦他們學(xué)校高三會補課,但是原燦才高二,暫且逃過一劫,碰巧這個周五原刈有事,他抓緊時間,約人在學(xué)校見面。 “旭哥,你來啦!”他很興奮地起身,卻因為蹲太久又起得太急忍不住踉蹌了下,柳旭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原燦順勢把住他的胳膊,拉著他親昵地說,“謝謝旭哥!你真好!” 扶他一下就是好,帶他吃個飯就能收獲到滿心的崇敬和依戀,送點小禮物他還要想方設(shè)法苦惱又可愛地回禮。 柳旭沒忍住摸了把他的腰,原燦沒知覺般笑著跟他說話,好像沒發(fā)現(xiàn)別人的手一直在覬覦他身體的掌控權(quán)。 “旭哥,筆記你帶了嗎?”原燦眼睛亮晶晶的,羞赧一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仿佛在為自己成績不好羞愧,但柳旭清楚,借筆記跟借傘借書一樣,只是一個搭訕的借口,原燦想跟他在一起,因此才偷偷寫信來約他。 他此刻的臉紅不過是小心思暴露后的期待。 “寶貝要的怎么可能沒有帶,不過我記得有些簡單,需要找個地方哥給寶貝講講嗎?”柳旭拿出一個黑色的皮質(zhì)筆記本。 是他的化學(xué)筆記。 原燦拿到并沒有立刻翻閱,他把東西藏在背后,很乖的背著手,不看柳旭,專注地看兩人的鞋子,耳朵卻一點點漫上緋紅,他咬了咬唇,受不住少年熱切的視線般小聲道:“旭哥,你該回去上課了……” 柳旭高三,周五正常放學(xué)后他們要留下來補課。 但這明顯又是一個欲蓋彌彰的借口,柳旭不說話,只盯著原燦看,原燦讓他看得不好意思,伸手出來推他,那只小手被柳旭攥在手心里,他有些失控,原燦感到了骨頭被擠壓的疼痛,他皺著眉,終于難為情地瞪了眼柳旭。 “燦燦,旭哥帶你去玩好不好?”柳旭沒松手,溫柔地問。 “……不好?!边^了會兒,他才苦惱地說道,“不想旭哥因為我耽誤學(xué)習(xí),我還想好好學(xué)習(xí)跟旭哥考一個學(xué)校呢……” “旭哥,我會好好努力的!”原燦突然抬頭,滿眼認(rèn)真地保證。 柳旭那個心一下子就酥了,有什么是比得到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小朋友更重要的事呢?當(dāng)然有,那就是這個小朋友努力朝你奔來的過程。 他順手摸了摸原燦的頭,答應(yīng)他:“好,旭哥等你。” “那旭哥要乖乖回去上課哦,我”原燦低頭,聲音低了下來,“我星期天晚上把筆記本還給旭哥,好不好?” 這是約星期天晚上再見的意思?柳旭自然答應(yīng),到時候夜黑風(fēng)高,不像現(xiàn)在青天白日,他們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好,旭哥答應(yīng)寶貝?!?/br> 原燦這才如釋重負(fù),高高興興笑起來,側(cè)臉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他笑著揮手,像一只單純又美好的蝴蝶,翩翩飛出柳旭的眼前。 原燦跑得很快,他不知道原刈什么時候回來,時間有限,他得趕場。 校門口的奶茶店內(nèi),何獻(xiàn)用紙巾把桌子又擦了一遍,望著來來去去的學(xué)生,神情有些落寞,但在看到推開簾子走進(jìn)來的人時精神一振,起身迎接。 “我來晚了嗎?”原燦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不避嫌地拿起桌子上的半杯檸檬水往里灌,喝完舔舔嘴唇,亮晶晶的眸子對視何獻(xiàn)的視線才覺出失禮來,他笑了笑,“學(xué)長不介意吧,因為太想見到學(xué)長就跑過來了,太渴了?!?/br> 何獻(xiàn)當(dāng)然不介意。他甚至忘記了原燦才是那個遲到讓他苦等的人,連忙擺手問原燦要喝些什么。 “楊枝甘露,謝謝學(xué)長!”他很容易滿足,一杯好喝的奶茶就可以收買,露出大大的笑容。 何獻(xiàn)不由得伸手想揉他的頭發(fā)。原燦低頭在書包里翻找,不經(jīng)意躲開,他神情專注,手里落了空,倒讓何獻(xiàn)更加心癢難耐。 “學(xué)長,我有東西想送給你?!彼统鲆粋€小盒子來,卻不直接給何獻(xiàn),只拿在手里,便狡黠地笑開,像一只靈動可愛的小狐貍。 最后,何獻(xiàn)為了拿到這份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答應(yīng)了原燦幫他處理一件小小的事情。 學(xué)生會主席,由他出面去解決唐嘉的事,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沒有原因,原燦今天是一個善良的乖小孩。他決定再多幫唐嘉一點。這樣的話,浪費糧食的人就會少一個。 原燦對吃有很深的執(zhí)念,吃不飽餓肚子會讓他感到不安,但他又確確實實沒有暴食癥,宋七歌懷疑他是創(chuàng)傷性心理障礙,這個初步診斷被原燦一口否定,他嚼著手指餅干,笑嘻嘻地說: “阿姨,我只是饞?!?/br> 這種饞在原刈回來后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就像升級打怪,以前只是有條小饞蟲,勾著他一日三餐加個宵夜,現(xiàn)在可好,他肚子里好像住了個饕餮,一回家就吃個不停,也不耽誤他的一日三餐和夜宵。 “我這不會真的有什么毛病了吧?”原燦拆了盒芝士餅干,邊啃邊去拿酸奶,沒一會功夫,沙發(fā)旁的茶幾上已經(jīng)堆滿了零食包裝袋。就這樣,原刈推門回來后,他的第一句話還是:“哥,我們晚上吃什么啊?” 吃火鍋。原刈讓人送了菜和鍋底。 但鍋開了十分鐘,原燦連一片毛肚都沒撈到。 因為原刈不僅帶回了美味大餐,還帶回了他開學(xué)考的試卷。 圓形的玻璃餐桌中間擺著一個熱氣騰騰麻辣鮮香的鍋底,周圍花瓣似的整齊擺放著一盒盒毛肚、牛rou、蝦滑、墨魚仔、鴨腸、鹵味拼盤、小酥rou等等,店里還送了小吃泡菜和幾個小甜點,里面有原燦最喜歡的芒果布丁和冰粉。 他有點后悔剛剛吃了那么多零食。 很快,原刈讓他知道了,應(yīng)該后悔前兩天考試沒做個弊,哪怕多考那么幾分呢? 玻璃桌的左下方,是一張顏色暗沉的木質(zhì)茶幾,與上面涇渭分明,依次擺著一沓試卷,一根皮帶,一把戒尺,一根三股藤條,還有一塊方形的皮拍。 鮮明奪目,讓色彩靚麗的火鍋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原刈,我們先吃飯吧,食不言寢不語,不是你教的嗎?”原燦一看就糟心,不看又覺得如芒在背,他狠狠心,抓起筷子想涮個肥牛,爭取做個飽死鬼。 “咳?!痹纵p輕咳了一聲。 于是那片涮得剛剛好的rou就落進(jìn)了原刈的碗里。 “哥哥,我餓。”原燦焉嗒嗒地站在桌子邊,看著原刈準(zhǔn)備了三個味碟,蒜泥香油花生碎加小蔥花,淋點原湯,再拆開拌好了的一盒麻醬,旁邊還有一小盤辣椒面干碟。 他問原燦,這第一口該蘸哪個? 原燦是真的要瘋。殺人不過頭點地,原刈簡直是發(fā)明了第十一大酷刑。 他也想積極配合,可那知識,它本來就不在腦子里,又怎么可能會在試卷上呢? “哥哥,我錯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聞雞起舞,夜以繼日,廢寢不忘食,鑿壁偷光,懸梁刺股,下次一定會考好的。你饒我一次,我下次如果沒考好就加倍罰好不好?” 他蹲在原刈腳邊,像一只討要骨頭的笨小狗,尾巴搖晃,不停求饒,不停作揖,純真的眼眸逐漸染上失望,還是默默地望著這個人,好像這個人一定會給他全部。 原刈當(dāng)然會給他一切,不過要在這個小混蛋得到懲罰之后。 六科試卷,只有語文及了格。還是在作文五十五分的情況下才勉強及格。在原刈的認(rèn)知里,這個弟弟笨蛋濃度過高。 “哥哥,及格了還要挨打???”原燦難以置信,恨不得把九十一分的語文卷子糊原刈臉上,擊鼓鳴冤,讓他還自己一個清白。 原刈指著他答題卡大片的空白,挑了挑眉。原燦只寫了作文和選擇題。選擇題全對,作文五十五,這種學(xué)生在哪兒都是個寶貝。前提是他是自己完成的。 “你也懷疑我?。俊痹瓲N拿著答題卡,小聲說,他沒有露出明顯受傷的表情,只垂著頭,有些茫然,又有些習(xí)以為常。 他抿了抿嘴唇,輕聲解釋:“我語文成績挺好的,我很喜歡宋老師,高一的時候他幫過我一次,我以前經(jīng)常會遇到……” 房間里安安靜靜,鍋里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染上鼻音,他其實可以不解釋的,他可以任性一點,要求哥哥相信他,像其他人的家長,盲目又篤定地相信他們的孩子。 “原燦,你知道我指的什么?!痹撞豢蜌獾卮驍嗨?/br> 小混蛋,曲解他的意思也就罷了,還特意要往他心上扎刀子。宋歸遠(yuǎn)是幫過他,原燦招花引蝶的能耐不小,圍著他的蒼蠅也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叮一口。 但這也不是他連老師都想引誘的借口。 原刈有心炸他的魚塘,發(fā)現(xiàn)根本就清理不完,簡直是野草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原刈根本無法忘記宋歸遠(yuǎn)望著他似笑非笑說的那一句:原燦啊,他長得挺好看的。原刈瞬間沉下臉,占有欲侵襲了他的心臟,他聽到充滿欲望的聲音,他想要原燦。 想要褪去所有色彩,那個干凈又稚純的小孩。 “那,先吃一口可以嗎?”原燦眼巴巴望著鍋里浮起來的蝦滑。 原刈短促地笑了下,居然點頭同意了。 原燦倒是不自在了,他警惕地吃了個丸子,燙,但是香!只吃了一口,他怕原刈在搞釣魚執(zhí)法,乖乖地放下了筷子,態(tài)度良好地認(rèn)錯。 “對不起,我就是懶,不想寫。如果寫完了,我語文能考一百?”看原刈臉色不對,又加了點,“一百一?” “最多一百一十五,我發(fā)誓!”原燦不敢說太高,因為他知道原刈的懲罰方式。 原刈坐下給自己燙毛肚,七上八下,撿出來放在干碟里裹滿了辣椒面,吃了兩片意猶未盡地又吃了片牛rou,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問過宋歸遠(yuǎn),他說你應(yīng)該考一百三?!?/br> “?。?!”原燦驚呆了。 不是,他敢說你就敢信,我還說我會是高考狀元呢! 他把戒尺遞給原刈,嘟囔了一句:“欺負(fù)人……” 原刈發(fā)現(xiàn)他真的很可愛。但是他不說,故意享受他的驚慌和小聰明:“手,伸直?!?/br> 原燦又是一整個驚訝住,這也太過分了吧?。《野凑赵椎膽T例,他補完試卷肯定還要寫檢討和保證書。一想到后續(xù),原燦握著戒尺,默默地跟原刈拔了會兒河。 重點是,打完手心他還怎么愉快地涮火鍋?。?/br> “嘖?!痹子中?,他長相英俊,此時穿著棉質(zhì)的家居裝,眉目舒展,嘴角微微上揚,風(fēng)輕云淡地施加壓迫。 “哥哥,我錯了。”原燦飛快認(rèn)慫,“請哥哥罰我。燦燦會認(rèn)真反省,保證沒有下次。” 原刈也不再逗他,接過戒尺,朝著伸直的手心用力揮下—— “啪!” “一、謝謝、哥哥教訓(xùn)?!痹瓲N咬牙,太疼了,超出預(yù)料的疼,掌心柔嫩,戒尺也不薄,帶著駭人的風(fēng)聲落下,敲打在努力張開的手掌,手心的二分之一失去知覺,戒尺離開幾秒后才迅速泛起紅來,一點點加深,疼痛也酥麻變得清晰。 “啪!”“二、謝謝哥哥……” 原刈慢條斯理,一記一記地抽,給足了他反應(yīng)的時間,也讓原燦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的手是怎樣被一點點抽腫。 “二十嗚!” 原燦手指蜷縮,顫巍巍地不肯張開,才過半,左手已經(jīng)麻木,紅彤彤的腫成一片,原刈的每一下都落在掌心的rou上,本來也不大的地方被反復(fù)錘楚,殘忍地烙下鮮亮的顏色,直至均勻地高高腫起,細(xì)汗淋漓,透亮紅潤。 “啪!啪!啪!” 又撐了五下,原燦問原刈能不能換只手。 他的左手隨他的話一并顫抖搖晃,冷汗自額間沁出,他眨眨眼睛,水霧蒙蒙地望著原刈,乖順地惹人哀憐。 他挨打的規(guī)矩一直很好,疼狠了也不大聲尖叫,抿著唇吸氣,有時候會求原刈慢一點,但從未動過逃罰的念頭。 原刈對他的請求視若罔聞,明黃色的戒尺依舊準(zhǔn)確地砸進(jìn)紅腫的掌心里,邊緣浮起細(xì)長的楞子,軟嫩的rou被抽出硬塊,顯出青紫的重度色彩。 筋骨都仿佛被砸碎,原燦的眼淚掉下來,他不停顫栗,想要把遭受殘酷對待的手蜷縮起來,又在原刈的冷眼注視下重新攤開,高舉,看著戒尺攜風(fēng)落下,一記比一記更重。 像在警告他的不乖。 “三十九嗚嗚哥哥,謝謝哥哥嗚好疼,燦燦的手好痛……”三十九分,三十九下,抽完他才敢跟原刈撒嬌。 不料,原刈擰眉,冷峻的眉眼認(rèn)真地看著他,不容抗拒地命令:“換手。” 原燦一抬眼,一連串淚珠子順著漂亮的小臉往下掉,眼睛瞪大了眼尾弧度圓潤,哭起來帶著點嬌俏和媚意,更好看了。 原刈忍不住心動。 “為、為什么,還要打嗚啊?”原燦說完就咬住內(nèi)唇,生怕自己露出分明的怯意。 原刈冷笑,捏著他的手指,一連數(shù)十記戒尺抽下,原本幸存的右手手心也由粉白轉(zhuǎn)為深紅,又熱又燙,原燦委屈地直掉眼淚,他能感覺到里面的rou被敲打鞭笞,發(fā)軟發(fā)皺,最后又要像左手一樣,外面的皮包著,里面的rou幾乎都被抽爛。 但原刈這次似乎只是想給他一個警告,抽了十幾下就停了,把戒尺往桌上一扔,也不解釋,歪了歪頭,示意原燦可以先吃會兒再寫卷子。 “神經(jīng)病?。 痹瓲N小聲抱怨。痛又怎么樣,吃起來倒是不含糊,狼吞虎咽下去,眼淚又巴巴地流。 吃噎著了。 原刈遞過去一杯可樂,原燦不想用手,拿牙叼著杯銜喝,原刈看得皺眉,給他拿了個吸管。 “吃完這點可以先去寫卷子了。”原刈提醒他,勞逸結(jié)合。 原燦嗆得直咳嗽,他有理由懷疑,原刈是在故意報復(fù)他。要不然怎么打起來沒完沒了,還不給吃。 火鍋這個東西,只有一口和無數(shù)口,這種吃一筷子挨一鞭子還要刷一道題算什么火鍋,這他媽是存心折磨吧?!! 他還沒來得及控訴,又聽見原刈的聲音。 “原燦,不要一直這樣跟哥哥相處,哥哥會……”原刈頓了頓,把燙好的rou撿進(jìn)原燦的碗里,做完這些,他直視原燦,眼神深邃而迷人,像一曲用情至深的歌謠,“哥哥也會難過?!?/br> 原燦愣在當(dāng)場,吞了吞口水,他餓得心慌,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食不下咽的一天。 他也不想的。只是裝模作樣已經(jīng)成習(xí)慣,一時之間改不過來。他也沒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