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他的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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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雷勒抱著阿蘭和伊芙高速移動,這條連通閃金礦區(qū)和地心礦區(qū)的通道其實并不穩(wěn)定,因他們在開通它時實際上并沒有對開通目的達(dá)成一致,各自開工,因此這通道危如累卵,必須盡快離開。 “嗯?”他忽然皺眉,“阿蘭,你怎么了?” 阿蘭閉著眼眸蜷縮在他懷里,臉色蒼白的可怕,他渾身濕透,面如金紙,嘴唇透著青紫, “阿蘭??” 他原地放下阿蘭,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濕冷如冰,再摸他的身體,僵硬如同尸體。 找不到他這種癥狀的源頭,阿伽雷勒只能重新抱起他打算趕快出去之后再做打算, 進(jìn)入危險的地心礦區(qū)范圍內(nèi)后因不想被地底生物干擾攻擊,阿伽雷勒停步發(fā)動天賦, “……???” 他幾次嘗試,發(fā)覺自己竟然都無法再度進(jìn)入‘潛行’狀態(tài)! 他低頭看向阿蘭,阿蘭虛弱的微微睜眼, “抱歉,”他說,“但我不能讓他死。” 此刻他修長纖細(xì)的手指上多了一個尺寸不符的大戒指,他握著拳死死捏著它不讓它掉落,戒面上泛著微弱的銀光。 阿伽雷勒舉起手腕,已經(jīng)沉寂多天的電子手環(huán)重新亮起了‘禁制生效’的微藍(lán)電光。 理論上來說只要精神力和rou體強(qiáng)度同時達(dá)標(biāo),便可擔(dān)負(fù)起控制手環(huán)禁制的職責(zé),只是這‘標(biāo)準(zhǔn)’過于高,幾乎沒有雌蟲在rou體強(qiáng)度達(dá)標(biāo)的同時精神力也能達(dá)標(biāo),也幾乎沒有雄蟲在精神力達(dá)標(biāo)的同時可rou體強(qiáng)度達(dá)標(biāo),因此在賽陀這份職責(zé)只有‘大神’能夠擔(dān)負(fù),但沒有人知道其實阿蘭也可以。只是他現(xiàn)在精神昏沉虛弱,本身實力也不及海登,便無法做到像他那樣點(diǎn)對點(diǎn)精準(zhǔn)控制每個高等囚犯的手環(huán),便只能全部覆蓋,更消耗精神力,但也減少了昏沉中出錯的可能。 阿伽雷勒沉默的放棄了進(jìn)入潛行狀態(tài)的打算,抱起阿蘭和伊芙往地心礦區(qū)的入口沖去。 在中途阿蘭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給我一點(diǎn)精神力……可以嗎?” 阿伽雷勒揮劍斬下?lián)溥^來的一只全身紅皮的地底獸,將他和伊芙放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拇指大的黑色石頭,將它按在了阿蘭眉心。 阿蘭微微抬眸,詢問的看他, “是蟲王的核心‘感知’,”阿伽雷勒解釋,“它蘊(yùn)含蟲王大部分精神力,天賦也能增加你對精神力的控制能力,你吸收吧?!?/br> 那塊黑色石頭緩緩融入阿蘭眉心,大量精神力涌入空虛干渴的精神域,阿蘭喟嘆一聲,恢復(fù)了些精神,“謝謝……” “不用,”阿伽雷勒說,“這本來就是給你的?!?/br> “嗯?”阿蘭用鼻音反問,“為什么……?” 阿伽雷勒沉默許久,才回答道:“你大概不記得了……其實你同我說過你的基因病幾乎無法根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獲得的光明,但若有朝一日光明再次離你而去,我想這塊核心也許能給黑暗里的阿蘭些許幫助。” “原本我想之后再給你,作為遲來的臨別禮物,又或者是永別的禮物,但看起來你現(xiàn)在更需要它。” 阿蘭輕聲嘆了口氣,“對不起,我忘記了你。” “不需要想起我,”阿伽雷勒說,“我們很快又要永別?!?/br> 阿蘭握著手指上海登的戒指,臉色因那塊核心逐漸變好了些,良久后他低聲問他:“我能問一下……當(dāng)年為什么要搶我和阿洛的獵殺令,又為什么放過了我們?刺客家族的榮耀勛章,據(jù)我所知是不被允許失手的?!?/br> “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阿伽雷勒說,“家族和白夜公會矛盾爆發(fā),命我搶奪所有白夜公會的高級任務(wù)奪取任務(wù)果實,然而到了地方我發(fā)現(xiàn)你們只是兩個小孩子,便離開了。” 只是兩個小孩不會讓一名冷硬的刺客心軟,他明白自己放過他們還有別的理由。 阿蘭聞言不再說話,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摩挲著那支被黑皮手套包裹的枯瘦如鷹爪的彎曲手指,低下了頭。 “是因為我,對嗎?我記憶中你的手光滑細(xì)膩,聲音沙啞卻很好聽,指尖還有香氣……可后來每一次握你的手指就會粗糙一分,身上散發(fā)臭味,你便都不再讓我握你的手指……再后來你戴上了全指手套,我再也無法接觸到你冰涼的體溫。” “不要再回想了,”阿伽雷勒低沉道,“遺忘的往事就讓它們塵封,我不希望你也經(jīng)受一次不告而別的痛苦?!?/br> “你覺得痛苦?”阿蘭抬眸凝視他被黑霧籠罩的眼眸,“因為我的不告而別?” 阿伽雷勒沉默了幾乎能有十分鐘,才輕聲說:“……也許吧,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從未嘗過這種心臟仿佛被攥緊的難受感,我想那大概就是‘痛苦’?!?/br> 阿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阿伽雷勒真是變了,從前他沉默寡言,冷如冰霜,每一次來到他身邊給他的感覺只是‘為了看看自己當(dāng)時手下留情的小孩是不是還活著’這種如同對待好心放養(yǎng)的一只小貓小狗般無所謂的情感,后期他才會跟他說幾句話,也都是不太帶有個人感情色彩的陳述事實般的話語,但在賽陀的重逢后他明顯感覺到他的感情變得豐富鮮活,對德拉萬的愛護(hù),對他的保護(hù),以及有時話語間的詼諧是他那時絕對想不到的。 從前他是一個真正的暗殺者,黑暗,陰沉,冷血; 現(xiàn)在…… “我想聽聽你的故事,不是‘阿伽雷勒’的故事,——‘你’的故事?!?/br> 阿伽雷勒卻道,“可‘我’的故事都由你產(chǎn)生?!?/br> “不要再試圖回憶了,阿蘭,能夠被遺忘的事物都是注定要被遺忘的?!?/br> 不知道為什么阿蘭心頭起了火,他生氣的站起身抓住阿伽雷勒的肩膀,將他的兜帽蠻橫的掀開—— 兜帽下是濃稠的黑霧。 “把黑霧撤了?!?/br> 他用上了命令的語氣。 阿伽雷勒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依言照做。兜帽下袒露出一張枯槁的臉容,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 但那雙幽紫色的眼珠依然迷人,眼中螢紫的紋絡(luò)似潛伏的危險,又似飄蕩的極光, “這是懲罰,對嗎?”細(xì)長蒼白的手指輕輕觸碰上他干枯的臉頰,“榮耀勛章有了不光彩的失手,便要接受來自家族的懲罰?!?/br> “是,”阿伽雷勒說,“但我并不后悔?!?/br> “不后悔?”阿蘭輕輕的笑了一聲,“因為我,你被家族放棄,早早的失去「阿伽雷勒」之名,被種下劇毒,以防泄露家族的秘密……還被流放賽陀,永遠(yuǎn)失去自由……” 阿伽雷勒搖搖頭,“沒有什么后不后悔,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jié)局?!?/br> 幼時放過了他和弟弟的那位殺手再次出現(xiàn),他又要來殺他,就在少管所囚室內(nèi)其它少年的注視之下。 可沒有人看得見那位殺手,他們只會看到坐在床邊的漂亮的瞎子少年如同破敗的枯葉那樣隨風(fēng)倒落,年輕的生命夭折逝去,帶著滿腔的憤懣和不甘。 察覺到那股狠辣冰冷的殺意濃至頂點(diǎn)時阿蘭強(qiáng)行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你是殺手吧,如果你是個合格的殺手,五年前我已經(jīng)死亡;五年之后你又來做什么呢?你已經(jīng)失手過一次,再多的成功也彌補(bǔ)不了自己曾經(jīng)的失??!” 殺手抽回了手,阿蘭聽見他短劍出鞘的聲音, “是誰雇傭的你?為了什么?金錢?權(quán)利?美色?你的雇主是有多么無聊,五年之前讓你去刺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五年之后還要對他們趕盡殺絕……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也配做人么?這樣毫無底線的禽獸怎配讓你去為他做事!?” “你如此強(qiáng)大,本不該被他人左右前進(jìn)的方向,你有自己的意志,為何不以自己的意志來選擇命運(yùn)?如果他給你錢,我也可以給你,如果他給你權(quán),我同樣可以給你,如果他給你美色,我依舊可以給你……” “——只要三年?!?/br> 阿蘭重新捉住了他的手指,將少管所里有個對他獻(xiàn)殷勤的少年送給他的細(xì)長絲巾纏在那只光滑卻骨節(jié)粗大的手指上,慢條斯理的打了個蝴蝶結(jié), “給我三年時間,如果那個時候我依舊付不起他給你的酬勞的十倍換自己一條命,你便盡情殺了我吧,而那個時候,我所有既得的財產(chǎn),也全部歸你所有?!?/br> 被他握住手指的人很久沒有回應(yīng),卻也沒有再度抽回手指。 也許這些都還不足以打動一個冷心冷情的殺手,小阿蘭心想, “命運(yùn)不會因為個人的意志而改變?!?/br> 這是阿蘭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是常年不語的低啞,和習(xí)慣殺戮的森冷,卻也悅耳,動聽。 “你錯了,殺手先生,”小阿蘭說,“你看我現(xiàn)在是個可憐的小瞎子,偷搶詐騙是我的生存手段,少管所是我常來之地,但你看吧,三年之后的我,必然會是這個區(qū)域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br> 不知道他是從何而來的自信,但這個衣著破爛的小瞎子卻整個人都閃閃發(fā)光。 “命運(yùn)都是無稽之談,我的命運(yùn)cao之在我。” 他高傲的對著他宣布,稚嫩的聲線作著低沉堅決的音色。 好像胸腔里有什么冰冷的東西被觸動了,他又一次放過了他,帶著手指上的蝴蝶結(jié),回到家族,沉默的接受來自‘命運(yùn)’的懲罰。 他想看看,一個身陷泥淖的小瞎子,究竟還能將自己的命運(yùn)改變到何種程度。 既定的命運(yùn)……真的能因一個人的意志而被改變嗎……? 然而緊握的手指被松開,沒有預(yù)兆的遺忘來的如此之快,不期而至的離別讓一個冷血的刺客首次品嘗到‘慌亂’的滋味…… 沒能等到約定好的‘三年’之期,他跟隨一個同樣閃閃發(fā)光的人離開了那顆失去回憶的星球,三年復(fù)三年,十年又十年, 再也不復(fù)回憶。 也許他的命運(yùn)就是這樣吧,隱于黑暗,終將被整個世界遺忘。 沒有人會記得他,哪怕是那個信誓旦旦的說‘你的命運(yùn)cao之在你’的驕傲的小瞎子。 這就是屬于「阿伽雷勒」的命運(yùn),被遺忘的背后,是永世的孤獨(d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