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三師弟救下時，他氣息冰冷，臉色蒼白，用解飛鴻的話來說就是經(jīng)脈被陰氣所染，急需他人為其梳理經(jīng)脈，不然性命危在旦夕。雖然其他兩個小弟子有所猶豫，不愿讓解飛鴻將他帶下山，但在解飛鴻繪聲繪色地描述出被陰氣侵蝕的下場后，他們立刻就哆哆嗦嗦地松了手。其中膽兒比較小的那個弟子還哭得聲淚俱下，求解飛鴻一定要救救他師弟。

    刻不容緩，解飛鴻只是簡單安慰了兩句，便背著三師弟下山去了。而剩下的兩個小弟子圍在篝火邊，裹在一張毛毯里瑟瑟發(fā)抖。他們的衣服被掛在樹枝上，被火光烤得一點點蒸發(fā)水汽。而篝火上架著一口大鐵鍋，里面雪白的魚湯勾得三人口涎直流，但一想到這東西剛才差點就要了他們的命，兩人就面面相覷，咽著口水不敢動塊。

    反觀婁丙，一番運動后肚子又空癟癟的，捧著個木碗大快朵頤。他的碗足足有臉那么大，三碗熱湯下去，他才舔著嘴唇道：“你們也不是第一年上山了吧，水那么陰的地兒，你們也敢就那么往里頭跑？”

    “我們這就是第一年上山啊，往年咱們藥修都是沒資格上山修煉的……”較瘦的那個弟子掰著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的湯，“今年好不容易沾了三師弟的光，能上山見見世面，還被我們搞砸了……你說師弟他不會有事兒吧？”

    矮弟子被他這么一說，也紅了眼：“你別烏鴉嘴我警告你，三師弟跟咱可不一樣，他本就是劍修，要不是被師叔看中了體質(zhì)，怎么會跟咱一起在那偏僻地兒煉藥？不就是一點陰氣，他肯定不出三天，就能治好的！”

    “你們說的是怎么回事兒，說來給我聽聽唄。”婁丙盛了兩碗湯遞給他們，肥美的魚rou配上蔥蒜，讓人完全瞧不出這本是多么可怖的妖獸。

    瘦弟子率先經(jīng)不住誘惑地吸溜了一口，緊接著連吃相都顧不上了，端起碗筷就往嘴里扒。見他吃得這么香，矮弟子也不再客氣，吭哧吭哧連喝了兩碗湯，他倆才喘過口氣，也放下了防備。兩人你一眼我一語，便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了個七八。

    原來在這北崖上，年年都會從周邊收取降妖除魔的代價，而俸祿的大半一早就被分配給其中出力最多的劍修一派，其次是各類武修，往往俸祿的大半都會流入劍修門下，用于培養(yǎng)大批武功高強(qiáng)的劍修弟子。剩下的俸祿則被一層層其他派系瓜分，最后才輪到藥修這類非武斗派的派系。北崖畢竟是以劍術(shù)見長的門派，婁丙也確實從解飛鴻那兒隱約聽說過這種地位的階梯羅列，然而在從那瘦弟子口中聽到他一個月分到的銀錢時，還是不由得虎軀一震。

    “這點錢都不夠我吃一個月的飯！”婁丙驚愕不已地掰著手指算了算，“而且我聽說你們藥修不還得煉藥么，這點錢都不夠你們生活，那材料錢從哪兒來的？”

    矮弟子嘆了口氣：“這也得多虧我們有個能干的師兄。師兄和三師弟一樣，本是劍修峰上的弟子，因被師叔看中了其適合修藥道的體質(zhì)，才被引渡到師叔門下。師兄人溫和可親，藥峰本就離飯?zhí)弥惖倪h(yuǎn)，山上又不能御劍——更何況大多數(shù)藥修弟子都是一天到晚對著藥爐子搗鼓，連凝氣都做不到，光是憑著兩腿爬去飯?zhí)枚嫉靡蟀胩斓臅r間。師兄看我們實在可憐，于是就開始照料我們這些弟子的起居，至于飯錢之類的，我聽說應(yīng)當(dāng)是師叔在出。”

    “對，所以剩下的這些銀錢我們就各自拿去買些藥材，用于平時的練習(xí)。”瘦弟子說，“但過得湊合，不代表我們就該這么過下去呀，你說對不對？三師弟本就志高望遠(yuǎn)，自然忍不下這口氣，于是就趁著平時煉藥之余，還抽空練劍。我們這才有了這次上山證明自己的機(jī)會，可是現(xiàn)在連三師弟也受了傷，如果說普通妖獸在三師弟的幫助下，我們還能用藥物打敗一、兩頭，那種龐然大物，我們可贏不了啊……”

    “什么龐然大物？”婁丙抓住話中的重點追問道。

    矮弟子一回想起那東西，就渾身發(fā)抖，攥緊了毛毯環(huán)顧四周：“那妖獸狀似蛇，身體蜷起身體依舊有兩人高，我展開雙臂都無法抱住它的身體。對，當(dāng)時我只是在樹林里想要解決一下急用，就聽到沙沙的聲音，它的身子足足有我大腿那么高，從樹林里緩緩爬過。它發(fā)現(xiàn)了我，尾巴一甩，就將我揮至半空中……”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開始細(xì)細(xì)發(fā)抖。于是瘦弟子就替他接著說完：“是三師弟率先聽到他的叫聲，找到他時，他正死死扒著那巨蛇的尾巴。三師弟拔劍重創(chuàng)了巨蛇，他才得救了?！?/br>
    “明明師傅他們都說山上的大妖已經(jīng)都被降服，怎么會還有這種東西在晃悠！”矮弟子好不容易止住顫抖，憤憤地一拍大腿，“這樣不行，我們還是趕緊整頓一下，下山去吧。剛才那樣一條小魚我們都打不贏，這樣下去幾條命都不夠咱霍霍的！”

    “等等，要下山可以，能先帶我去你們被巨蛇襲擊的地方看看不？”婁丙攔住兩人，“就當(dāng)是還我一個人情?！?/br>
    瘦弟子震驚地反問：“你要去那種地方做什么，就不怕被襲擊……難道你是想去擊殺那東西？不可能的，它太大了！咱們這種初階弟子別說殺了它，就連動它分毫都做不到！我看你好像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你確實很強(qiáng)，但不是我勸你，你最好還是放棄吧，量級不一樣。”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婁丙聳肩，“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收集了七、八顆妖丹，按照原本計劃的話在三日內(nèi)集齊三十顆，拿下頭籌并不是問題，但現(xiàn)在少了個人，就難說了。與其一個個不眠不休地獵殺小妖獸，不如一次性搞個大的，這樣審查也一定會認(rèn)可我的實力?！?/br>
    “可這是要拼命的啊！”瘦弟子急了，“不就是個頭籌嗎，明年再拿也行！命可是沒了就真的沒了啊，你這么拼命到底是圖啥啊？”

    婁丙沒有回答，而是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握住了姬無歡的手：“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們別問就是了?！?/br>
    見兩人仍然在糾結(jié)，姬無歡便道：“你們不是也想拿到好名次么？現(xiàn)在三師弟不在，你們?nèi)绻雸蟠鹚亩髑?，就得在這兒替他完成他的愿望。如果現(xiàn)在當(dāng)縮頭烏龜，你們就得再忍耐一年的寒窗之苦，即使你們習(xí)慣了，能忍耐下去，三師弟能么？”他笑了笑，“還有那個師兄，你們一定也想讓他過上更好的日子對吧。”

    聽他這么說，兩個弟子一同沉默下來。婁丙知道該給他們一點時間，便帶著姬無歡離開篝火，在水池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歇息。姬無歡很快就靠在他肩上，親昵地蹭了蹭：“我好開心，婁大哥這么急著要獵取妖丹，想必是為了我的身子著想，對嗎？”

    婁丙紅著臉“嗯”了聲，就感覺姬無歡的身子靠在他懷里，嬌羞地枕著他的胸膛：“但你有這顆心，無歡就已經(jīng)滿足了，我不希望你為我冒這種危險。我的身體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大礙，就算失去這次機(jī)會，說不定還有別的機(jī)會呢？就算沒有，我也能撐到明年，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勉強(qiáng)自己?！?/br>
    “那我萬一就打贏了呢？后天咱們一下山，就能帶著妖丹去見解飛鴻說的那藥修，然后讓他給你治好了，再一起去浪跡天涯。我們現(xiàn)在都會點兒小法術(shù)了，就算不能像他們這樣靠降妖除魔受萬眾追捧，也能變變戲法掙個小錢，過上不錯的日子?！眾浔粷M地掐著姬無歡的下巴，兩人視線對在一起，“你怎么就這么不相信我？覺得我一定會輸？剛才你不都瞧著了，我一刀就能劈死一只妖獸。就算他倆說的大妖個頭大了些，那不也還是妖獸么！再說了，他們也說那三師弟重創(chuàng)了蛇妖，我小心點兒，收拾掉一只受傷的妖獸應(yīng)該還是不在話下的?！?/br>
    “可是……”姬無歡還在猶豫，婁丙干脆捧著他的臉吻下去。兩人唇舌交纏，直到姬無歡忍不住反摟住婁丙的腰，加深這個吻，將他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枕著草地直喘粗氣，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他。婁丙舔著嘴唇，游刃有余地挑起眉毛：“可是什么可是，老子又不是傻的，見打不過還逃不過嗎？”

    姬無歡撇了撇嘴，但也不再反駁，只是固執(zhí)地拽著他的袖子：“那你得讓我跟著，放心，我不會拖你后腿。”

    婁丙見他總算松口，自然不會拒絕，攬著姬無歡打橫抱起轉(zhuǎn)了一圈，抵著他的額頭“啵”的一聲親了一口：“好嘞，你就等著我把那蛇妖的妖丹掏出來，給你做聘禮！”

    “呵呵，你知道聘禮是什么意思嗎？”姬無歡失笑，“我要是拿著聘禮去找那藥修，豈不是就要和他結(jié)婚了？”

    婁丙大驚失色：“那可不行！我不同意！”

    “無歡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你就安心吧?！奔o歡笑道。

    回到篝火邊時，那兩個弟子似乎也已經(jīng)下了決定。瘦弟子說：“我身手還算敏捷，發(fā)生了什么也能逃跑。我來帶你們過去吧，不過我只會帶你們到那附近，剩下的路你們自己走。而且我們商量后，有個要求。”

    “你說。”婁丙大方地點頭。

    于是瘦弟子瞥了眼矮弟子，咽了口口水道：“如果你殺了那蛇妖，，得分給我們兩顆妖丹。不用好的，次級一點兒的就行。當(dāng)然我們不會白拿，我?guī)Я撕芏嗨幉?，你就算和那蛇妖交鋒時沒受傷，接下來幾天肯定用得著。作為妖丹的報酬，我們會為你療傷?！?/br>
    這么好的條件，婁丙自然不會有什么不滿，在和姬無歡交換了個眼神后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他本還在想著明早是否能吃蛇rou羹，可還沒走出幾步，空氣中回蕩的惡臭就打消了他這個可笑的想法。仿佛是沼澤般的腥臭味濃稠又渾濁，他甚至感到眼睛被用針扎了似的疼痛、腥辣。

    他本以為是一棵枯樹的巨大圓柱緩緩挪動，在月光下閃爍著瑩綠色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