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圍什么都沒聞到，也沒有感受到，最近腺體像消失了一樣，什么感覺都沒有了，所以也不會覺得涼。

    他不知道這是腺體好轉(zhuǎn)的跡象。

    「我聞到了，」相睿說，他靠近楊一圍的頸后再次確認。

    似有若無的桔子味兒。楊老師的腺體好轉(zhuǎn)了。

    相睿給喬隴打電話約了周末的時間給楊老師做全面的腺體檢查，不過問楊一圍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當天楊一圍人到就可以了。

    除了這件事，相睿還安排了另外一件事。明天他要先去拜訪一個人。

    第二天，還是陰雨綿綿。相睿撐著傘來到一棟別墅前，按響門鈴。出來開門的是許行之，「你來做什么？」

    「許老師是我的老師?！乖S行之的戒備和不滿并沒有讓相睿尷尬，等許行之讓開才進入房間。

    剛進玄關(guān)，一個質(zhì)樸的omega迎上來，穿著跟這富麗堂皇的裝修很有反差。許維明很久沒有楊一圍的消息了，相睿聯(lián)系到他的時候，那種翻涌上來的急切讓這個中年人差點犯了心臟病。

    「相睿，你的變化蠻大的，是個真正的大人了?！瓜囝５母觳脖荒罅四螅峙牧藘上?，邀他坐下。

    「行之，去倒水?！?/br>
    許行之不情不愿挪步去倒水放在相睿面前，對于相睿的謝謝「嗯」了一聲。

    許維明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時間太久了，愧疚結(jié)成痂堵住了嘴。

    相睿主動說起楊一圍的近況，「小圍最近身體有點小狀況，正在調(diào)理?！?/br>
    「嚴重嗎？」許維明很關(guān)心楊一圍。

    「已經(jīng)在好轉(zhuǎn)了，明天帶他去醫(yī)院復(fù)查?！瓜囝６似鸩璞疁馗糁紶C手，杯子放回桌上，「小圍之前提起過一些事情，他說不知道您有沒有原諒他，所以不敢來看您。」

    許維明重重的嘆氣，「我是不能原諒自己，跟他沒關(guān)系?！?/br>
    當時高考結(jié)束后的當天晚上，楊一圍和老胡他們在通宵的路上遇到了獨自吃飯的許維明，楊一圍平時跟許維明的關(guān)系不錯，于是坐在一桌上吃了起來。

    「想好志愿報哪里了嗎？」許維明問。他對這幾個孩子的成績有信心。

    程毅和老胡同時嫌棄起來，「老師這才剛考完?。　?/br>
    楊一圍吃下一串羊rou，他對自己的成績十拿九穩(wěn)，才不會像老胡他們這么不淡定。「B大物理系?！?/br>
    老胡與程毅鼓掌。許維明也為楊一圍高興。

    幾瓶酒下肚，許維明有點暈乎，想起自己高考完時，并不像楊一圍他們，卸下一切重擔(dān)的輕松愉快，對未來充滿了希冀。他的家庭并不能負擔(dān)起他去讀工科類，哪怕學(xué)費并不高，但他的家庭也拿不出來。

    在放棄上學(xué)和換專業(yè)之中選擇，于是他選擇了師范類，一個從上學(xué)起就能拿到錢的專業(yè)。深入了解這個職業(yè)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好老師是那么難做，差距也很大。剛進入學(xué)校教學(xué)，眼看著一些孩子被放棄，他就會陷入泥潭般的厭棄之中。

    厭棄自己的無能，也厭棄放棄孩子的老師。后來因為教學(xué)能力不錯，被調(diào)來w市一中，教師的整體素質(zhì)不錯，但還是會想起那些被老師放棄的孩子。

    「許老師，當老師是你的理想嗎？」楊一圍抹抹嘴，「每天比我們還辛苦，有沒有后悔哦?！?/br>
    「以前不是，后來是了。」許維明又一杯酒下肚，「看你們慢慢成長，成天上的星，成蒼天的樹，我會特別的滿足和自豪。」

    「哪怕以后我們不聯(lián)系了，突然在某一天從別人的嘴里聽到，‘哎，那誰誰是你的學(xué)生吧，他現(xiàn)在可厲害了’雖然沾不上什么光，但聽到后還是覺得很欣慰。心想著，我有幸照顧過的那些樹和那些星都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長大?！?/br>
    「你們既優(yōu)秀，咱們學(xué)校的師資又不錯，所以你們一定要努力的認真學(xué)習(xí)。」

    程毅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老師，你又來了?！?/br>
    「那是你沒見過，你知道就距離咱們不到五公里的十五中，那里去年一本線達線率只有百分之十三，我承認人和人是有差距的，可是能有多大的差距才能讓每年高三學(xué)生七八百人，只有不到七十個人考上一本?！?/br>
    「希望好老師多點再多點?！?/br>
    這是殘酷的事實，楊一圍領(lǐng)悟了一點，那是他們還沒見過的人間不平與疾苦，是這個殘酷社會的還不被重視的角落。

    現(xiàn)在的楊一圍很明白，教育也像座金字塔，好老師好學(xué)生集中在了頂端，剩下的師生開始無望的攀爬，最后一定會被慢慢佇立起的知識壁壘阻擋在外面。

    他被許維明的苦惱感染，也被老師的誠摯所打動。當天晚上楊一圍對著電腦呆坐了一整晚，喊他開游戲只說了句你們玩兒，我有點困。

    第二天腦袋沉沉，來學(xué)校填寫志愿。分數(shù)與他內(nèi)心估算的差不多，翻開發(fā)放的報名指南找到了幾所師范類院校。

    他的成績超過這幾所學(xué)校近年來的分數(shù)線綽綽有余。這個成績也能讓他很輕松的去上　B大的物理系。

    許維明問他成績怎樣，能不能上B大物理系。楊一圍慌亂點頭，說可以。

    以后找到相睿，但沒有成功表白。

    等楊一圍的錄取的消息傳到學(xué)校后，許維明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玻璃撞擊地面碎成了渣。他去找楊一圍，問他為什么報了師范類。

    楊一圍因為那晚老師的話，才選擇了教師。可這是他的選擇，跟老師沒有關(guān)系。

    許維明很懊惱，為什么那晚要說話，「那是你的理想啊，你怎么能？！你的爸媽知道嗎？」

    事實上，他的父母更愿意他去上師范類，有錢拿，還是個鐵飯碗，這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楊一圍，你讓我以后怎么面對你？」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楊一圍放棄物理系意味著什么？！

    「老師，我以后會成為一名好老師的，我會用我的生命去完成這項事業(yè)?！?/br>
    許維明哽咽地說不出口，直搖頭否定他的話?？涩F(xiàn)在能怎么辦呢，錄取通知書已經(jīng)下來了，難道讓楊一圍復(fù)讀一年？

    「老師，這個師范類院校是師范類的第一名，是個很好的學(xué)校，老師……」

    許維明聽不下去倉皇而逃。

    楊一圍也很內(nèi)疚，他知道老師對他的期許，比他的父母都希望他好，能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選擇當老師，就必定會辜負老師的期望，讓愛他的人失望。

    后來電話再也打不通，學(xué)校的工作也辭了。楊一圍至此跟許老師斷了聯(lián)系。

    教師這個身份是楊一圍用自己的理想換的，他片刻不敢耽擱，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名不辜負學(xué)生的好老師，有限的時間里讓他不能在蘇哲身上耽誤太多的時間，于是沒有一絲掙扎地放棄了對蘇哲的追究，他埋頭追趕被復(fù)建耽誤掉的大半年的時間，順利畢業(yè)。

    水杯與桌面擦出讓人牙酸的聲音，侵蝕進相睿的心臟。

    這是他從沒見過的楊一圍，說他勇敢欠缺了真摯，說他堅定欠缺了溫柔，給相睿極大的震撼，為簡單的理想而獻身可以稱之為偉大。

    「他現(xiàn)在過的也很好，老師不用覺得自責(zé)，當老師后他一直有認真負責(zé)對待每一位學(xué)生，認認真真的做一名老師，像您之前教導(dǎo)我們一樣?！瓜囝肫鸶呖记暗姆N種，楊一圍的每一天都更多的與學(xué)生度過。

    許維明對楊一圍做事是永遠放心的，除了高考志愿，這使他一直不能釋懷。

    「如果您愿意，他很想跟您見一面?！瓜囝Ｕf。

    許維明猶豫很久，下好決定跟相睿說，「好……」

    相睿先回去了，跟楊一圍吃過午飯，午休一小時后把人薅起來，去了許維明的家。相睿沒說自己拜訪了許老師，只說許老師托人找你，像見你一面。

    楊一圍一路上揪住安全帶，問相睿好幾遍，「老師要是還在生氣怎么辦？」

    每一次相睿都耐心回答，「不會的，老師既然讓你去看他，就說明他不生你的氣了。」拍拍楊一圍緊張的手，「別擔(dān)心?！?/br>
    楊一圍在別墅前躊躇，雨還在下，相睿站在他身邊打著傘，并不催促。許行之開門將他拉進門。

    看到老師的那一刻，眼淚積蓄在眼眶中。老師老了，歲月在他臉留下了清淺的痕跡，原本還挺拔的身體有些微屈，站在他面前沖他招手。

    相睿退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站在窗外看許老師給楊一圍擦掉眼淚，安慰著哭得一塌糊涂的楊一圍。儲存多年的微屈，難過，自責(zé)和懊悔一時間全化成了眼淚，哭成淚人了都。

    在這感情越發(fā)淡泊的時代里，楊一圍讓他見到了如此濃烈和真摯的情感，他以為楊一圍是涓涓細流清淺透徹，沒想到他是萬丈瀑布直白熱烈，是他看走了眼，小瞧了楊老師。

    許行之也跟出來，站在門的另一邊。

    相?？戳搜墼S行之，覺得這家人挺有意思的，許行之跟著omega父親姓，再者許老師清貧怎么能住的起這市中心的別墅。他無意打聽，于是沒問。

    許行之忍不住說，「你跟楊老師離婚了？」

    相睿面不改色，「怎么，你認為你有機會了？」小朋友的心思太容易看穿了，許行之在他面前臉紅了起來?！笌熒鷳贈]那么好談，除非楊老師是禽獸，不然你們永遠不可能。」

    「誰說的，我倆爸就是師生戀?！?/br>
    相睿不想聽老師的八卦，顯得不尊重老師，可架不住老師的兒子嘴上沒門兒，閉上嘴不再說話，生怕讓老師的兒子再說出什么辛秘來。

    許行之以為堵住了相睿的嘴，正要乘勝追擊，被相睿兜頭一盆冷水，「你爸樂意讓人知道他是師生戀嗎？許行之，光是學(xué)習(xí)上聰明可不行?！?/br>
    相睿望著頭頂懸著未落得水滴，眼神兇狠，旁邊的許行之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狠厲，卻不是對他的，是相睿腦子里想到的那個人。

    蘇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