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我覺得我會尷尬...”

    “不行我可是社恐...再說我好丑啊..”

    “有誰愿意當(dāng)美術(shù)部的速寫模特？”

    “他在睡覺??？”

    “你今天放學(xué)要去干嘛，我們要不然去打籃球吧？”

    “誰能把他叫醒啊。”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聲音穿過耳膜，進(jìn)入大腦，在彎曲的紋理里穿梭，最終直逼他的神經(jīng)。尤諶夕只好從手臂里睜開雙眼。他抬眼看見自己的身邊圍了一大圈的人，他們的目光充滿了激情與渴望，閃爍著饑渴的亮光。

    他被嚇著了，他還被沉浸在睡夢中，腦袋還有點(diǎn)懵懵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自己，自己突然成為了那個中心點(diǎn)。

    “怎...怎么了？”

    桌子上被按下一張作業(yè)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美術(shù)部速寫模特拜托表”。而壓著這張紙的就是美術(shù)部副部長兼二班的語文課代表聞虞馨。此刻的她睜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尤諶夕。

    忽而她雙手合十，站在桌前，向尤諶夕深鞠躬。

    “拜托你當(dāng)我們的模特吧，學(xué)習(xí)部副部長！文娛也是學(xué)習(xí)和生活的一部分，諶夕，十分千分萬分地拜托你了！懇求你當(dāng)我們的模特！拜托了！”

    忽然旁邊同部的人也在異口同聲地說著“拜托了”，仿佛這是什么比天地之重的事情。

    美術(shù)部每個月都會在學(xué)校里尋找一名學(xué)生或者老師當(dāng)繪畫模特，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傳統(tǒng)，居然會一直延續(xù)至今。這居然還會找到自己頭上來。

    顧曉野站在聞虞馨的身邊，表情浮夸，不嫌事大地勸著：“是啊是啊，諶夕，去吧，咱就去給人家當(dāng)個模特吧，看看我們的美術(shù)部副部長多可憐呢，答應(yīng)吧答應(yīng)吧。還有啊你當(dāng)初怎么不邀請他呢，段草啊，我們帥氣的諶夕居然被忽略了?！?/br>
    “沒讓你講話?！甭動蒈稗D(zhuǎn)過頭瞪了顧曉野一眼。

    顧曉野對聞虞馨咧嘴開心地笑著，沒有回話。

    太陽xue好像在猛抽，顧曉野欠揍的臉靠在聞虞馨的頭上，他毫不在意形象地?cái)堉動蒈巴敌χ?/br>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尤諶夕。安靜的幾分鐘過去，手心出了冷汗。他撩了撩耳邊的頭發(fā)，眼神離散飄到了窗外，語氣無奈。

    “好吧。”

    幾聲“好耶”后，位子附近清靜了。他們一呼而散，重新回到事情前的模樣，討論著接下來要做什么。

    尤諶夕進(jìn)行了幾次深呼吸，心跳聲終于從耳邊緩緩消逝。他討厭受人矚目的樣子，而且那張拜托表好像被忘記拿走，仍然放在自己的桌上。

    【美術(shù)部速寫模特拜托表】

    雖然標(biāo)題的字看起來很別扭，但是底下一行卻有著一行十分秀氣又熟悉的字跡：

    【拜托你了?！?/br>
    絕對不是聞虞馨的字，標(biāo)題一看就知道出自她急急忙忙的手。

    尤諶夕又看了幾眼這張紙，把它塞到了桌底下。顧曉野站在聞虞馨的桌旁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被聞虞馨打了一拳，可顧曉野還是傻傻地看著聞虞馨笑著。

    美好的青春戀情啊。尤諶夕在心底默默說著，他望向窗外發(fā)呆，繼續(xù)幻想延續(xù)著自己脫離的夢。

    接著他看見五六張白紙從窗外飄了下去，隨著風(fēng)的姿勢在空中飄動。尤諶夕連忙探出頭盯著那張紙落地，他轉(zhuǎn)頭望了眼上面，發(fā)現(xiàn)上面有著好幾個腦袋也共同探出窗戶。眼神對視，那幾個人尷尬地縮回了腦袋。

    尤諶夕繼續(xù)盯著那幾張紙，有的掉在樹上，有的掉在石凳和草地上。有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孩跑到那幾張紙前，珍惜地?fù)炱?。他也看見卡在樹上的紙，透過樹葉的縫隙只能看見他隱約的動作。

    他努力地想要跳起來拉彎樹枝，然后似乎辦不到，他開始找地上斷裂的樹枝，準(zhǔn)備扔到樹上把紙弄下來。

    他走出樹葉的遮蓋，位于三樓的尤諶夕看清了他的輪廓，臉很白好像很瘦，也挺高的。頭發(fā)被光線照得發(fā)棕，他身上穿著過膝的黑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校服。

    頭頂上傳來一陣笑聲，尤諶夕再次仰頭看，又是那幾個人，甚至又增加了好多個看戲的同學(xué)。

    他沒砸中，樹枝一次又一次地落下，他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的紙?jiān)俅螄L試著。

    “石池鷹，借我根發(fā)圈?！?/br>
    “干嘛，你要綁頭發(fā)啊?！?/br>
    “借我，之后再給你買?！?/br>
    一本被弄成圓筒的英語書砸在了那顆樹上，成功也把那張紙?jiān)蚁隆?/br>
    “你拿我發(fā)圈做這事？等一下上英語課啊朋友。”

    尤諶夕倚靠窗口，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那個男孩撿起紙張，也拾起那本書。他聽見樓上傳來疑惑的問聲，但他的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而那個男孩也是疑惑地拿著那本書朝樓上看來，也不知道是誰把書扔下來的。

    他與尤諶夕眼光接觸，可是馬上就轉(zhuǎn)移了。

    當(dāng)那個男孩打開那本書時他不可置信地再次向尤諶夕投來視線，他的臉上充滿了驚訝與興奮的情緒。尤諶夕朝他微微點(diǎn)頭，隨后遠(yuǎn)離了窗口。

    他的英語書沒被還回來，他只好借口沒帶和顧曉野同看一本書。顧曉野還在桌底下悄悄戳著他的大腿，一邊趁著老師轉(zhuǎn)過身寫黑板悄聲對尤諶夕說。

    “你剛才干嘛啊，突然把書丟了?！?/br>
    “我見義勇為?！庇戎R夕也壓低了聲音。

    “不知道還以為你想反抗英語老師把書丟了，或者你已經(jīng)全部學(xué)完了學(xué)畢業(yè)生丟書一樣，我還想說牛啊哥們，雖然你本來就很牛逼?！?/br>
    “讓聞虞馨帶你去治病?！?/br>
    “咱倆都有病，我們一起去。”顧曉野聲音又低了幾分。

    尤諶夕時不時裝作看老師板書的模樣低下頭寫字。

    【我不當(dāng)速寫模特了】

    顧曉野急忙也在本子上寫。

    【對不起！i，m　sorryyyyyyyyyy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讓虞馨傷心啊混蛋】

    【說什么呢】

    【對不起，我才是混蛋】

    下課了，顧曉野還在和尤諶夕苦苦道歉著。一會兒，聞虞馨拿著一本英語書遞到尤諶夕面前。

    “你的書。”

    “謝謝。”

    尤諶夕借過書，書沒有沾染上任何的塵土，像是被人精心擦過了一樣。

    “還有發(fā)圈?！?/br>
    “謝謝?！?/br>
    “那個?！甭動蒈蔼q豫地開口。

    “那個速寫模特約在這周日的下午，有時間來嗎，我在學(xué)校門口等你?！?/br>
    “沒問題，”尤諶夕微微點(diǎn)頭。

    “還有，那個書是誰拿過來的？”

    聞虞馨微微笑著：“保密?！?/br>
    “是不是我認(rèn)識的人?。俊鳖檿砸霸谂赃吿釂?。

    “給我走開?！?/br>
    小情侶又在賭氣了。

    尤諶夕打開書，隨意地翻動幾下，自己的試卷什么的沒有亂，又翻到第一頁，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又是熟悉的字體。

    【謝謝你。】

    他回過神，把桌底下那張【美術(shù)部速寫模特拜托表】拿出來。

    【拜托你了?！?/br>
    “你”字字跡一模一樣，難怪眼熟。

    他只是細(xì)看幾眼就收起來，也蓋上書。為那被欺負(fù)的男孩感到有些許生氣，每個被欺凌的人的身上仿佛都有著從前自己的影子?？墒亲约河譄o可奈何。他又被自己打敗了，還是那個想法，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如何拯救別人？

    寒風(fēng)吹來，他才回過神，自己的后桌石池鷹早已凍得瑟瑟發(fā)抖。

    尤諶夕默默地把窗戶關(guān)起來，盯著反光的玻璃里倒影的自己，還有耳旁同學(xué)的嬉笑聲。

    沒有莫雷特的生活就是如此的輕松而歡快。他再也沒有體驗(yàn)到比這更好的自由了。這真正屬于自己的自由與喜悅。

    “我的發(fā)圈。”

    后座的石池鷹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我給你重新買一個？”

    “不用，我今天訓(xùn)練還要用?！?/br>
    尤諶夕抿著嘴看了眼石池鷹。

    “OK，祝你今天訓(xùn)練順利?！?/br>
    她的表情生動，語氣突然興奮起來。

    “我和你說，我前幾天完成了兩次后內(nèi)點(diǎn)冰四周跳（花滑動作）！我簡直像在做夢一樣，我爸爸滑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br>
    尤諶夕也微微笑著，一副對小朋友說話的語氣。

    “這么厲害？”

    石池鷹只有十四歲，她是混血，而且是跳級上來讀高中的，為了提前完成學(xué)業(yè)專注花滑。父親是前幾屆冬奧會的男單花滑冠軍，在網(wǎng)上經(jīng)常可以看見他帶的學(xué)生的比賽。

    還記得石池鷹當(dāng)初轉(zhuǎn)學(xué)時說的話：“不要因?yàn)槲夷挲g比你們小就謙讓我?！?/br>
    “那是，我可是要參加冬奧的人?！笔佞椞袅颂裘嘉玻{(lán)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滿對勝利的向往。

    尤諶夕的心里一陣空虛，空蕩的天空如同他空落落的心一樣。他發(fā)現(xiàn)迄今為止，他好像沒有什么值得去追求的夢想。

    夢想，到底是什么？

    或許對石池鷹來說是在冰面上的舞蹈，對聞虞馨是紙上的畫筆飛揚(yáng)吧。顧曉野想成為的海洋學(xué)家，姜升奕想成為的律師。大家都有夢想，都有自己的未來。

    石池鷹那副興奮的模樣，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又在糊里糊涂地過著生活，那已枯萎糜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