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XXX3年，盛夏，昨晚一場大雨過后，暑意并沒有減退，反倒是空氣里還彌漫著雨后潮濕的悶熱感。

    清晨七點的裕市，車流人流紛紛擁堵在上班的早高峰途中，距離裕市城區(qū)三十公里外的城中村，“樂夜”旅店的女老板楊波，抬起纖纖玉指按停手機響鈴，如往常一般，準時到點提醒還沒結(jié)算的租客續(xù)費或退房。

    她的“樂夜”不比城區(qū)那些高檔酒店，經(jīng)常往來一些會欠房費跑路的租客，所以每日到了七點還不退房的，她都會派人去催問，雖說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但是在魚龍混雜的城中村內(nèi)，該面軟的時候得面軟，該強硬的時候就得強硬。

    楊波從前臺口中聽聞，今天又有租客到點沒退房也沒有續(xù)費，她低頭專心修著指甲，眼也不抬努了努嘴：“去看看，怎么回事？”

    前臺跟著一個旅館的小弟，一起上了“樂夜”的三樓，還算溫和地敲響了304房間的大門，連續(xù)敲了幾下，并沒人應門出來，前臺和小弟對視一眼，頓感不妙。

    還是小弟率先反應過來，二話不說，掏出備用房卡，干脆利索地打開門，闖了進去，猛然間映入他們眼中的是，一個男人臉朝下，撲倒在地。

    前臺也算是見多識廣，下意識想要上前查看情況，卻被小弟一把拉住，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提醒前臺，走廊上監(jiān)控的方向，示意他們一起下樓請示女老板，碰上這種倒霉的生意，老板娘少不得要大發(fā)雷霆，要是再因為他們自作主張“多事”，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前臺會意，兩人一前一后急匆匆下樓向自家老板匯報情況，楊波聞言，上星期剛紋好的細長眉一皺，把修甲刀一扔，破口大罵“晦氣”。前臺和小弟俯首帖耳，不敢多言，靜待老板的指示，楊波眼眸轉(zhuǎn)了轉(zhuǎn)，吩咐道：“先去打個急救電話?！?/br>
    前臺知曉老板真是不想被死者家屬賴上訛詐，要是直接認定人死在“樂夜”，只怕少不得要死者家屬扯皮，一邊忖度著一邊撥通急救電話。

    急救車來得很快，幾名醫(yī)護人員下了車，健步?jīng)_向304室，經(jīng)過一番無效的搶救，最后斷定人已經(jīng)死亡，楊波攔著急救人員，讓把尸體拉走，別影響她做生意。

    急救人員這時焉能不明白，心知楊波是打算把這筆糊涂賬甩在他們身上，直言人在他們趕來之前就已經(jīng)死掉了，讓旅店立刻報警。

    雙方推諉拉扯，最后還是急救人員直接報了警，接警人員立刻通知在附近的警員前往。

    蔣衡剛來裕市警局一個多月，任職刑偵隊A組組長，雖然還與他的組員處于磨合期，但一來裕市就破獲了一起入室搶劫的案子，使得A組組員對這個沉默寡言的組長刮目相看。為了方便破案，蔣衡暫時寄宿在警局臨時安排的宿舍里，本打算搶劫案結(jié)案后，再搬回公寓去住，可他的上司梁思康沒給他這個機會，在收到城中村的出警通知，立刻派蔣衡的A組前往城中村勘查現(xiàn)場。

    蔣衡A組的新搭檔喬明明主動跳上駕駛位，把副駕駛位留給蔣衡，一歪頭示意其他三個組員上車，隨著車門緊閉的聲音響起，喬明明一腳油門踩到底，警車直接沖上了主路。

    坐在后排的劉林淮被慣性往前一帶，差點撞到副駕位的車椅背，大呼道：“明姐，下次還是換我開車吧！”

    緊挨著劉林淮坐的徐建被他壓得齜牙咧嘴，好歹算是穩(wěn)住身形。

    喬明明透過后視鏡瞟了他一眼，沒理他，反而轉(zhuǎn)移話題問蔣衡：“組長，如意區(qū)（城中村的區(qū)名）那地方怎么還需要我們跑一趟？”

    這話問得沒錯，一般裕市各區(qū)都配有警力，輕易不會從裕市警局出動警員，但喬明明卻算是明知故問，她對這個新來的頭兒印象不錯，唯一不足的就是話少。

    蔣衡接著喬明明的問話，簡明扼要地將把他獲知的信息分享組員：“今早如意區(qū)一家名為‘樂夜’小旅館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性死尸，暫時無法確定是自殺還是他殺，所以轉(zhuǎn)給我們了?！?/br>
    一向機靈的隋少光也從警兩年了，聽出點不尋常的意味，笑嘻嘻地拉近關系：“組長，你就別藏著了，肯定還有別的。”

    蔣衡沉吟片刻，言簡意賅：“案子牽扯到裕市急救中心了，如意區(qū)的警隊擔心搞不定?！?/br>
    果然如蔣衡所說，五人感到現(xiàn)場，如意區(qū)的警員早就在現(xiàn)場拉好警戒線，等著他們來了。帶隊的隊長一見蔣衡等人，苦哈哈的臉難得露出一點笑容，忙領著人進入現(xiàn)場：“你好，我是郭守禮，一接到報警電話，我就帶人過來把現(xiàn)場封鎖，店主、員工還有房客這會兒都等在做筆錄呢?！?/br>
    喬明明本打算替蔣衡感謝一下這位同僚，卻見蔣衡一改沉默寡言的模樣，沖著郭守禮友好地道了聲謝。

    幾人一起跨進“樂夜”旅店的大門，蔣衡就看見身著“急救中心”字樣工作裝的人，那人見郭守禮正跟蔣衡交代案情，立馬明白這人是負責案件的，攔下他，出言不遜：“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拿我們陪綁！”

    蔣衡不為所動，公事公辦地向他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負責該案的組長蔣衡，麻煩你出示一下你的證件。”

    急救人員一聽更為不悅了，肢體夸張地從口袋里掏出ID卡，甩在蔣衡面前，隋少光見勢拿起ID卡用聯(lián)查機核對身份信息，徐磊站好角度打開胸前的錄像記錄。

    “你是說，你們趕來之前人就死了？”蔣衡從這位叫李力的急救人員口中獲知口供。

    李力不耐煩地皺眉道：“是，人趴在地上，我和同事把人翻過來就發(fā)現(xiàn)他的肢體僵硬，壓在地面的一側(cè)都開始出現(xiàn)尸斑，嘴角還有些許嘔吐物?！?/br>
    李力雖然性子急躁，但專業(yè)水平還是過硬的，之前也因為類似的案子，每次碰上這種倒霉差事，急救組都不得不留下一人錄口供，今天輪到他，自然對這種被拉墊背的行為更為惱怒。

    蔣衡看了一眼郭守禮，郭守禮微微頷首，表示李力的口供與之前一致，蔣衡又問道：“尸體呢？”

    郭守禮早就料到會有此問，干脆利索地回答：“還在原地，上面說，案子轉(zhuǎn)給你們，我的人就不進現(xiàn)場了?！?/br>
    蔣衡聞言并沒有多余的表情，轉(zhuǎn)頭對李力說：“留下聯(lián)系方式，有問題我們再聯(lián)系你?！闭f罷，徑直向樓上走去。

    被扔下的李力一愣，之前遇到這種破事，警局得反復核對口供，交叉印證，才會放人，今天居然這般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