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生魔種
一道閃電劈過蒼穹。 蓑衣老人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穿過厚重的雨幕,向路途終點的茅草屋走去。 嬰兒剛剛離開了母親,正哭鬧不止。 又一道閃電甩下,剎那的光亮照出了嬰兒眉間的黑紋。 生而為魔。 “唉!”老人已經(jīng)進了屋,卸下了蓑衣。 襁褓已經(jīng)濕了,他將小嬰兒放在木桌上,掀開了布。 是個帶把的。 跳躍的燭火映照出嬰兒肚臍左下方的一個金色胎記。 老人又長嘆一聲。 他給孩子重新包上干凈的襖子,將他放到床上。 小嬰兒已經(jīng)能睜眼了,他的大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色,慢慢止了哭,全身上下都在好奇地扭。 桌旁的老人從懷里取出一個玉牌,上面雕刻著奇怪的紋路。這其實是雙生紋,是雙生族人的文字。 上面雕刻著“玉壺心”。 一滴眼淚落在那玉牌上。老人顫抖著拿出一幅畫攤開。 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吹笛。她的背后是一處桃花林。 老人深深地看著,用手摸上女子的臉龐,而后像是下定決心般,將那幅畫燒毀。 老人還一同燒了許多字畫、書信。大多數(shù)上面寫著“段紅玉”,“玉兒”、“紅玉”,有些書信則是簪花小楷,顯然不是一人所書。燒到最后一封書信時,老人停住了。這封信是他剛帶回來的,貼身攜帶,沒沾濕一點。 老人打開信封,開始,沒過多久,又哭成了淚人。 他最終沒燒掉那信封,而是隨身保存起來。 老人將玉牌穿在一根紅繩上,而后起身來到床邊,系在小嬰兒的脖子上。 小嬰兒似乎很高興來到與眾不同的地方,高興地兩腳一彈一彈地。 “孩子,你父親姓季,你娘唯一留給你的就只有這玉牌,我就擅自給你取個小名,叫玉人吧?!?/br>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彈指一揮間,四年已過。 玉人長大了,但他發(fā)呆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老人皺起眉頭,掐指一算,忽然訝異地睜大眼,回首看了看這發(fā)呆的孩子。 怎么,命途一片空白吶! 老人又算了一遍,竟是大兇。 再算一遍,卻是平。 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老人思來想去,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將小孩放在背簍里,而后杵著拐杖,離開了茅草屋。 那拐杖在地上點呀點,快極了。 玉人看不清地面,只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就縮回背簍里睡覺。 等他再醒來時,竟到了一處桃花林。 一朵桃花從樹上飄下來,正落在他小肚皮上。 老人縮地成寸到了一山澗旁,點了點溪流旁的巨石,一金色的符文出現(xiàn)在半空。 老人手掌印上去,片刻后白光一閃,一條小路出現(xiàn)在腳下。 老人穿過金色的屏障,走了進去。 遠處,兩名男子聞聲而至。 一人白衣白發(fā),冰清玉潔,另一人眉目俊朗,是個中年人。 “原是我的分神回來了。”那中年人一瞧。他上前來與老人對視片刻,便獲取了分神的記憶。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變了臉色,紅了眼眶。 “師父……”白衣男子擔憂道。 老人放下了背簍,將呆呆的玉人抱了出來,中年人忙雙手接過。 他看著小小的玉人,似乎在看著另一個人,流下淚來。 老人消散了,化成一縷金光匯入中年人眉心。 中年人將玉人塞進自己徒兒懷里:“微塵,這是你小師叔段紅玉的孩子,你好好照看,為師……為師先去靜靜……” 文冀昌幾乎是落荒而逃,將自己縮在了屋子里。 易微塵目送師父離開,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懷中的孩子身上。 只見那孩子兩眼瞪圓了,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嘴角流下了哈喇子。 他的脖子上,有一串紅繩,掛著一個玉牌。 易微塵嫌棄地給小屁孩擦了嘴巴,抱著孩子去了前堂。 白柏舟正在熬藥。見易微塵來了,便抬頭看了眼。 “天生魔種?!彼淅涞?。 “嗯。”易微塵點點頭。 “誰家的?” “段小師叔的。”易微塵開始輕輕地顫,逗懷里的小孩開心。 “你要是喜歡小孩子,我可以讓你生。”白柏舟冷不丁道。 易微塵看著冷冰冰的,實際上十分溫柔,他的師弟師妹都看破了他的本質(zhì),動不動就要欺負他。 “嘿,胡說什么呢,我是你大師兄!”他假裝生氣了,卻絲毫沒震懾住白柏舟。 白柏舟慢慢地用靈扇給爐子扇著火,冷不丁道:“別害羞,你要是喜歡,師妹一定竭盡全力!等師妹花個三五年好好研究,到時候,還可以讓大師兄自己喂奶呢!” “你夠了??!還有小孩子在這呢,別帶壞他了?!币孜m坐了下來。懷里的孩子還盯著他看。 他突然舉起小孩一只肥胳膊,另一只手從孩子背后繞過去,竟是在那露出的胳肢窩里撓癢癢。 小孩子rou乎乎的身子開始扭起來,發(fā)出奶聲奶氣的笑聲。 “你倒是提醒我了,等這孩子大了,我得給他割包皮。”白柏舟挑挑眉。 “喏,師父的藥燉好了,快端給他喝!”她將新鮮出爐的藥倒在瓷碗里,向易微塵努努嘴。 易微塵停了手上動作,蹙起眉頭:“文野人那個分神回來了,似乎帶了不好的消息,師父現(xiàn)在很難過?!?/br> “段小師叔出事了嗎?似乎沒有其他的能讓師父那么情緒激動了?!?/br> “或許吧,我將藥端給師父,你幫我看著下這個小東西!”易微塵將小屁孩交給白柏舟,便去送藥了。 小屁孩仍看著易微塵離去的背影,被白柏舟掐住小臉蛋轉(zhuǎn)過頭來:“打小的色胚子!” 小色胚子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老婦,一動不動。白柏舟皺起眉頭,手掌貼上小孩的額頭,口中念著術(shù)語,片刻后才睜開眼:“怎么少了一魂一魄?!” “行吧,你真慘,投胎當了個傻子?!?/br> 門扉被敲響。 文冀昌忙收了情緒,讓人進來。 來人是易微塵,他將瓷碗遞給文冀昌,文冀昌一飲而盡。 “師父……發(fā)生何事了?” 文冀昌招呼徒兒坐下:“此事與你有關(guān),我也就不瞞你了?!?/br> “你可看到那小孩脖子上的玉牌?” “是。那是雪谷令?!币孜m點點頭,“雪谷是雙生族人的先輩發(fā)現(xiàn)的,他們后來就成立了一個組織,叫雪谷,門內(nèi)人都以代號相稱?!?/br> “年輕輩的雙生族人帶著雪谷令走出雪谷,加入各大門派,守護八大神獸,待他們老去,又有新的雙生族人加入門派,接替他們的位置。如此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繼?!?/br> “段小師叔就是“玉壺心”嗎?徒兒原來接替的是小師叔的位置嗎?” 文冀昌點點頭:“這件事,實在是太久遠了,久遠到世人都漸漸忘了這個世界是怎么來的,只余下一些掌門或者門派高層記得他們和雪谷的約定。雙生族人的功績被世人忘記,世人反而要用雙生族人做爐鼎。這必然引起許多雙生族人的憤怒。雪谷本是雙生族人成立用以保護蒼生的,可世人讓他們寒心了,雪谷成立還有什么意義呢?” “微塵,管好你的雪谷令,藏好你的印記,切切不可被人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還年輕,等過幾百年,有雪谷人聯(lián)系你時,萬萬不可輕信!” 文冀昌鄭重叮囑。 易微塵蹙起眉來:“雪谷出事了?” 文冀昌掏出一封信,這是隨分神復位出現(xiàn)在他儲物包里的。 易微塵迅速看完,也變了臉色。 ““闌珊月”已經(jīng)瘋了,他竟然對同胞這樣做!若非那孩子是陽屬雙生,豈不是生來就成了爐鼎?” “所以紅玉拼死把他送了出來,希望他擺脫雙生族人的身份?!蔽募讲c點頭。 “那師父帶他來長坤……” “抱他回去那晚,我本算到他十五歲有一場大劫,機緣在東郢島。后來進了屋,才看到他是生而為魔,不知道上輩子遭了什么罪。天生魔種成長后,總是毀天滅地,我就想讓他干脆入我門下,我親自教他修習仙術(shù),壓抑魔性??墒沁@小東西長到四五歲時,還呆頭呆腦的。我又算了一卦,卻什么也算不出來。我怕遲則生變,便先將他帶回來了?!蔽募讲?。 “天生魔種如何能棄魔修仙……”易微塵問道,“就算再如何以仙術(shù)教導,時間一到,仍是會入魔?!?/br>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其實修仙修魔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走的什么道,若他是個有道心的魔修,知可為知不可為,那也不錯。若不行,就剃他魔骨,重塑道身。”文冀昌道。 畢竟是段紅玉的孩子,他不可不管。 “他的眼睛倒是像小師妹,每回看著,我都傷心……”文冀昌又想起段紅玉來,剛平復的心情又起波瀾。 易微塵伸出手來握住師父捏緊的拳頭,無聲安慰著。 文冀昌忙收拾了情緒,眨巴眨巴眼:“帶他四年,真是累死我了!吃喝拉撒的我是不想管了,我就管教。你可帶好他!” 易微塵拍拍師父的手,道:“師父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