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翎從殿外緩緩走來，周身像鍍了一層金光，強(qiáng)烈的明暗反差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不敢看——

    不敢看，不敢聽，不敢思考——

    噓，這時候，連呼吸都是對神的冒犯。

    只有一個人，和龍翎遙遙相望，一眼萬年。

    龍翎走到濟(jì)川面前，深藍(lán)色的眸子里充滿了哀傷，平日里笑得彎彎的眉也耷拉了下來。

    他抬著頭看著濟(jì)川，撇著嘴，臉上寫滿了委屈。

    濟(jì)川感到一陣眩暈。

    原來這才是對他的懲罰。

    他要將他的翎兒親手推開。

    “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在利用你。”

    “你太好騙了?！?/br>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喜歡一個連筑基和練氣都搞不清楚的人呢？畫一個簡單的火焰符就把房間給燒了；明明是修仙者卻自甘墮落去吃凡人的食物，還不知節(jié)制；整天閑的沒事就折騰我，把我的咒符和法器弄得一團(tuán)糟；一點(diǎn)人情世故都不懂，帶出去總是惹人笑話……”

    怎么辦，他的腦子里全是翎兒可愛的模樣。

    濟(jì)川一字一句說得艱難，每次張嘴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塊。最后喉頭好像都帶上了血腥味。

    “如果你連西海的珍寶都帶不來給我的話，那么你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拖累……”

    不、不是的。我多希望你能更依賴我一些。

    “你讓我感到厭煩?！?/br>
    不、不……在你的身邊總是待不膩。

    濟(jì)川感覺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陌生，整個人好像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軀殼。只有龍翎不可置信的眼神讓他的心一陣陣地發(fā)疼。

    豆大的淚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龍翎的眼睛里滾落下來，他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拼命地想要說些什么。

    豈有此理，那銀月酥明明你也有吃！

    龍翎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以至于有些腳軟往后踉蹌了幾步，臉漲得通紅。

    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反駁，但思緒攪成一團(tuán)讓他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師尊！”

    兩個小豆丁扶著他的腰，眼中滿是擔(dān)憂。

    大殿可怕的寂靜在龍翎的抽泣聲中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的討論聲，和幾聲不屑的輕笑。

    對嘛，這才是那個晰華仙君，那個軟弱的、無能的，漂亮花瓶。

    他們不斷地在心底說服自己，仿佛這樣就能把剛剛那個晰華當(dāng)作從前的那個晰華。

    “搞了半天，看來一切都是晰華仙君一廂情愿嘛?！?/br>
    “豐虛真人說的是真的，原來都是晰華仙君在纏著濟(jì)川道友。”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極盡惡毒地污蔑龍翎，他們剛剛被那個沒用的仙君嚇著了？怎么可能——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旦你露出了軟弱的樣子，就會被攻擊，被撕碎；而強(qiáng)者可以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痛斥你、肢解你，甚至讓你把這當(dāng)成對你的恩賜。

    他們永遠(yuǎn)不會犯錯，總有人為他們開脫、隱瞞、詭辯。

    太惡心了，太骯臟了，怎么能讓師尊也受到這樣的欺辱。

    柯琛的身體不斷扭曲折疊成了一個恐怖的形狀。巨大的蝶翅從他的后背長出，纖細(xì)修長的手指逐個破裂，延伸出數(shù)米長的蟲足。

    “啊啊啊啊??！這是什么！”

    有人尖叫了起來，妖修化形這么刺激的嗎？

    “呵，晰華仙君你平常就跟這么些個惡心的玩意兒待在一起嗎？”

    春雪居士滿眼的厭惡，今天都拜這對師徒所賜，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都被盡數(shù)毀去了！

    柯琛成倍放大的復(fù)眼看得人頭皮發(fā)麻，復(fù)眼中的無數(shù)個小眼把大廳里所有人的反應(yīng)都盡收眼底，他已經(jīng)鎖定了自己的敵人。

    柯琛看著身旁咆哮的巨熊，心底里想著同一件事。

    殺了他們。

    “啊——”

    春雪居士的肩膀突然破開一個巨大的窟窿。

    柯琛和熊力震驚地看著對方。

    嗯？不是你動的手？

    “好像有人在欺負(fù)我的道侶？”

    一個黑發(fā)金瞳的男子向他們走來。他笑容輕佻，腳步輕快得好像就在自家的花園里散步。

    他每走一步就有一個人被柯琛盯上的人失去他們的胳膊或腳，或者身體的其他部位。

    “啊！他是幽冥鐵騎軍的首領(lǐng)——黑龍王！”一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大聲地喊道。

    緊接著，那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滔滔不絕地說起起了黑龍王在魔界的驍勇事跡。他剛說完一段，又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像報數(shù)一樣地接了下一段。

    吃瓜群眾：……怎么還有心情講故事啊！啊啊啊啊，有人的肚子上破了個窟窿?。⊙獮R到我的臉上了，啊啊啊啊啊……

    魏以嵐津津有味地聽著身旁的道友在講述著最近一場戰(zhàn)事中黑龍王是多么多么的英武神勇。本身他就對一些奇聞異事十分感興趣，而魔界和人界的交流一向很少，基本打聽不到什么消息。只是……

    這位道友，講這么精彩的戰(zhàn)事你的情感能不能再飽滿一點(diǎn)！你在背書嗎？

    等會等會，吹過了吹過了……

    額，你報他生辰八字干嘛？我不想知道啊喂！

    黑把剛剛奚落龍翎的人都打了一遍后，走到龍翎身邊。

    他面前的濟(jì)川扶起跌倒在地的豐虛真人，一邊治療他師尊斷掉的手，一邊死死地盯著黑，眼中的怒火似乎要把他燒出個窟窿。

    而自己身旁的道侶……

    龍翎扣著自己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什么，大大的眼睛里還在巴巴地掉著眼淚，表情時而憤怒時而委屈……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好嘛，翎翎剛剛根本沒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