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寡婦
何鳴鐘回去后又燒了半夜,黃祺業(yè)把碧桃趕去睡覺,親自照顧何鳴鐘。碧桃欲語還休,被關(guān)到門外后躊躇半天才離開。 屋內(nèi),黃祺業(yè)等她走后目光終于有一絲松懈。 床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黃祺業(yè)看過去,是何鳴鐘正在摸藥吃。他歪著靠在床頭,別扭地往手心里倒,倒多了又小心翼翼抖回去。 “夫人,水?!?/br> 何鳴鐘接過他遞來的水,小口飲了好幾回,那黃豆大的藥丸看起來格外難咽。或許是因為姿勢受限,歪著脖子的緣故。黃祺業(yè)扶他坐起身,又找件衣服捂住他的背。何鳴鐘“倒”在他懷里,看起來那樣弱不禁風(fēng),格外惹人憐愛。 他將水喂到人嘴邊,何鳴鐘不喝,偏要接過杯子,惹得他不快了,講:“水也喂不得了,今晚是不是床也不準(zhǔn)我睡?” “咳咳咳……呃……水……”何鳴鐘被噎著,講話很困難。 黃祺業(yè)仰脖把水悉數(shù)倒進自己嘴里,何公子望向他,想拿杯子的手抬到一半,就這么懸在半空。黃祺業(yè)抿著嘴看過來,眼里有絲絲愛意,忽而低頭一吻,口對口將水喂過去。 “……他都這樣了,就別弄他了好不好?”琴雁柳借自己身體與何鳴鐘唇舌糾纏,很是熱烈,黃祺業(yè)身在春宮卻成局外人。 琴雁柳飄到他身后,兩條手腕掛在他肩上,樂呵呵說:“你看,活春宮活春宮,你負(fù)責(zé)活,其他我來,我們配合多默契?。 ?/br> “他都快沒命了……”黃祺業(yè)欲哭無淚。 琴雁柳直搖頭,講:“誰說的?你看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他死不了,命長著呢?!?/br> 何鳴鐘盯著黃祺業(yè),眼中晦暗不明。琴雁柳吻過他便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眼皮微合,迷迷朦朦掃視他的耳垂與下頜,淺淺喘息吐在何鳴鐘蒼白的頸上,熱氣把薄透的皮蒸上云霞…… “醒川?!?/br> 這話語很輕,何鳴鐘卻如被千斤秤砣砸中腳,驚直了身子,用力推開黃祺業(yè),自己也歪著摔在一旁。他滿面驚恐,一對黑漆漆瞳仁慌張顫抖,繼而怒色驟起,警告:“這不是你叫的。” “他叫得我叫不得?”黃祺業(yè)滿眼失落。 何鳴鐘啞口無言,突然間外面門敲得很急,碧桃遲遲沒去開,黃祺業(yè)直直盯著他。 “去開門……” “誰???”與此同時碧桃的聲音從院中傳來。 黃祺業(yè)垂下頭,言語切切哀怨道:“怎么總放不下舊人,哪怕就當(dāng)續(xù)弦呢?說來我才是原配,他跟你無名無份,到頭來誰續(xù)誰的弦……” 來客已進到房門前,“何公子,是我,渡部,有急事?!倍刹壳昧巳拢⒖逃纸恿巳?。 開門人是黃祺業(yè),“他在病中,不宜起身,你進去跟他講?!闭f完便離開。 渡部進門,暗自咂摸黃祺業(yè)方才難看的臉色,酸溜溜對何鳴鐘說:“情債難償,何公子你要小心啊?!?/br> “請問急事是……” 渡部走近他身前,低聲:“琴雁柳逃了?!?/br> “你不是已經(jīng)將他……” “過程曲折,我也被他擺了一道。何公子,他對你信任無多,小心為上。” 渡部告知何鳴鐘情況后就要走,走到門邊見碧桃送茶來,問:“你東家呢?” “他剛出門了?!北烫一仡^看一眼半開的大門,“這就要走?喝口茶吧?!?/br> 渡部接過茶抿一口,眼角帶笑,“要留我?碧桃meimei,你見過我的本事,終于要用我了?” 碧桃鼻尖冒汗,耳垂粉紅,咬著嘴唇一副為難的樣子。 “我不要你娶我了,我只是個丫鬟,攀不上你的高枝?!?/br> 渡部一掃她的臉頰,輕輕握住她的手,講:“都一樣,都一樣。你來找我,我隨時都在。” 碧桃沒細(xì)究他說的“一樣”到底指什么,收回茶杯轉(zhuǎn)身又進廚房。她在灶臺前站了好一會兒,再看院中,渡部已走了,大門依舊開著。 下午太陽很好,碧桃為何鳴鐘熬了藥,見他病情有起色,問他要不要去院中坐一坐,曬曬太陽。 何鳴鐘起身走了幾步,看著窗外發(fā)了會兒呆,突然問:“黃祺業(yè)呢?” “剛剛出門了,沒說去哪兒?!北烫一?。 “你陪我出去找找他?!?/br> 何鳴鐘心里一直掛著琴雁柳的事,渡部說不知他到哪里去了,何鳴鐘懷疑他又找上了黃祺業(yè),渡部卻肯定沒有,并叫他好好問一問黃祺業(yè)。 碧桃扶著何公子走到河邊,沒見黃祺業(yè),又沿河往廟那頭走,一路上半個人影都沒有。直到爬上了坡,站在上面看,山坳那頭的小路上有幾個人影,抬著什么東西,還有兩個小孩跟著。 “何鳴鐘,何鳴鐘?!焙舆呄∠±牧鴺湟豢糜忠豢煤魡酒鹚麃?,“救救他,救救他。” 何鳴鐘頭疼不已,碧桃卻如沒事人一樣,“何公子,見了風(fēng)難受?回去吧?!焙硒Q鐘連連搖頭,“你可聽見有人說話?” 碧桃頭皮一麻,背心冒冷汗,“何公子你莫嚇人,青天白日的?!?/br> “送葬隊里,送葬隊里?!?/br> 哪里有送葬的隊伍?何鳴鐘瞇起眼在日光下苦苦尋找,四周都是青山,斜下是寧靜的村莊,小河緩緩流淌。 “何公子……”碧桃重新扶住他,“先回吧。辦白事的往這邊來了,避一避。” 從山坳下走來的那幾個小小人影越來越清晰,身上都帶了“孝”,不過很草率,只有現(xiàn)撕的白布條。棺也不見,死人用毯子裹了抬在肩上,抬尸的三個農(nóng)婦聲淚俱下。隊里年紀(jì)最長的老婦人雙眼無神,一手牽一個小孩跟著走。小孩哭幾聲又停,她扯扯孩子的手臂,孩子又接著哭。兩個小孩哭了一路,嗓子都啞了,小的那個路都還走不穩(wěn),到后來幾乎是被拖著前進。 “何公子?!北烫乙娝⒅?,慌了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 “看看你東家?!焙硒Q鐘說。 “東家?在哪?”碧桃瞇起眼。 何鳴鐘指向送葬隊的尾部,“那個是不是他?” 隊伍越來越近,柳樹發(fā)出的詭異聲響也逐漸消失。碧桃朝送葬隊走去,何鳴鐘跟上。 “劉寡婦死了……” 劉寡婦家人看向碧桃與何鳴鐘,他們退到一邊把路讓給死者先過。毯子里漏出一縷頭發(fā),吊在外面輕輕飄蕩,黃祺業(yè)腰上系白布條,眼底空落落的,跟在隊伍最后慢悠悠走。何鳴鐘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拽出隊伍,拉到河邊,幾根手指蘸點冰涼河水彈到他臉上,黃祺業(yè)這才回神。 “東家,你好好的跑出去給寡婦送什么葬?” 聽見碧桃數(shù)落他,黃祺業(yè)皺起眉,望向腰間白布,他趕緊扯下,碎碎念:“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何鳴鐘一眼看見他腰間的白骨墜,抓起來質(zhì)問他:“你戴這個干什么?” 黃祺業(yè)頓時面色驚慌,手忙腳亂取下墜子,解釋:“我不知道、這……它怎么就到我身上來了……” 何鳴鐘看看墜子,又再看看他,沒有接過,講:“帶著吧,以防萬一。渡部說他逃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勿要再亂跑了。” 負(fù)罪感涌上心頭,“夫人……”黃祺業(yè)有這么一瞬想坦白,沿河的百十棵柳樹輕輕搖擺起來,他抬起頭看向何鳴鐘,答應(yīng)道:“我聽夫人的?!?/br> 黃祺業(yè)又坐了心牢,哭笑不得。 “我還以為只有渡部能治你,沒想到居然怕一個寡婦?!?/br> “寡婦大兇。”琴雁柳煞有介事講到。 這樣說來,何公子也算寡婦的一種,的確大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