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前塵舊事
平存少將自己在山中所遇之事掐頭去尾地和孔充堂講述了一遍,但他自然沒有蠢到將一切和盤托出的地步,反而發(fā)揮了平時給孔充堂編故事講話本的想象力,將燭照之法描述成一部頗為邪門的雙修之法,能夠借伴侶的靈根資質(zhì)為己所用,雙方補不足而損有余,能夠互為助力。 修仙界中的事情平存少了解的并不算少,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元嬰真人既然有奪舍一類的神通,那么旁的邪門功法存在也并非不合理,被他偶然得知這樣一種也不無可能。 平存少本就是凡人,自幼在孔家長大,底細可謂人盡皆知,所以即便孔充堂沒能夠從平存少取出的那塊獸皮上找尋到任何線索,他對于平存少講述的像模像樣的那部功法也沒有產(chǎn)生什么懷疑。畢竟讓一個在此之前切切實實的凡人編纂這樣一門功法,難度不下于大海撈針。 平存少并沒有指望著孔充堂一開始就一口答應,畢竟這一切匪夷所思之極,是以他先問出了一個問題:“你送我的那些東西是怎么被人發(fā)現(xiàn)的?我又怎么成了盜物的賊人?” 孔充堂嘴唇微微動彈了一下,隱藏在被褥之下的手悄悄攥緊了床單。 他的這副模樣反倒讓平存少生出更深的疑慮,原本在平存少看來,多半是作為威逼自己一同外出的孔明堂不愿承擔害自己喪命的責任,因此故意去自己那里抓了把柄在手中,這樣一來孔家人原本就不在乎自己,現(xiàn)在成了偷盜孔家寶物的竊賊就更不會有人關心自己的生死。 可如果事實這樣簡單,孔充堂決計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 孔充堂早先天資卓絕,族中同輩對他既敬且畏,少有與他親厚,孔明堂小他不少,而那時孔充堂已經(jīng)病痛纏身,兄弟兩人關系疏淡,他不會為了這樣一件事而做出這樣的表現(xiàn)。 平存少看出這事情背后另有文章,但他并不急著逼迫孔充堂,只側(cè)躺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孔充堂。 孔充堂與平存少對視了片刻,狼狽別開了眼睛,最終還是強撐著開了口。 “你父親的來歷,或許并不簡單。” 平存少一愣,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襁褓之中的嬰孩,對于這具身體的母親已經(jīng)幾乎失去了記憶,僅有的那一點認知還是當初將他帶大的老嬤告知,而那位老人家也已經(jīng)逝去。平存少這些年作為孔家的外姓人備受冷落,自然不會有什么人與他說起母親,現(xiàn)在驟然聽到“父親”這個從未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人,平存少甚至沒有當即追問下去。 “我也是這幾日才聽母親說起。當年你的母親把你送回孔家時,還給了家主一些旁的東西,并交代照顧好你日后若你的父親尋來,必有厚報。” 短短幾句話,平存少腦海中幾乎理順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當年母親將自己送回孔家的時候,應當是給了孔家主不少作為照顧自己酬勞的禮物,那些東西想必是對于修士頗為有用的珍貴之物,孔家也并不差自己這樣一個凡人一口飯食,所以自己才能夠在孔家主宅長住。而自己那從未謀面也從未出現(xiàn)的父親,無論是不是真的如母親所說那樣大有背景,本著寧錯殺不放過的原則,孔家還是將自己留住以備來日。 而先前自己山中遇險,想必孔家那些經(jīng)歷過當年的人回想起了母親臨死前的囑托,拿出來提及了幾句才能被孔充堂的母親知曉繼而又當做閑話講給了孔充堂。 “從未出現(xiàn)過的人,即使不凡又能怎樣?!?/br> 平存少輕描淡寫地將此事略過,他知道或許孔家還昧下了一些原本母親留給自己的東西,但是在孔家吃住多年,自己當時又是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他們生出貪念倒也并不意外,平存少懶于計較這些外物。畢竟,他的未來注定是要寄托在燭照之法上面。 只是孔充堂透露給他的消息讓平存少想到一件必須弄清楚的事,那就是母親當年在孔家留下的東西里,是否有與自己父親身份相關的事物。在那個山谷洞xue中遇到的詭異吸血陣法,燭照之法源自血脈的考驗,追根溯源如果平存少的母親是孔家的嫡系血脈,那異變只有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生父那邊。 平存少想清楚了這些,眼神重新落在孔充堂的身上。 他現(xiàn)在身上不但背負了盜賊的污名,原本在孔家也是邊緣人物,想要接觸孔家主弄明白當年的事情幾乎不可能,這一切還要著落在孔充堂的身上。用燭照之法如果能夠治好孔充堂的頑疾,倒也算是兩不相欠。 “之前的事,明堂牽扯其中,但背后恐并不簡單。你……” 孔充堂輕喃了幾句后,不敢再與平存少對視,他躲閃著平存少清亮的目光,最終緊緊抿住了嘴唇。當平存少雙手扶住他的肩膀,迫使孔充堂與自己對視的時候,孔充堂渾身輕顫了一下,閉了眼睛。 平存少接收到了孔充堂某種隱秘而晦澀的暗示,他握緊了那塊柔軟的獸皮,試圖再次回到之前感悟燭照之法的那種狀態(tài)。 這一次的感受順利無比,某種不可名狀的意志占據(jù)了平存少的思緒,他仿佛被帶回了亙古之時先民尚存的洲陸,在太古圣皇帶領下與大荒野獸和域外天魔爭斗的先民圍繞著篝火,紛紛跳起動作妖異的舞蹈。 每一次的感悟都會帶來不同的畫面,當那些不知真假的畫面過去后,就會有更加實質(zhì)的內(nèi)容涌入腦海,這些內(nèi)容每加深一次,平存少都能感覺到似乎有某種奇妙的東西正在自己的腦海中成型,某個念頭告訴他,這就是修仙之人常說的識海,神識之海。 慢慢地平存少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開了手中攥緊的獸皮,轉(zhuǎn)而雙手抱住了孔充堂,輕輕撫摸著孔充堂脊骨分明的背部。 平存少的動作似乎有些生疏,重復了半晌也沒有其他的舉措,孔充堂將下頜放在平存少的肩頭悄悄回抱住他,心中卻帶了些許茫然不解。 平存少的動作不帶絲毫yin邪之意,即使當初他說出了“爐鼎”這樣在修仙界中為人所鄙夷的詞匯,孔充堂也從沒有懷疑過平存少的用心。他是素來知曉平存少對于修煉所懷有的執(zhí)念的,故而無論平存少是當真有了那樣一部功法想要嘗試,或是為了自己的病癥出手,甚至于僅僅是想要……孔充堂都已經(jīng)決定聽之任之,可現(xiàn)下平存少一番舉措?yún)s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一顆心微微地提了起來。 好在平存少并沒有讓孔充堂迷茫太久,他很快變更了手上的動作,一時間宛如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