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快正午，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林言就知道這又將是無所事事的一天。起床洗漱晃蕩到客廳，電視里正在播午間新聞，“我市文化廣場于今日正式動工”的標(biāo)題大寫在熒幕下方，直播畫面中，一身黑色羽絨大衣的本市市長正在滔滔不絕。

    “我堅信，這個項目，將使市民們的文化生活質(zhì)量更上一層樓，同時，這次合作，也證明了我們城市吸引投資的巨大潛力……”

    翻來覆去都是差不多的老話，林言想換個臺，可找了半天沒找到遙控器。這時候莊文叫他去吃飯，他只好從沙發(fā)上起身，讓市長的演講充當(dāng)一下背景樂。

    “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莊文給他夾了一塊炸成金黃色的排骨。

    “沒有，待會兒出去遛狗?！?/br>
    可他話音剛落，大衣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一聽，是張竛。

    “你才起床？”不知為什么，電話那頭張竛的聲音聽起來陰惻惻的。

    “呃，在吃午飯?！?/br>
    “吃午飯?！贬t(yī)生把這三個字拖得很長，緊接著，他換了一副更火氣十足的口吻，“你答應(yīng)我的那頓飯打算什么時候請呢？”

    “我忘了！你什么時候有空？”原來是因為這事來興師問罪！

    “就今晚吧，我想去吃牛排，怎么樣？”

    “當(dāng)然都聽你的?！绷盅赃B忙賠笑應(yīng)允。

    掛了電話，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對面的莊文說，“現(xiàn)在有了?！?/br>
    對方聳了聳肩膀，又給他添了點湯。這時電視里的市長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長篇宏論，主持人邀請西塞爾家族的代表上臺發(fā)言。

    悅耳的男中音在屋子里響起。雖然今天的風(fēng)挺大，維克托·馮·西塞爾還是只穿了一身套裝。林言斜著眼睛望著電視，看他的額發(fā)在風(fēng)里舞動著。

    西塞爾先生沒拿稿子，只是簡單地用外語講了幾句話，實時翻譯告訴觀眾，這是在對市政府給予他們這個共同建設(shè)未來的機會表示感謝，同時，也衷心地期望文化廣場的建設(shè)能為廣大市民朋友帶來一些樂趣。

    他說了一兩分鐘就下了臺。接著，市長陪同著西塞爾來到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禮帶前，二人面對鏡頭，微笑著共同剪斷了那條絲帶。背景里傳來一陣禮炮響，一個動工紀(jì)念碑從紅綢布下露了出來。播音員表達了一番對這個大項目的祝愿，電視畫面切到下一條新聞去了。

    “這個廣場修在哪兒？”居然占用了這么大篇幅的午間新聞，足以看出市政府對這項目的重視了。

    “江心區(qū)吧?！?/br>
    “那還挺近的?！苯膮^(qū)還算比較市中心，隔林言的房子有兩三個街區(qū)。

    “你想過去看看嗎？”

    “施工有什么好看的，等修好了再說吧?！?/br>
    吃完飯出門遛狗消食，和張竛約在晚上六點，回到家里，林言癱在沙發(fā)上看起了電視劇，莊文說要回自己家一趟取點東西，結(jié)果拿回來一臺DV。

    “這什么東西?！毖垡娔菣C器的鏡頭貼上了自己的臉，林言伸手把它擋住了。

    “拍錄像用的?！?/br>
    “你買這個做什么？”

    “不是我買的?！鼻f文轉(zhuǎn)而把鏡頭對準(zhǔn)了躺在地板上的大米，“是公司寄來的。”

    公司？GIN？寄了臺錄像設(shè)備給莊文？把這些信息串在一起，林言隱隱有股很不好的預(yù)感。

    “寄這個給你干嗎？”

    “不知道?！贝竺椎故菍@個新鮮玩意兒很感興趣，一個勁地往鏡頭前湊，興奮得直喘粗氣，莊文不得不用手勢叫它平靜下來?！按龝捍騻€電話問問。”

    電話打了好幾個都沒通，時鐘顯示五點一十了，雖然林言對這事很好奇，可他不得不出門去見張竛了。莊文本打算送他，卻忘了給車加油，只好讓他搭公交去。

    親眼看著林言上了公交車，找到座位坐好，莊文還是站在站臺上不動。直到公交車顫巍巍地啟動，林言沖著他揮了揮手，他才邊揮手回應(yīng)邊往家走。林言坐在車窗邊，看著莊文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一股說不清楚的情緒充斥了他的心，雖然稱不上悲傷，但也絕算不上愉快。

    “你們感情真好?！编徸莻€一臉福態(tài)的慈祥老奶奶，全程圍觀了他倆這出啞劇，眼見林言還靠在車窗上往外張望，她笑瞇瞇地做出了評論。

    “??？沒有，我在看路牌……”他爭辯著，卻無可奈何地感到自己臉紅了，幸虧已是黃昏，公交車?yán)镞€沒亮燈，應(yīng)該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臉紅。

    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張竛卻已經(jīng)坐在店里翻了好一會兒菜單了。等他一入座，醫(yī)生就喚來了服務(wù)員，飛快地下了一大單。林言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餓了一天肚子，就等著這頓狠敲自己一筆。

    “你胖了?！秉c完單，等服務(wù)員一轉(zhuǎn)身，張竛來了句不怎么中聽的開場白。

    “最近是吃多了點?！绷盅匝劢浅槌?，但也找不到話來反駁。自他進入孕中期以來體重飆升，除了去做產(chǎn)檢，他早就放棄上秤了，加上和莊文住一起每天吃好喝好，他胃口頗不錯，想不胖都難。洗漱時候照鏡子倒是還能看出他的臉型，但那個原本有些尖的下巴早就被新長出來的rou變得圓潤了。

    “胖點也不錯，孩子營養(yǎng)好。但還是得控制下，胎兒長太大不容易生，畢竟是頭胎?！狈?wù)員端上一碟小食，張竛邊往自己嘴里倒東西邊給出了醫(yī)學(xué)建議。瞬間令林言打消了晚上回去再吃頓夜宵的念頭。

    這家店上菜很快，不到半小時醫(yī)生就揮舞起了刀叉，把他那份七成熟的牛排消滅了個一干二凈。吃完牛排，他又叫了些卷餅，一邊和林言聊些醫(yī)院里的趣事，一邊盯著左手邊那個被放在高架子上的電視機。

    里面正在直播A級方程式的賽車比賽，這幾天的比賽正是在這座城市舉行的。

    “你還看賽車？”林言想起莊文也有這愛好。

    “我可是老車迷了，只要不忙得四腳朝天比賽直播我是一場不落?！睆埜n死盯著電視機，邊嚼著卷餅邊咕噥著。

    一輛車沖上了護墻，醫(yī)生發(fā)出了一聲巨大的“哎呀。”

    “又犯蠢了，這個彎道！”他不禁搖頭嘆氣。

    解說員的聲音提示這次比賽即將接近尾聲，“才跑這么幾圈？”林言有些疑惑，他記得莊文那天看的比賽多跑了不少圈。

    “這叫排位賽，就這么幾圈，明天才是正賽，要跑54圈?！?/br>
    “這么多圈不暈嗎？”

    “暈車當(dāng)什么賽車手？”

    畫面被切回了演播室，幾個解說員對賽果做了些點評后，鏡頭又回到了比賽場地，一個大鼻子外國人在接受采訪。

    林言本來在低頭給自己卷卷餅，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他抬起頭一看，馬克的臉躍入眼前。

    “??！”他發(fā)出一聲吸引了半個餐館注意力的大叫。

    “怎么，怎么，你不舒服？”張竛也被他弄得緊張起來了。

    “不是?！北荒切┠吧说难凵褡⒁曋?，林言很是尷尬，他放低聲音，“我認識電視上那家伙?！?/br>
    “瓦索倫引擎設(shè)計主管馬克·米倫卡”，回轉(zhuǎn)過頭，張竛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電視屏幕上顯示的頭銜?！澳阏J識他？”

    “見過一面……”

    “認錯人了吧？”

    才二十四小時不到怎么可能認錯！林言在心里嘀咕著，“名字也對得上?！?/br>
    電視鏡頭下的馬克，比昨天音樂廳里的他有個更大的鼻子，而他那雙眼睛里的呆氣，卻是消失無蹤了。

    又是聽了一頓天書，演播室里的解說員表示很期待明日正賽里瓦索倫的表現(xiàn)，幾句結(jié)束語后，電視畫面變成了廣告。

    “你真認識他？什么程度的交情？”

    “一般般啦！”林言可不打算告訴張竛馬克說想進什么賓客名單的事?！澳銌栠@個干嘛？”

    “咳，我就想問問，你能不能和他說聲，讓我進p房參觀參觀，雖然我是另一隊的車迷……”

    這個小插曲讓他們多聊了一會兒，走出商場已經(jīng)接近九點，林言正想著要不要打車回家，就在商場門口的停車位上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待他走近，車窗被放了下來，露出了莊文的臉。

    “你怎么過來了？”他連忙走上前，把醫(yī)生落在了后面。

    “我剛?cè)ゼ恿擞?，想著過來接你?！?/br>
    “怎么找到這兒的？”

    “我聽到你們要吃牛排，就在手機上翻了翻口碑比較好的店?！?/br>
    “什么事？”張竛的聲音靠近了，他和鉆出車門的莊文對了個正著。

    作為一名名牌醫(yī)學(xué)院的高材生，張竛很快弄清了目前的狀況，十分知趣地對林言表示自己要回家了，下次有空再聚。

    坐進車?yán)?，想到莊文可能是跑過了一家家牛排店才找到自己，幾個小時前在公交車上的復(fù)雜心緒又卷土重來了。默然無聲地看了一會兒窗外流逝著的夜晚的街景，一個問題浮了上來。

    “馬克姓什么？”林言決定還是把事實搞清楚。

    “哪個馬克？”

    “就昨天，音樂廳里，叫你文森特的那個?！?/br>
    “米倫卡，怎么了？”

    “我好像在電視上看到他了。”

    “哦？”莊文的聲音聽起來并不怎么吃驚。

    “他大學(xué)學(xué)什么專業(yè)？”

    “工科。”

    “和引擎有關(guān)？”

    “是吧？我們不是一個系?！?/br>
    “你也是工科？”

    “嗯，同一個學(xué)院。”

    “怎么退學(xué)了呢？”林言承認自己對大學(xué)生活還是挺有好奇心的。

    “太難了，念不下去了唄，而且家里也有其他安排，干脆不讀了?！?/br>
    “我還是覺得有大學(xué)念，念完比較好?！?/br>
    “大學(xué)什么時候都能念?！?/br>
    回到家里，林言發(fā)現(xiàn)客廳多了一個包裹，是給他的。

    “你剛走就送來了，我還沒拆?！鼻f文的聲音進了洗手間。林言把包裹拆開一看，是一臺DV。

    和莊文那臺一模一樣。

    正擺弄著那臺機器，他的手機響了，是仇姐。

    “我這邊顯示訂單簽收了，你收到包裹了？”仇姐十分開門見山。

    “收到了。這是做什么用的？”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備用計劃?！?/br>
    “這叫什么備用計劃？”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br>
    “你不會是說？”林言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直接燒紅了耳根，“我不干！”

    “唉唉，我提醒你注意下合同，你最好還是聽我的。”

    “怎么能這么，這么……”他結(jié)巴了，半天找不出一個形容詞。

    “什么這么那么的？你難道沒拍過自制性愛錄像？”

    “誰沒事拍那種東西??！”

    “哦，那恭喜你，獲得一個全新的經(jīng)歷。我給莊文也寄了一臺，你倆多交流，趕在這個月，多拍幾段出來，記住，私處要大特寫！你倆的臉也是！拍完等公司上門取機器就行了?！?/br>
    等到莊文從洗手間里出來，林言的臉已經(jīng)被煮成了個西紅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