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門口的人群熙熙攘攘，一輛接著一輛的豪車停停走走，幾乎看不到一款相同的車。傅瑀拎著兩杯奶茶，時不時東張西望，時不時又咬著嘴皮子，看看手里的奶茶。傅瑀與一個個同班同學(xué)揮手告別時，心底的難過越來越深，像個沒有要的小朋友。直到小面包車駛?cè)?，傅瑀一看到馬宏，就像棵破土的小苗，變得精神抖擻，即刻鉆進(jìn)車?yán)铩?/br>
    “嫂嫂，這是我買的奶茶，是熱的，可以喝。”

    馬宏摸到奶茶已經(jīng)不熱了，塑料袋上的拎手處還有點(diǎn)水漬，應(yīng)該是傅瑀拎著太久，都拎出汗來了。

    “抱歉，讓你等了很久?！?/br>
    “沒有很久，我就剛剛下課。”

    馬宏穿了一件淺灰色的短袖T恤，是遇水就會變成深灰，從而留下明顯的斑漬。傅瑀看到他胸前和后背濕了一大片，看上去像是漸變。他那硬黑短刺的發(fā)梢上掛著一粒粒水珠子，輕盈的水珠一動就落，如同冬季里的大樹，經(jīng)人一踹那樹干，大團(tuán)小團(tuán)的雪就立即砸到地上，啪嗒啪嗒的。只是傅瑀聽不到這樣的聲音，汗可沒有雪的重量大。

    “嫂嫂的身上有毛血旺的味道，很香?！?/br>
    馬宏在走之前做的最后一道菜，的確是毛血旺。他把車窗開到最大，并抹了一把下巴上堆積的汗，笑道。

    “家里做了你愛吃的水煮牛rou，加麻加辣的?！?/br>
    “謝謝嫂嫂，我一定吃完。”

    傅瑀高興時，嘴里會胡亂哼著小聲的旋律，兩只腳有節(jié)奏地點(diǎn)上點(diǎn)下，晃著腦袋像是車前放的那個擺頭娃娃。馬宏見她無憂無慮的樣子，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出自己請求。

    “小瑀，我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忙?！?/br>
    “什么事啊？”

    傅瑀嚼著珍珠，好奇馬宏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沒有等馬宏開口，她就察覺到了什么。

    “是關(guān)于哥哥的嗎？”

    馬宏看一眼傅瑀，沒有料到對方的直覺竟如此敏銳。他幾次張開嘴巴，又合上嘴巴，看得傅瑀都有些著急。

    “嫂嫂有話就說嘛，我一定會幫的?！?/br>
    “就是···家里來了一個客人，我希望你不要和傅琰說?！?/br>
    “那就不說唄?！?/br>
    “但他要是問起來了，你坦白說就行?！?/br>
    “哥哥不喜歡嫂嫂的朋友嗎？”

    “是我有些事不想讓你哥哥知道，怕他擔(dān)心。”

    “那我可以知道嗎？”

    “我是想和我朋友商量下，讓飯店接點(diǎn)外賣的生意，然后自己去送餐，掙點(diǎn)錢?！?/br>
    傅瑀頓時皺起眉頭，歌也不哼了，腳也不擺了，頗為認(rèn)真地看著馬宏，說道。

    “嫂嫂懷了寶寶，還是不要去吧，而且咱們家又不缺錢，嫂嫂不用那么辛苦?！?/br>
    “你哥哥借了二十萬給我朋友治病，那筆錢不能一直空著。”

    “二十萬又不多，嫂嫂肚子里的金菠蘿可比二十萬貴多了?！?/br>
    聽到傅瑀理直氣壯的語氣，馬宏無奈苦笑道。

    “小瑀，你哥哥肯借錢，是看在我的份上才愿意借的，但不是說我有權(quán)力去亂花他的錢。他在外邊做生意，也很辛苦。買房子的錢基本是你哥哥出的，還有家私裝潢，這些都要錢。我能掙多一點(diǎn)就是一點(diǎn)，況且送外賣沒有那么辛苦，我會注意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傅瑀有些苦惱，她咬著吸管，預(yù)想著瞞住傅琰的后果會是什么。

    李陵對馬宏的了解，徹底止步在他結(jié)婚的那天，對此，他并不滿足，甚至有些不合身份的埋怨。馬宏似乎是一個秉信著神秘主義的人。他沉著的眼，靜默的唇，以及點(diǎn)到即止的言語，都是一種甜美卻致命的奶酪，而李陵就是那只上鉤的老鼠。

    老鼠是齷齪骯臟的，所以才會想入非非，把馬宏毫無過分意圖的行為，視作為一種“勾引”。李陵不免微微笑了起來，他是在取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蛟S他能稍微胡思亂想一下，馬宏特意錯開時機(jī)，讓他進(jìn)了家門，說是有要事商討。那么這種情況，不足以體現(xiàn)他的重要性嗎？

    傅瑀看到對面的李陵的笑容，不知他到底在得意什么。她不喜歡李陵，僅僅是他與馬宏之間的對視。她暗自估算過了，馬宏只有那一瞬的停留，而李陵長達(dá)三秒的視線，可以大膽地稱之為“凝視”了。

    微信框里的文字刪了又填，重重復(fù)復(fù)，傅瑀猶豫著，最終沒有把消息發(fā)送出去。她想起傅琰要求自己的事情：如果他不在身邊，就要自己去保護(hù)嫂嫂。

    客廳的兩個陌生人沒有話說，李陵本想去廚房幫忙，可傅瑀搶先一步，飛快地跑去廚房，并且還鎖上了門。廚房里的黃秀娟和馬宏各自一愣，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傅瑀搖搖頭，然后裝模作樣地黏在馬宏身邊，嚷嚷著要幫忙。她這種人放到村里面，就是有人挑糞，她也要去聞一聞。黃秀娟把位置讓了出來，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一高一矮。如果當(dāng)初女兒沒有病死，應(yīng)該也是這個樣子。但她們始終只是相似。

    傅瑀憑著習(xí)慣，隨手把一條看似爛掉的蘿卜丟到垃圾桶里，不料黃秀娟又從垃圾桶離徒手撿回來，吹了幾下胡蘿卜，十分心疼地說道。

    “妹兒啊，這個蘿卜還能吃。它只是撞爛了點(diǎn)兒，前邊削了就能吃?！?/br>
    傅瑀有些尷尬地?fù)蠐夏?，她看到菜板上厚厚的土豆皮，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xù)削下去。從一點(diǎn)小事來看，貧富差距所致的生活習(xí)慣足以明顯。馬宏沒有和傅琰結(jié)婚前，以為有錢人的生活基本是電視上演的那樣，其實不然。這世上多得是你想不到的花錢方式。

    記得某次過節(jié)，有人送來了很多高奢禮品，其中就有幾箱進(jìn)口水果通過人工制作的手段，徒有其表地沾上了金箔。而當(dāng)無意買了外表有不美觀的任何東西時，即便依然能吃能用，傅琰還是會理所當(dāng)然地扔掉，仿佛是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馬宏應(yīng)該責(zé)備傅瑀嗎？他從她不知所措的眼神里，便明白她不是故意的。他們生活在富裕奢侈的環(huán)境下太久了，久到忘了他們不要的，也是有人買不起的。

    “沒事，小瑀你繼續(xù)削，慢慢削?！?/br>
    說完，馬宏就把一盤橘子端給黃秀娟。

    “媽，你把水果端給客人吃。”

    黃秀娟出去后，傅瑀一手握著土豆，一手握著削皮器，還是不敢削。她不知道這一個小土豆，竟能她感到可恥。

    “不要在意我媽說的話，我們以前種過糧食，她就是不舍得浪費(fèi)一點(diǎn)?！?/br>
    馬宏說完，便接過傅瑀手中的土豆，就用一把菜刀，徒手麻利地削了起來。馬宏看到傅瑀崇拜的眼神，于是一邊削，一邊笑道。

    “以前我媽經(jīng)常打我屁股，就因為我不會削皮，說我浪費(fèi)糧食。不過后來做多了，手就靈活了?！?/br>
    “那嫂嫂不會打我屁股吧？”

    “不會，但我會去打你哥哥的屁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