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莊文看出自己的狐貍尾巴，接下來幾天，林言都表現(xiàn)得無比乖巧。睡一覺起來吃早餐，吃完就出去遛狗，遇上杜茗麗就得接受她對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的贊美和對自己和莊文“良好感情”的調(diào)侃。溜完狗吃午飯，有時上餐館，有時回家吃，當然哪種方式都不需要他付錢。吃完午飯，大多數(shù)時候要被拉著去逛街，買些食材日用品啥的，更多時候就只是過過眼福，因為莊文老喜歡拉著他往那種明顯超過他們消費能力的店跑。

    “你覺得這個怎么樣？”這天他又被拉近了一家珠寶店，第四十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望了一眼售貨員手中的鉆石婚戒，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這款式和之前的那幾個有什么區(qū)別。

    “不怎么樣?！彼缓貌幌滩坏鼗貞?。

    “你不喜歡？”

    “太小啦！”再這么泡在這兒他遲早會對電視里的珠寶廣告都產(chǎn)生生理性厭惡的，短暫思索了一會兒，林言決定從源頭上制止這個問題。

    “您的理想尺寸是多大呢？”售貨員估計也很少見到他這種穿著平平又大放厥詞的客戶，擺出了一副又是恭敬又是調(diào)侃的樣子。

    “怎么著也得上個十克拉吧?！绷盅云鋵崒毷笮『翢o概念，十克拉這詞是他從娛樂新聞里看來的。

    “這種尺寸的戒指我們得聯(lián)系下總部，一般是不在連鎖店里出售的?！蹦俏餮b革履的售貨員大概也看出了他在裝腔作勢，但依舊保持著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彬彬有禮地做出了回答。

    “而且我也不喜歡這種顏色，過于普通，我比較偏好紅色的，當然，我是說鴿血紅?！狈凑谴蹬?，林言干脆吹個大的。

    “頂級天然彩色寶石的價格會比普通鉆石高出不少，您要是有需求的話，得提前訂購，而且十克拉這樣的數(shù)量級不一定能有貨源?！?/br>
    “走吧?！币慌缘那f文終于看不下去了，拉著他走出了珠寶店。

    他們離開了這個商業(yè)區(qū)，在地下通道里的時候，莊文冷不防地對他發(fā)問。

    “你真的想要十克拉的鴿血紅？”

    “怎么，難道我不能想？做夢總能做一下吧?！?/br>
    男人沒說話，只是牽著他往百貨商場里走去。不知為什么，林言總覺得聽到自己的回答后，莊文的心情倒很不錯，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白日夢給逗樂了。

    “反正鴿血紅比那些大街貨好得多！”居然被這小子嘲笑，他憤憤地又補充了一句。

    身邊人笑得更開了，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晚上去看電影吧?！?/br>
    那晚的電影不是很好看，雖然這之后的zuoai很不錯。但最讓林言感到高興的是，這天之后，莊文再沒有拉著他逛過珠寶店了。

    日歷被翻到了十二月初，賈飛鵬還在各個療養(yǎng)院里和酒癮做斗爭。仇姐每次給林言打電話都要對他咬牙切齒地大罵一番。他們的拍攝進度已經(jīng)大幅度落后，原定在孩子出世前要拍上七八場床戲，可現(xiàn)在才拍了區(qū)區(qū)三場，而等林言到了孕晚期，按照醫(yī)生的說法，是堅決不能進行激烈性行為的。

    “沒辦法了，到時候可能會啟用下備用計劃?！?/br>
    “老板終于想通要換導演了嗎？”

    “這是不可能的，賈飛鵬當初答應執(zhí)導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能中途換人，不知道是哪個董事的腦袋被門夾了，公司居然還答應了。所以，除了等他從那兒滾出來，我們沒法換導演?！?/br>
    “那有什么備用計劃？”

    “就是不要導演的那種，嗯，反正你到時就知道了?！?/br>
    這個“到時就知道”頗讓林言好奇了幾天，要不是莊文提醒，他都要忘記父親的生日了。他們一家三口全是冬天出生的，十二月底就是林言自己的生日。

    匆忙地趕到了公墓，像往常一樣買了花，爸爸對花沒什么特殊偏好，林言拜托花店姑娘隨心搭配了一束。這天天氣不太好，墓園周圍更顯得蕭瑟陰沉，莊文很容易就找到了停車位。

    一踏進父母所在的區(qū)域，林言就搜尋起了徐家承的身影，他早就習慣在掃墓的時候看到對方了，偶爾有一兩次沒遇上，他總會覺得這一趟缺了點什么。

    徐家承丈夫的墳前沒有人影，把父母墓碑前上次帶來的花束和雜草清除干凈，林言往那兒走了兩步，這么一兩步就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

    “花束都枯了?！?/br>
    “什么？”他的喃喃吸引了莊文的注意，alpha走上前去，察看了一下那束擺在那兒的花。

    “確實枯了，這得是一個多星期以前的吧?！?/br>
    “怎么會？他明明天天都來?！?/br>
    “可能是生病，或者太忙來不了了?！?/br>
    這前一種猜測引發(fā)了林言的不安，雖然只限于在這個特定的地點見面，可他早就把徐家承劃分進了那個模糊的“朋友”范疇。“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兒?！?/br>
    “或許可以找管理員問問?！?/br>
    話音剛落，徐家承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拐角，看見他倆，男人明顯一愣，緊接著他一路小跑了過來。

    “好久不見?！毙旒页形⑿χ橇盅允熳R的開場白。

    “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我？還不錯?！毙旒页械哪樕驗閯偛诺谋寂埽€有些泛紅，他的呼吸也不是很穩(wěn)定。

    “我看那束花都枯了，我還在想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這么久都沒能過來?！?/br>
    “哦，是的，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感冒，醫(yī)生建議我在家靜養(yǎng)?！?/br>
    “這個季節(jié)是需要保暖?！?/br>
    寒暄了一陣子，林言和徐家承道了再見，莊文也和他握手作別。兩人走到拐角處，林言回望了一下墓碑前omega的身影，悄悄地對莊文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真奇怪，他以前不是病得下不了床，都會來的，居然會因為一個感冒而曠了那么多天?！?/br>
    “嗯?！鼻f文點了點頭，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一輛銀白色的轎車停在他們的車附近，似乎是剛到的，一個男人正開著車窗抽煙。眼見林言靠近，他連忙摁熄了煙，把車窗關(guān)上了。

    這輛車和這個男人似乎引起了莊文的注意，林言觀察到他往那兒瞟了好幾眼。他們坐進車里，離開了公墓，經(jīng)過了兩個紅綠燈后，莊文開口了。

    “我覺得他不是生病了。”

    “誰？”

    “徐家承?！?/br>
    “哈？那你覺得他是干什么去了？”

    “他另有新歡?！?/br>
    “你什么意思！”林言提高了嗓子，以令他自己都有些吃驚的音量質(zhì)問著莊文。

    “字面上的意思。”莊文在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他認識了新的alpha?！?/br>
    “憑什么這么說？”雖然極力控制，林言還是聽出了自己話語里的攻擊性。

    “味道，他身上有新鮮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我聞出來了，就是公墓門口那個開銀白轎車的男人?！?/br>
    “什么鬼話！”林言帶著些怒氣大喊，但只要稍一冷靜他就發(fā)現(xiàn)，莊文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欺騙自己。

    他沉默了下來，無言地望著窗外的車流，這個城市的男男女女正爭分奪秒地往前飛奔著，他在后視鏡里看著他們的各色汽車像劃過天空的流星一樣遠去。

    “你為什么反應這么大，他終于從往日的痛苦里走出來，你不應該為他高興嗎？”莊文的聲音鉆進他的耳朵，又增添了他的不耐。

    “你懂什么？”林言回嘴，聲音已經(jīng)比剛才低了許多。

    細想一下他生氣的原因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無非是這么多年來，他已經(jīng)把徐家承對丈夫的思念看成了一種永恒的東西，一種不會隨著歲月流逝改變的情感偏執(zhí)，他自己也知道徐家承最好是能從失去丈夫和未出世孩子的悲痛中走出來，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有了一種很微妙的，被背叛的感覺。

    背叛了什么？無非是他林言對生死不渝的愛情的想象罷了。

    “先別回家，去一趟中央醫(yī)院?！彼麑︸{駛座上的莊文吩咐道。

    開著車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汽車拐到左車道上去了。

    中央醫(yī)院里，奶奶的主治醫(yī)生滿面春風地接待了他，天氣陰冷，這大夫的熱情可一點也沒受損。閑扯了幾句后，他們的話題就轉(zhuǎn)到了奶奶的病上。

    “目前情況很不錯！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反應力明顯有了提高，對于經(jīng)常照顧她的護士都有明確的反應，前幾天天氣比較好的時候，看護還帶著她去樓下散了散步?！?/br>
    “她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嗎？”

    “可能性比較微小，您也知道，這種病癥對腦部的損傷往往是不可逆的，治療最大的用途是防止她病情的惡化?！?/br>
    “那么她是得一輩子都這樣了？”

    這個問題讓醫(yī)生沉吟了一陣，“目前市面上的治療方法，主要目的都是保障病人的基本生活能力，當然，也有些意在令病人恢復語言能力的治療方案。只是?！?/br>
    “只是什么？”

    “這樣的療法收費比較高昂，您目前支付的費用是無法涵蓋的?！?/br>
    “大概要多少呢？”

    醫(yī)生說了個數(shù)字，這下輪到林言低下頭不出聲了。要付這筆錢，他估計得用光自己七八成的分紅。

    在心里算了算賬，他抬起頭，語氣堅定。

    “我會想想辦法的，在我籌到錢之前，麻煩你們好好照顧她。”

    從醫(yī)院出來，他卻沒找到本應在車里等他的莊文的人影。在車旁轉(zhuǎn)了兩三圈，正打算給對方打電話，莊文從馬路對面現(xiàn)身了。

    “亂跑到哪里去了？”被冷風一吹，林言本來已經(jīng)消失的怒火又有重燃的跡象。

    “買奶茶，對面有家店的很好喝?！便@進車，莊文把一杯熱乎乎的飲料遞到他手里。

    “晚上吃魚？”

    “魚都吃膩了，我想吃日料?！?/br>
    “那去榮升廣場，那兒有一家口碑不錯?！逼嚢l(fā)動了，林言喝了一口奶茶，確實比別家的口感更好。望了一眼專心看路的莊文，他不由得在心里嘆氣。

    還是得再哄著點這人，不說別的，起碼和他在一起，可以省一大筆伙食費。

    吃完晚飯，他們又逛了逛街，臨近九點才進了家門。剛把暖氣開好，前門的門鈴響了。

    “晚上好，這里有一份給林言先生的東西，”莊文打開門，一個中氣十足的嗓音響了起來。

    “這個點還送快遞？我也沒買什么東西啊?！绷盅詽M腹迷惑地接過了莊文手里那個用彩紙包著的大盒子，分量倒不怎么重，掂起來像是件衣服。

    “不是郵遞員送來的，像是個司機。這還有封信?！?/br>
    關(guān)上門進了客廳，一拆開信封林言就明白了。那是張打印得很精致的邀請函，上面用好幾種語言寫著內(nèi)容。是薇拉說過的那個音樂會！信封里還有張手寫紙條，“歡迎攜友同往。”是女人娟秀的字體。

    “１２月４日于阿爾貝音樂廳，這不就是后天嗎？”居然這時候才送過來，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穿些什么！音樂廳包廂毫無疑問要正裝出席，林言平日那幾套正裝完全不適合這種場合，也不適合他現(xiàn)在懷孕后的體型。

    “看看這里面有什么?！毕啾攘盅缘幕艁y，莊文顯然要鎮(zhèn)靜得多。他拿來了剪刀，把這個一道送來的大盒子拆開了。

    一件狐皮斗篷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純白的毛皮，在室內(nèi)泛著銀色的光澤，摸上去手感好似綢緞，可以把林言整個人罩得嚴嚴實實。

    “你有個有錢的朋友?！鼻f文從大盒子里拿出了一張明信片大小的紙。林言走上前去，幽香從那張紙上傳來，他看見那上面用同樣的漂亮字體寫著一行字。

    “一件小禮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