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時間，盛裕巖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他不說話，面無表情，眼睛里也是空洞無神的，他甚至不能好好地坐在餐桌前，我把他扶上位子，他就整個兒癱軟下來，我只能架住他的胳膊，強行讓他坐在椅子上。

    “先吃飯?！蔽覍λf。

    他不回復(fù)我，好像完全沒聽到，眼睛盯著一個地方看，不知道在看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沒在看。

    “盛裕巖，我讓你吃飯！”我提高音量對他說道，可他還是維持著那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仿佛要在這里變成一顆沒有生命的裝飾品，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我本想著等盛裕巖吃完飯就帶他去醫(yī)院，可盛裕巖現(xiàn)在這副樣子別說出門了，就連正常坐著都辦不到。

    “你他媽到底想怎么樣！聽不見我說話么？”我也不是沒有碰見過有抑郁癥或是雙向情感障礙的人，可都沒有盛裕巖這么恐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和他交流。

    盛裕巖這時候終于動了，他眨了眨眼睛，整個人從椅子上癱軟下來，隨后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道：“我好累……不想動?！?/br>
    我也覺得很累，我沒再扶他，低頭看了他一會兒，我嘆了口氣，輕聲道：“那去房間里休息好么？餓了再吃飯?！?/br>
    盛裕巖沒有回應(yīng)，我怕他這樣的狀態(tài)會出事，便彎腰把他抱起來，朝主臥走去。

    他好像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整個人跟散架了似的，我都害怕他化成液體，從我的懷里流下來。

    走進主臥，我把他放到床上，隨后說：“你暫時待在我的房間里，不舒服就和我說?！?/br>
    盛裕巖一趟進被窩里就閉上了眼睛，一副疲憊到馬上就要昏睡過去似的，到了這時候我也不介意他會不會回應(yīng)我了，我只拜托他別再給我弄出什么事就行了。

    輕聲關(guān)上門，我回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給我的助理打了電話。

    “江亦，幫我聯(lián)系S市最好的心理醫(yī)生，”我看了眼時間，“最好現(xiàn)在就給我聯(lián)系方式。”

    江亦沒有多問，應(yīng)了一聲后沒過多久就把心理醫(yī)生的聯(lián)系方式給了我，我很快就給那位心理醫(yī)生打了電話。

    “您好，請問您是？”電話響了三聲便被接通了，聽筒里隨即傳來溫和的男聲。

    “您好，林醫(yī)生，我姓沈，很冒昧打擾您，是這樣的……”我把盛裕巖的事簡單明了地和對方敘述了一下，“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所以托了朋友要了您的聯(lián)系方式。”

    林醫(yī)生聽完后沉默了一會兒，隨后說：“沈先生，聽您描述的情況，我希望您還是能盡快帶他入院，混合性雙向情感障礙會迅速在狂躁和抑郁之間轉(zhuǎn)換，嚴(yán)重一些甚至在一天中能有數(shù)次變換，這樣的狀況很難在家治療，況且您還說……他不愿意吃藥是么？”

    “是的，”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他身邊沒有帶藥，他說他自己沒有發(fā)病，所以不需要吃藥……”

    “具體的用藥情況我需要在診斷之后才能告訴您，我看一下……”他似乎在翻什么東西，片刻后，他說，“這樣吧，明天早上八點到十點我的預(yù)約還空著，您可以帶他來我的工作室?！?/br>
    我思考了一下，我說：“他現(xiàn)在動也動不了……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您能上門來做診斷。”

    “抱歉，沈先生，心理治療需要患者自愿才行，患者現(xiàn)如今的木僵狀態(tài)是發(fā)病的明顯征兆，如果他不愿意，我哪怕上門來做心理治療，也是沒有用的。”

    他說的，我無法反駁，再三思考后，我還是答應(yīng)了，掛斷了電話，我通知江亦明天我會晚點到公司，如果有會議的話就通過視頻進行。

    放下手機，我竟也覺得十分疲憊，連飯桌上的菜都懶得收拾，匆匆洗了個澡就回了房間。

    盛裕巖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好像睡得很深，我也不好打擾他，在他的旁邊躺了下來。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數(shù)個小時，我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鬧鈴響的時候，我難以清醒，但想起要帶盛裕巖去心理醫(yī)生那里，只好強撐著，按掉鬧鈴起床開始洗漱，換完衣服，我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推了推躲在被窩里的盛裕巖，“盛裕巖，醒醒，我們今天要出去?！?/br>
    盛裕巖沒反應(yīng)，我皺起眉頭，掀開了被子，發(fā)現(xiàn)他竟醒著，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一看就知道一夜沒睡，我頓時沒了火，看著他，小聲道：“我們?nèi)タ瘁t(yī)生，看完了，你就好了?！?/br>
    “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吧……”盛裕巖垂下眼眸，他很像那些沒有了生的欲望的人，靈魂死了，只剩下rou體。

    我握緊拳頭，咬了咬牙，“今天要去心理醫(yī)生那里，我已經(jīng)預(yù)約好了?！?/br>
    他不回答了，閉上眼睛，拒絕和我交流。

    房間里忽然安靜了下來，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我終于忍不住了，猛地把他身上的被子掀開，拽著他把他往床下拖。

    “你要看病你知道嗎！你難道想一直這樣下去？”幸好盛裕巖比起普通男人輕了很多，我拖起來也不算太費力，“你有病你知道么！你要吃藥，你要看醫(yī)生，你生病了，你要去治病！”

    盛裕巖不知怎么了，忽然開始抽泣，哪怕有人拖著他，他都不愿意動，整個人賴在地上，好像一灘爛泥，“我真的好累……你讓我在這兒待著吧，我不想動……”

    我猛然松開手，他隨即倒在地上，又恢復(fù)到了和床上一模一樣的姿勢。

    我忽然覺得，比起這樣的盛裕巖，倒不如之前的他，哪怕一直處于興奮狀態(tài)，行為舉止異常，也要比現(xiàn)在這樣像個活死人要好。

    其實我也可以不管他，讓他就這樣自生自滅，反正我也討厭他，我干嘛費心費力照顧他，還給他找醫(yī)生？

    可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算了，就當(dāng)我是同情心泛濫，畢竟是個人看到他現(xiàn)在這樣都會覺得他可憐吧。

    我蹲下身，捧起他的腦袋，直視著他，說道：“我們?nèi)タ瘁t(yī)生好不好？就一會兒，很快就結(jié)束了，你不用動，也不會勉強你做什么，你就像現(xiàn)在這樣，好么？”

    盛裕巖又不回答了，他好像完全陷入了木僵狀態(tài)，做什么都不反抗，我嘆了口氣，把他抱起來，給他刷牙洗臉，準(zhǔn)備好早飯，端到他面前，可他卻一副懨懨的樣子，撇開了頭。

    “你昨天也沒吃，今天還不餓么？”我問。

    當(dāng)然，我也沒得到回應(yīng)，我也懶得管他了，隨便塞幾口吃的墊了肚子，便抱著他出了門。

    林醫(yī)生在昨天晚上就把地址發(fā)給我了，也還好離得不遠，車程十幾分鐘，只是堵了會兒車，最后遲了幾分鐘。

    走進工作室，前臺并沒有對賴在我身上的盛裕巖有什么反應(yīng)，似乎也已經(jīng)是習(xí)慣了，她問了我預(yù)約情況，查到我的預(yù)約信息后，便示意我往里走。

    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好繼續(xù)抱著盛裕巖，只能架著他往里走，進入診療室，林醫(yī)生坐在里面，見到我，和我打了個招呼。

    落座后，他先詢問了一下我和盛裕巖的名字，并聊了一些比較日常的話題。

    大約十多分鐘后，林醫(yī)生看向盛裕巖，溫聲說道：“盛先生，我們今天不做心理治療，只是普通的聊聊天。”

    整整一個小時，林醫(yī)生確實只是在聊天，他沒有過問盛裕巖的病情，也沒有問他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只是不斷地說著話，哪怕得不到任何的回應(yīng)。

    “好了，那么今天先到這里?！绷轴t(yī)生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先把盛裕巖扶了出去，到外邊的休息區(qū)后，我對他說我要先和林醫(yī)生聊一會兒，很快就回來，盛裕巖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瞇著，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

    我想他應(yīng)該也不會亂走，便回到了診療室。

    在林醫(yī)生的對面坐下，我開始詢問盛裕巖的情況。

    “根據(jù)我剛才提到的話題，可以確定盛先生的病情是遺傳的，遺傳的精神疾病的話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況且你也應(yīng)該明白的，精神疾病原本就是很難完全治愈的，一旦開始吃藥便是一輩子的事兒了?！绷轴t(yī)生一邊記錄著，一邊對我說道。

    我聽了，心里咯噔一聲，“治不好么？”

    “其實精神疾病就是腦內(nèi)的一些神經(jīng)分泌不足，比如抑郁，就是多巴胺分泌減少，引發(fā)精神狀態(tài)低下，只需要長期服用藥物，刺激多巴胺分泌，讓多巴胺回到正常數(shù)值就行，但如果是遺傳的，那么這個該有的正常數(shù)值比起常人原本就是偏少的，這個您能明白么？”林醫(yī)生細心地向我解釋道，“因為這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我們只能去刺激它分泌比平常更多的量，但它不可能恢復(fù)到和平常人一樣?！?/br>
    我很快就理解了林醫(yī)生的意思，我低下頭，輕聲道：“因為……這個瓶子原本就只有這么一點的容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