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七點一刻,兩個男孩走在圣紫羅蘭第一教學樓古老狹長的三樓走廊。深褐色的木板在來往的學生的踩踏下發(fā)出篤篤的聲音,陽光不燥,彌漫在空氣里古老書卷的氣息與灰塵起舞。無論是人還是物,莊嚴的圣紫羅蘭都會讓他們收斂起自己內心的浮躁。 當然,這并不包括奈特。 阿爾弗萊德非常努力地跟旁邊蹦蹦跳跳、活潑得有些異類的奈特錯開一個不太明顯的距離,并且盡力偽裝成不認識奈特的陌生人。他真想不明白,這只號稱自己活了整個學院的人加起來都達不到他歲數(shù)的白龍為什么依然表現(xiàn)得非常……幼稚。 不是說他狡猾多端又兇狠殘忍嗎?那個傳聞里須臾間就冰封了海曼伯爵府的惡龍真的是眼前有只尾巴就能搖出花的奈特嗎?阿爾弗萊德開始懷疑自己,然后又悄無聲息地挪遠兩步。 奈特注意到阿爾弗萊德的嫌棄,壞笑著粘了過去,讓他倆之間的距離比先前更近了幾分,巴不得告訴每一個路人他倆關系極好。眼瞅著努力全部白費的阿爾弗萊德眉頭猛跳,他突然明白了白龍的“狡猾邪惡”,嫌棄之感猶如一口老血嘔在喉頭,他吞咽一口唾液以便在潤濕喉嚨的片刻思考出一套委婉的說辭勸奈特稍微安分些。 阿爾弗萊德張開嘴。 “喂,你們兩個!” 聽起來跟兩個男孩年紀相仿的嬌嗔把阿爾弗萊德的話堵了回去,兩個人雙雙回頭。 “啊,是伊莎貝拉小姐,早上好?!?/br> 阿爾弗萊德禮貌地與和他們穿著相同校服的少女打招呼,少女面容嬌好,算不上國色天香,倒也頗有姿色。只不過,她總是揚著下巴,把過度的傲慢毫不掩飾地夾在自己的藍眼睛里。她是海曼伯爵的堂妹,而海曼伯爵與勞倫斯交好,他自然是認識這個少女。 “奈特,這位是老師的朋友——海曼伯爵的堂妹,伊莎貝拉?!?/br> “我認識她,阿爾,在那個傻子家里我和這位‘很會說話的淑女’聊過天?!?/br> “那真是太……”阿爾弗萊德聽見奈特的話有些開心,轉過頭卻發(fā)現(xiàn)男孩的臉色有些不善。一句對巧合的感嘆也就變得越來越小聲,直到最后,已然無法被人聽見。 “你怎么了,奈特。”阿爾弗萊德有些擔心地問道,話出口的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奈特被帶回來的地方就是伯爵府。一時間,阿爾弗萊德的內心充滿了愧疚。 “阿爾弗萊德,你怎么和這只畜牲在一起。”伊莎貝拉看到兩人把她晾在一邊竊竊私語極度不滿,率先質問起來,“勞倫斯怎么搞的,讓畜牲踏足紫羅蘭?!?/br> 這位伯爵府的大小姐一向蠻橫,阿爾弗萊德緊張地瞟了一眼奈特,好心地解圍:“伊莎貝拉小姐,奈特是老師的……” “閉嘴!”伊莎貝拉很兇地吼道,“滿身銅臭味的商人生下來的孩子也帶著臭味!你沒資格跟我說話!” 阿爾弗萊德表情很難看,他忍住沒有發(fā)作,只是對著奈特輕聲說:“快走吧,要上課了。我們沒必要搭理她?!?/br> 奈特轉身,用不著阿爾弗萊德提醒他也不會搭理這個女人,他對除了勞倫斯以外的任何人類都沒有興趣,包括和他們爭執(zhí)的興趣都沒有。 “我是勞倫斯的未婚妻!你這只蠢龍就是這么對待未來的女主人嗎!” 已經(jīng)踏出左腳的奈特在聽見某個詞語之后身體頓在了空中,兩秒之后,他再次轉過身面對伊莎貝拉。 “女主人?”奈特不怒反笑,琥珀色的瞳孔慢慢收縮,但因為他微低著頭,額頭前的碎發(fā)擋住了他部分表情,“人類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是勞倫斯的未婚妻!”伊莎貝拉傲慢地勾起嘴角,“別以為你在表哥那討到了勞倫斯的喜歡就能留在勞倫斯身邊,我告訴你,等我嫁過去,你就只配待在馬圈里。” 銀發(fā)男孩緩緩抬頭,被頭發(fā)遮擋住的眼睛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龍瞳里殺意正濃。 “你和你哥哥都挺好笑的?!蹦翁剜托Φ?,表情不掩飾對伊莎貝拉的嘲諷,“怎么能有這么蠢的人。” “你!你說什……” “我說,你,真是蠢得不可方物?!痹谠捯艚Y束的瞬息間,奈特的瞳孔猛然收縮成一條黑線,鋪天蓋地的寒氣隨之而來。窗外的太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鮮血染紅的月。 阿爾弗萊德驚懼不已,他不敢相信這個能逆轉日月的人是平時脾氣溫和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傻乎乎的奈特。金發(fā)男孩惶恐地看向四周,卻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三個人所有的活物都被靜止。 黑紅之間,奈特琥珀色的龍瞳發(fā)出駭人的幽光。他冷笑,打了個響指,阿爾弗萊德,其他人的腳下立刻生出一團藍色鬼火,沿著他們的身體慢慢燃燒,留下森森白骨。最后,一具具骷髏白骨或站或立,保持著他們在奈特發(fā)威前最后的姿態(tài),眼窩空洞地望向沒有盡頭的走廊。 “奈特,你干了什么!” 奈特對著阿爾弗萊德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表情愉悅地指了指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跪在地上,奈特對她做了個惡作劇,他讓她無論出于何種位置都能看見鬼火把她的臉燒成骷髏。她嚎啕大哭,但是骷髏沒有聲帶,她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聽見她的指骨與頭骨摩擦時恐怖的沙沙聲。 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漫布在伊莎貝拉的整個大腦,她意識到這地獄一樣的空間是奈特的杰作。 如果她這時候向奈特求饒,也許奈特會放過她,可她竟然拔下頭上的飾品,天真地奢求那朵蝴蝶結能對奈特造成傷害。 寒氣驟然聚現(xiàn),凝結成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伊莎貝拉的脖子,然后拼命擠壓她脆弱的骨頭。伊莎貝拉想抬手扯開掐住脖子上的寒氣,四肢卻都像不屬于她的一樣,只是冷眼旁觀她的骨頭發(fā)出碎裂的聲音。 在她幾近死亡的一刻,奈特大發(fā)慈悲。寒氣得到命令退散,伊莎貝拉拼命大口呼吸。 “你知道這是哪嗎?”暗紅色的狹長的走廊幽幽地亮起一雙龍瞳,巨龍銀白的身軀也隱隱地顯現(xiàn)在暗紅中,不見奈特的人形身影。 伊莎貝拉瞪大眼睛看著奈特并沒有全部顯現(xiàn)的身體,她記得他在兄長的花園里見過的那條龍,遠要比現(xiàn)在小得多。 怎么回事,他不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幼龍嗎! “這里是我創(chuàng)造的空間,只要我想,我就能把你的靈魂永遠囚禁在這里。而失去靈魂的身體會腐爛,等你的身體生滿蛆蟲,說不定,我會釋放你,讓你慢慢享受死亡。但我沒興趣殺掉你……” 鋼鐵一樣堅硬的鱗片相互碰撞,瘆人的響聲把伊莎貝拉從恐懼里拉出來白龍森然的利牙是她所見最后之物…… “伊莎貝拉小姐,你的發(fā)飾掉了?!?/br> 女孩劇烈喘氣,看著平靜的走廊、路過的學生以及眼前拿著一只蝴蝶結的銀發(fā)男孩。在銀發(fā)男孩身后七八米的地方,站著阿爾弗萊德。 奈特表情很冷漠,不客氣地把蝴蝶結塞進伊莎貝拉手里揚長離去,似乎多和她說一句話都會煩的不行。 望著奈特不情愿地被阿爾弗萊德拽走的模樣,伊莎貝拉恍惚覺得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覺。但是恐懼感卻是真的深入骨髓,她哆哆嗦嗦捧著自己的蝴蝶結,上面覆蓋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在看不見的地方有雙眼睛把一切都記了下來。 阿爾弗萊德拽著奈特的手大步流星,奈特高不及他高,腿不及他長,被阿爾弗萊德拖得連跑帶顛,很是可憐。跑著跑著,奈特發(fā)現(xiàn)自己去方向的好像不是應該上課的教室,而是勞倫斯的辦公室。 “阿爾,你干嘛呀!”奈特大感不妙,有些急躁地想甩開阿爾弗萊德的手。只可惜金發(fā)男孩手勁過大,羸弱的奈特根本奈他不何。 “你昨天保證了絕對不挑事端,現(xiàn)在跟我去認錯?!?/br> “我不!” “你知道干了些什么嗎!”阿爾弗萊德弗萊德也急了,但鑒于四周有人只好壓低聲音,“我都聽到了!你想殺了伊莎貝拉!” “我只是想一想,什么都沒做?!?/br> “什么都沒做!你以為我沒看見還沒聽見!你把伊莎貝拉燒成了骷髏,我看見你用魔法抓住她的脖子,你差點捏碎了她的骨頭!現(xiàn)在趁著伊莎貝拉那個蠢貨沒反應過來,你趕緊跟我去老師那認錯!” “我不要!我沒錯!”奈特賭氣地朝著好心地阿爾弗萊德大吼,別開臉不想在看見這個也管著他的“同齡人”。自己的主人大人早上才剛剛跟他親昵了一會兒,現(xiàn)在過去認錯那他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不要你管!我不會去找主人認錯的!” 阿爾弗萊德意味深長地望了眼奈特,“好,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再廢話,不愿意去老師那我身為呃……你主人的弟子也就是你的師兄揍到你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