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葉暴怒地發(fā)泄著，他把所有能見到的東西砸了個粉碎。即使欲望得到滿足他的心也像個無底洞一樣。如果有更多的祭品可以填滿的話他會選擇更多的祭品。但是祈羽……祈羽啊。

    他們把他當(dāng)作一件祈求降雨的禮物送給他，但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他缺失的羽毛。

    阿勒葉挫敗地跪在地上，作為崇拜者供奉的神廟被他徹底的破壞，所有繪畫、雕塑、裝飾被他砸成粉末，祭祀無法平息神的怒氣。盡管越是暴怒越是傷心。他心中充滿殺戮、殘暴和陰暗的欲望，因為他波動的情緒，水流逐漸變緩，空中的烏云開始聚集。

    “需要用生命的鮮血才能澆熄……”阿勒葉冰冷地嘆息。手中的玉石人像被捏得粉碎，在他即將大開殺戒時，一個聲音來到了他身后。

    “阿勒葉?！?/br>
    阿勒葉的心忽然變得很冷了，血液也是。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見與他同血源的兄弟，阿迦什。

    “你在發(fā)怒。”阿迦什陳述。

    阿勒葉嗤了一聲，表情恢復(fù)冷傲矜持，和他在神廟中的神像一樣。

    “什么事情？”阿勒葉說。

    阿迦什伸出自己的“手臂”，如果那能被稱作“手臂”的話。出人意料的是上面?zhèn)劾劾?，遍布黑紅血跡。

    “殺死我，阿勒葉，這只有你能做到。”阿迦什說。

    聽到這樣的請求阿勒葉表情并沒有波動，他很久前就知道了這樣的事實。作為同源的鮮血，他和阿迦什一樣很少能遇見能殺死他們的人。而只有彼此之間，才會作為兇手。

    盡管胸中奔騰著黑暗的欲望，各種邪惡、恐怖、血腥的畫面出現(xiàn)在阿勒葉腦海中，但是他仍轉(zhuǎn)過身去，說：“不行?！?/br>
    殺死他、殺死他……碾碎他所有肢體、拋向湖中……將他焚燒為灰燼……斬去他所有肢節(jié)流血而亡……阿勒葉腦海中充滿各式各樣的聲音，嗡嗡的，讓他有點煩躁。

    阿迦什說：“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水城的水患在繼續(xù)加重，如果不殺死我，洪水遲早會把水城淹沒。阿勒葉，趁我現(xiàn)在還清醒。”

    阿勒葉突然暴怒一樣大喊：“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br>
    阿迦什無奈地笑笑，有對同源兄弟的憐愛。阿迦什說：“活著對我來說也是折磨，阿勒葉，你知道我一直想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只是做不到?！?/br>
    阿勒葉說：“難道死后就會停止嗎？”

    這個問題，阿迦什也回答不上來。阿迦什說：“阿勒葉，我們一族，向來如此?！?/br>
    阿勒葉想起那些在空中飛舞的黑色靈魂，遲早有一天他也會以這種形式見到阿迦什。阿迦什伸出“手”來，想碰碰弟弟，阿勒葉躲開了。

    阿迦什忽然說：“祈羽他……”

    阿勒葉忽然轉(zhuǎn)過來，雙眼泛紅一樣盯著阿迦什，說：“這個祭品，我會處死他?！?/br>
    阿迦什說：“阿勒葉，你可以再考慮……”

    阿勒葉說：“不需要了。”

    阿迦什說：“阿勒葉，許多事情做了不能后悔，我們沒有逆轉(zhuǎn)時空的能力?！?/br>
    正說著，阿迦什感覺到了窗外的電閃雷鳴，一場極大的暴雨即將來臨?？耧L(fēng)和塵土已經(jīng)作為前哨，來到水城之中。阿迦什也感覺到了阿勒葉身上逐漸熾烈的殺意，很好，這很好……他弟弟的本性難以控制，如果有一天這種無情冷酷作用于他，阿迦什覺得也是好的。

    阿迦什笑了：“阿勒葉，殺了我，我知道你想。”

    阿勒葉快步走掉了，他不想再聽阿迦什說話。同時，他也怕自己如阿迦什期待的那樣，如腦中那些聲音一樣，殺了阿迦什。

    只留下阿迦什嘆息一聲。

    ＊

    阿勒葉的種族有祖?zhèn)鞯木窦膊。瑐髡f這都來源于母系血統(tǒng)的詛咒。母親的怨氣將代代傳承在血脈中，破壞他們后代的正常意志。因為這是不被母親期待生下的孩子，所以他們永遠(yuǎn)得不到祝福。

    每到一定的時間，家族中的人會隨機(jī)出現(xiàn)一個狂躁的患者。他們的意志逐漸崩壞，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從而引起狂風(fēng)暴雨電閃雷鳴，極大的洪水淹沒城市和田野。他們也在日漸一日的重復(fù)嚎叫中虛弱死去。因為生命力太過強(qiáng)悍，這個折磨將持續(xù)很久，反復(fù)折磨身體和意志，直到有人殺死他們。

    這就是六十年一遇洪水的由來。

    水神的意志，將引起直接的天氣變化。

    阿迦什反復(fù)請求過阿勒葉殺死自己，阿勒葉拒絕面對。情況日漸加重，當(dāng)阿迦什化身一條騰飛的巨蛇穿梭在云層中時，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阿勒葉來到祈羽的窗外，他看到祈羽正在和一條小狗玩耍。這個沒心沒肺的人類腦子過于簡單，被阿迦什的真身嚇到之后，將錯就錯，把他當(dāng)成了阿迦什，到現(xiàn)在都沒有掰正回來。而似乎也因為這樣，這個人類不會失落難過。

    祈羽正在和不知哪里來的一只小狗玩耍。小狗是城里常見的流浪狗，雜毛，尾巴沾滿爛泥巴。祈羽撓它的下巴，它就躺下來露出肚皮讓祈羽擼動。小狗跳起來追逐祈羽的手，或者繞著祈羽身體打轉(zhuǎn)，汪汪直叫，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阿勒葉出現(xiàn)的時候，小狗感覺最敏銳。它壓低身子，后退幾步，對著阿勒葉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祈羽把小狗攬到自己懷里，抱著小狗的身體，只露出一只狗頭，有點不滿地對阿勒葉說：“你為什么嚇?biāo)俊?/br>
    阿勒葉：“……”一些生物怕他是因為本能。動物的直覺更加敏銳。

    小狗嗷嗷地叫著，對著阿勒葉瑟瑟發(fā)抖。祈羽還是沒抓住小狗，小狗跳了出來，躲到祈羽雙腿下面，仍然警惕地盯著阿勒葉，汪汪亂叫。祈羽搓了一下狗頭，安慰道：“乖乖，不要害怕?！?/br>
    “把這個臟東西弄走?！卑⒗杖~說。蠢貨和蠢狗，他受夠了。

    “為什么？”祈羽抱著小狗跟在阿勒葉后面，小狗在他臂彎中鉆出一個頭。

    “因為……”阿勒葉眉頭緊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野生動物般的祈羽在這個時候做出了最適合自己的抉擇，他把小狗放了下來，拍拍它的屁股，說：“快逃吧，不要回來！”

    阿勒葉的視線目送著弱小的生物逃竄，小狗逃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祈羽一眼。阿勒葉的眼神回落到祈羽身上，剛剛被壓抑住的狂暴情緒又有松動的跡象。

    祈羽像小狗一樣歪著頭看阿勒葉，說：“你太兇了?！?/br>
    把阿勒葉當(dāng)作阿迦什之后，祈羽越來越不怕他了。其實原來祈羽也沒有多怕阿勒葉，他好像天生就缺少畏懼這根弦。也可能是因為，祈羽知道，“阿迦什”很好說話。

    祈羽伸出手來撫摸阿勒葉的臉，揪住阿勒葉的臉蛋往兩邊拉。他早就想這么做了。祭司秾麗神秘的眉眼如高山深壑一般，讓人想膜拜，也想親吻?，F(xiàn)在，變形了的祭司的臉有幾分可笑的古怪。

    阿勒葉忽然抓住祈羽的手，祈羽并沒有感覺到危險的來臨。阿勒葉抓住祈羽的脖子，把祈羽掐著舉了起來的時候，祈羽感覺到詫異，但依然沒有仇恨。祈羽的臉漲得通紅，因為呼吸困難雙腳亂蹬。忽然，已經(jīng)逃走的小狗跑回來咬住阿勒葉的腿，阿勒葉踹走了小狗，也把祈羽扔了下來。

    祈羽的衣襟中掉出了一朵壓扁的蓮花，祈羽哆哆嗦嗦地，把蓮花遞給了阿勒葉。

    祈羽摔在床上，摸著被掐腫了的脖子大聲咳嗽。他脖子又干又疼，幾乎被人掐斷一般。阿勒葉撿起那朵有些枯萎的，掉了幾片花瓣的蓮花，問祈羽：“這是什么？”

    祈羽抱住了阿勒葉，他的眼神明亮又愉快，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八徒o你，我們和好吧?！逼碛鹩H吻了一下阿勒葉的額頭，說，“不要生氣了。”

    “阿迦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