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回(上)
“兄長的意思是打算聯(lián)合這宋子鈺對付季承鄞,又何必非他要二選一,奪了季承鄞的江山和性命,不是更好?!标掏鸩惶靼钻叹恋拇蛩?。 晏玖給她解釋,“對宋人來說,我是他們的仇人,如果突然對他們說我愿意背叛或者殺死我所侍奉地君王,你覺得誰會信?” “我不那么說,宋子鈺不會信我,還會多疑,唯有讓他覺得,我是可掌控的,有目的有所求,他才會取信于我?!?/br> 季承鄞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他不能死,哪怕他曾經(jīng)被季承鄞逼急了,也冒出過“讓季承鄞去死”的想法,可是主角在危難或者生命垂危時總有“大難不死”的光環(huán)在,他就是跳下萬丈懸崖也能活,就是那么不科學。 所以想搶季承鄞的王座、江山,更是更是無稽之談,那是主角的標配,誰要是能造反成功,那他就是新的“主角”了。 以上兩個條件,殺死季承鄞和取代季承鄞,是不可能的事情,晏玖深知這一點,才會說出兩個根本不存在的虛偽條件,換取他和宋子鈺談判的機會,同時投誠,讓他們兄妹性命得到安全保障,再借宋子鈺的手,給季承鄞一個敲打。 一石三鳥,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盡管宋子鈺也曾經(jīng)是“主角”但那只是曾經(jīng),在季承鄞的這條線,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反派! 規(guī)則不允許殺死主角,奪取主角的一切,但是不代表他不能鉆規(guī)則的漏洞。 晏玖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情緒,晏宛沒來得及撲捉。 “為何要取信于他,何不利用此人為已用,難道兄長就沒有……”她咬了咬牙,“執(zhí)掌天下的心嗎?!彼@可以說得上是試探了。 試探晏玖的底線和野心,那個男人不想執(zhí)掌天下?翻云覆雨呢?晏玖明明有這個能力。 晏玖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緩緩道,“阿苑,有的東西,不是我們可以肖想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阿宛跟了我那么久,是知道的,當年十九州諸侯如此之多,雖然有幾個廢物,可是絕大部分諸侯都是有能力,有手腕,也有野心之人,你就沒有想過,為什么他們成不了王?只能是個諸侯?!?/br> 晏宛下意識去思考,還沒等她給出答案,晏玖就重新開口。 “因為他們運氣不好。” 晏宛無形中瞪大了眼睛,她想過很多,七國的壓制,又或者諸侯之間的相互制衡,又或者因為其它,還未想到是運氣。 自覺有些荒繆又無可反駁,事實也是如此。 世間能成事者,天時利地人和,缺一不可,最重要的還有運氣。 “有的人,聰明絕頂,足智多謀,身懷大才,但他卻沒有成王的命,是他不夠好嗎?” 晏宛沉默地聽著。 “并不是不夠好,只是這樣的人心機深沉,擅長陰謀詭計,對如何治理國家卻是一團亂麻,心中雜念之多,做謀士尚可,不合適做君主,且太聰明的人,慧極必傷?!?/br> 晏宛張了張口,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慧極必傷已經(jīng)是晏玖十分婉轉(zhuǎn)的說法,心思重的人就是天生的勞碌命,整天不是琢磨這個就是算計那個,再加上國事繁重,很容易過勞死。 晏玖繼續(xù),“有的人手握權(quán)利,兵馬齊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他始終等不來那陣風,這種情況下,要么孤注一擲,要么隱忍,前者,功敗垂成,后者落寂無名,你說是不是很可惜。” 晏宛還是不說話。 “有的人,空有野心卻沒有足夠的實力,如果他自己本身不夠強,招攬的謀士和將領也只是烏合之眾,都不用別人打,自己就能內(nèi)耗空。” 晏玖舉了一堆列子,“你看,其實有很多人離成功的機會只有一步之遙,他們都是有權(quán)勢,有兵馬,有野心,有謀略的人,但他們就是運氣不好,什么都不差,就是缺了能成王道的運?!?/br> 其實這話并不絕對,否則怎么會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言,只是晏玖刻意說出來敲打晏宛的。 他在晏宛的眼里看到了及其不符合她的東西,那是野心。 他也知曉晏宛之前說得話,有一半并不可信。 晏宛說季承鄞想要殺他。 方才他讓宋子鈺派人去對季承鄞揚言不退兵就放火燒山。 如果季承鄞真的想要除掉亂黨,順便殺了他們兄妹,他不可能退兵,大可以選擇反客為主,派兵圍剿山頭,斬斷他們兄妹二人所有可能逃生的路,一把火燒了整座山頭,亂黨和叛徒全部葬身火海,那才是真正的不留痕跡,死無罪證,更方便快捷。 他有掌控全局的機會,卻選擇退軍,由此可見晏宛的話,并非真實。 晏宛有些不甘心,“兄長這是在敲打我嗎,我不該生出那些妄念?” 晏玖搖頭,“有野心有妄念,不是錯,但是阿苑,我教你的,是亂世立身之本,不是稱霸天下的王道。我給你看的,只是我想教給你的,你現(xiàn)在所選擇的道,會害死你,我不想看著你自取滅亡。” “我想走王道,就是自取滅亡,這是何道理?!兄長從前可不是這般教我的!”晏宛不滿,還有些不服氣。 晏玖立刻說,“真正架臨于王道之上的,是霸道,王道以德,霸道以力。握著絕對的權(quán)與力,才配為天下之主?!?/br> “你有什么?不過學了一點皮毛,就想學著別人攪弄風云,只怕你最后害了自己性命?!标叹琳f得毫不客氣。 晏宛當然知道不現(xiàn)實,但她可以走另一條路,“我又不是非要坐上那個位置,先前有了那人的孩子,只要兄長肯幫我,這天下不還是我們兄妹的!偏你不肯,孩子也打掉了?!?/br> 晏玖見她冥頑不靈,有些生氣,“你想得太簡單了些,你嫂嫂的父兄是?;逝?,你讓我同你挾天子以令諸侯,把持朝政,可想過我和你嫂嫂的立場!你當那滿朝文武都是吃干飯的不成!” 晏玖站起身欲要走人,表情冷漠,“我當你是個聰明的,不想竟如此愚蠢。我不曾教過你盲目自大?!彼麕е痣x開,只留下晏宛被說得臉色煞紅。 她到底是被寵著護著長大的女孩兒,再聰明,她的認知也是被晏玖灌輸?shù)乃枷耄?/br> 若是在遍地充滿戰(zhàn)亂和荒唐的亂世,她的想法未必不能實現(xiàn),可惜季承鄞是個心機深沉,冷酷無情的暴君,他一統(tǒng)天下的魄力和手腕并不是花架子,更遑論他多年來一手提拔的官員,朝堂上大半都是以他為尊,尤其是庶族,對天子簡直是盲目追崇,季承鄞一旦有事,第一個站出來懷疑的,就是庶族,然后才是世族。 這兩大勢力聯(lián)合起來,晏宛想借著皇室血脈執(zhí)掌朝堂,結(jié)局可想而知。 她錯就錯在,野心生得不及時。 * 季承鄞很快卷土重來,只是等他趕到小院時,這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 晏玖早就猜到他遲早會攻進來,早早就跟著宋子鈺離開。 看著空無一人的小院,季承鄞更是確認,晏玖在這里,他不只是在這里,他還跟著那群人來對付他,跟著跑了。 他勒緊手中疆繩,面無表情。 有將領道,“陛下,人都跑光了,可要繼續(xù)在山中搜尋?” 季承鄞掉馬回頭,“追!一個也不許放過!” 整個山頭都快被掀翻過來,最后還是找到了晏玖和宋子鈺他們的藏身之處。 晏玖沒想到季承鄞動作那么快,只見他騎著馬,立在黑壓壓的人群中。 天色昏暗,下著蒙蒙細雨,晏玖看不清季承鄞的表情,只大約猜測,那人正死死盯著他, 季承鄞沙啞的聲音響起,“阿玖,該回家了?!?/br> 宋子鈺暗示一眼皓瀾,皓瀾立刻將手里的刀握緊,威脅性的在晏宛脖頸處一壓,在如玉的肌膚上劃出一道紅痕。 晏宛只恨自己三天前一時大意,中了埋伏,差點被季承鄞抓到,她拼死逃出,卻受了傷,才會被皓瀾當做人質(zhì),成了他們脅迫晏玖的籌碼。 晏玖怒喝一聲,“別動她!” 他深吸了一口氣,前后進退兩難,他必須盡快做出有利的決斷。 他隔著細雨看了一眼季承鄞,最后將目光落在宋子鈺身上,“帶著阿苑先走,我斷后?!?/br> 宋子鈺和皓瀾根本不信他。 晏玖干脆道,“不走那就一起死好了,反正在他眼里,我晏玖已經(jīng)跟你們同流合污,被抓到了也沒什么好下場,我meimei跟著我,以后也只能是四處逃亡,倒不如一起死了,免遭苦楚?!?/br> “我不信你真的舍得死。”宋子鈺根本不信晏玖會自尋死路。 “我晏玖最不惜命,你可以試試。再不走,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想活?!?/br> 宋子鈺和皓瀾清楚地看見晏玖的眼神,不由得心神微震。 那是亡命之徒才有的眼神,對生命置身事外的冷漠和超乎常人預料理智的瘋子。 宋子鈺立刻下令,“走!” 皓瀾劫持著晏宛走進逃生地道,宋子鈺還站著不動。 晏玖奇怪道,“你不走?” “哪有學生跑路,老師頂著的道理,自然是與老師同進退?!?/br> 不知道為什么,這話讓晏玖覺得怪怪的。 “你留下來只會妨礙我?!毖韵轮饩褪强鞚L。 宋子鈺偏不走,“此言差矣,不如老師先走,學生斷后?” 晏玖冷笑,“你怕我跑?” “沒有的事,老師說笑了?!?/br> 他二人一言一語來回交鋒,可看在季承鄞眼里,就是依依不舍,打算同生共死的模樣。 “晏、玖?!闭Z氣近乎憤怒和扭曲,“再給你一次機會,過來,回到我這邊?!?/br> “就是現(xiàn)在!”晏玖大叫一聲,宋子鈺將火藥拋出去,兩個人一起逃進地道,與此同時一聲巨響轟炸而起,在一片混亂哀嚎聲中,地道的門緩緩關上。 等季承鄞被人手忙腳亂的從死去的馬匹底下拖出來時,地道徹底關閉。 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陛、陛下?可還追……” 季承鄞冷著臉盯著那道門,暗中咬緊牙關,擠出一個字,“回宮!” 將領愣住,費那么大的勁兒進來,就打道回宮?! 他還想再勸幾句,看到君王冷漠的側(cè)臉,突然噤聲,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問題,他看見陛下的臉有些陰郁扭曲,再仔細去看時,卻沒有異常。 之前那一眼,就像是錯覺。 一個月后。 古馬道。 “駕!” 一群馬隊在古馬道打馬而過,卷起陣陣塵土,這里曾經(jīng)是通往宋國的交界處,只要跨過這里,就是宋國的境界,同時也是宋子鈺的大本營。 只是這一次的回歸,略顯狼狽,人群四分五散,被不同的兵馬分開追擊。 晏玖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群人的目的就是沖散他和宋子鈺他們,他想去匯合,卻同時遭到幾對人馬的圍堵。 晏玖臉上還沾著血,手中握著的長槍還沾著血,他方才經(jīng)歷過一番惡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