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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僅僅一眼,就讓對上視線的張曦心中大震。對方心神卻仍在幻境中,早已失了心智,陷入瘋魔,回手便是萬道劍氣,嘴里怒喝道:“退下!” 背后重曜脫鞘而出,被劍氣逼退的張曦身形變幻十余次,才將這殺招抵住。 掙脫了束縛,又有靈藤相助的圖南也立刻意識到了不對,身形一頓,腦中一片空白,瞪大了那雙狐貍似的眼睛,下意識道:“你……” 直愣愣地看著對面完好無損的張曦,他的面上悲喜交加,仿佛最寶貴的珍寶失而復(fù)得,仿佛瀕死之人重獲生機。 右腳微微向前,兩只手也下意識抬起些許,似是想要將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擁入懷中,但目光在觸及對方手中那段皎夜靈藤時,圖南卻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是怎樣的境地。理智瞬間壓過了情感,不過一息,他便強迫自己調(diào)整好了表情,負手而立,輕笑道:“咦~好巧,竟能在這荒郊野嶺遇到故人?!?/br> 這般從容之態(tài),若非對方雙眸依舊泛紅,面色較平日蒼白,還有那有些沙啞的聲音,張曦真要以為方才看到那癲狂的模樣都是幻覺。他自己已領(lǐng)教過這幻境之威,亦是尚未從那絕望的感情中抽身,見對方能如此迅速地壓制住情感,雖不喜這人為人,倒也不免有幾分敬佩。 但回想起方才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他直覺其中有些蹊蹺,不由探尋道:“你在怕什么?” 圖南此時已完全恢復(fù)了常態(tài),瞇起狐貍似的眼睛,輕笑道:“怕?南平生問心無愧,又有何值得懼怕的?” 旁邊的祁長言聞言,只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并未言語。 張曦問出那個問題時便知曉不會得到答案,自己心緒糾結(jié)不清,又聽得對方敷衍,也不愿再與這個鬼話連篇的狐貍浪費時間,收好皎夜靈藤,便帶著祁長言飛身離開了。 圖南含笑目送兩人離開,直到對方身影完全消失后,才鎮(zhèn)定地自懷中拿出玉桂枝。揚枝拋出,落地化作淺金靈陣,他一腳踏入,下一瞬,便出現(xiàn)在太陰殿,狐言專屬的密室之中,無人發(fā)現(xiàn),那寫著‘又玉’的折扇,仍孤零零躺在清流巖崖邊碎石邊。 這密室四面都被墻封住,除了胳膊上那一段張曦救他時綁上的皎夜靈藤,就只有玉桂枝散落的星星點點的光。圖南獨自跪坐在這令人安心的黑暗中,沒了旁人窺伺,終于顯露出了一些內(nèi)心的感受。 雙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直到現(xiàn)在,他仍后怕不已?;叵肫鸹镁持行√柲浅錆M仇恨的眼神,回想起對方甩開自己,毅然跳下腐骨淵的場景,哪怕僅僅是事后零星的片段,都讓他整個心臟都跟著揪了起來,連呼吸都哽咽幾分。 他真的怕了。 …………又或許,早在半月前,無意間從那個野人口中聽到小太陽曾存死志,自己差點永遠都見不到小太陽時,就已經(jīng)在怕了,只是當時不愿承認而已。 他本以為自己為復(fù)仇而生,天下萬物皆不能撼動本心;本以為所求之事盡在掌握,魑魅魍魎肆虐都無所畏懼。 但就在方才,在自己意識到徹底失去小太陽的那刻,什么雄圖大略,什么報仇雪恨,全部忘了個干凈。那肝腸寸斷,痛心徹骨之感,幾乎將他逼瘋。 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滴落在緊握的手背上,圖南沉默許久,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可笑自負算盡了人心,可笑自認看透了全局,可笑自覺手段用盡,逼得小太陽看清人性,就能與自己站在同一處,卻未知一著不慎,險些就丟了最愛的人。 還好……還好只是幻境。 還好……我沒有失去小太陽。 還好,現(xiàn)在意識到,也為時未晚。 ……后面的計劃,許是要調(diào)整一些了。 ———————————————— 說回張曦那邊,他自帶祁長言離開清流巖后,便隨意挑了個方向漫無目的的前行。 大約過了十日,在一處泉水邊,祁長言盤膝入定,正靜靜地重新修煉靈力。張曦則坐在一處干凈的石頭上,動作有些笨拙地編織著那段皎夜靈藤。 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劍術(shù)雖好,卻不善手工,又沒人教導(dǎo),腦中只有大概成品的樣子,這一路將這靈藤折騰了許多回,才勉強摸索到一些手感,可惜編出來的樣子仍舊差強人意,自用便罷,拿出來送人就顯得不足了。 將好不容易做好的尾巴再拆開,拆著拆著,他手上的動作便漸漸慢了下來。 清流巖中經(jīng)歷的幻境雖非真實發(fā)生,但也讓張曦看到了自己所在意之事,即使理智上知曉自己雖有狄三先記憶,思維也與人無異,但這靈木所制之軀同樣騙不了人。 一個偃甲,當真,有自己的靈魂么? 我所堅持的道,當真,是我的道么? 這顆木頭做的心臟,當真,能夠懂得人心么? 他捫心自問,卻得不到回答,似水月鏡花,難尋其跡,只余得愁緒千端,實在難解。 正在修煉的祁長言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靜靜注視著那再次陷入沉思之人,取出靜中玉簫,抵在唇邊,垂眸吹奏起來。 斜陽向晚燕歸秋,玉簫咽咽泉寂流。 寥落鎖困風煙迷,疏影岑寂曲幽幽。 寒鴉鳴嘶烏云墜,老鶴銜悲行逐收。 蛇虺哪知戚施夢,飛鳥可曾嘆魚 聲。 猝然自思慮中驚醒,張曦先是落于曲中蕭瑟,又聽出了結(jié)尾那句安慰之意,心中感念萬分。 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