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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電視的動畫片轉(zhuǎn)到午間新聞,節(jié)目右上角顯示時間十一點。往常緒芳早該回來了,許一鳴拿著遙控器不斷換臺,屏幕光來回閃著眼,只來得及聽到一個個短促的扭曲音節(jié)便又被瞬間切到下一個頻道。 “爸爸?!?/br> 最終,許茜茜的呼喚讓熒幕停在了一檔動物科普節(jié)目。 女孩兒不知什么時候從房間跑了出來,還是那身花裙子,肩帶歪歪斜斜的搭在肩膀。 “mama什么時候回來?” “你自個兒玩會兒,mama馬上就回來?!?/br> 說完,許一鳴扔開遙控器,拿起茶幾的手機,按下?lián)艽?,電話接通了?/br> “回來了嗎?” “怎么這么……” 許一鳴聽到那邊有男人說話聲,隨即手機里傳來一聲汽車剎車動靜,與此同時,小區(qū)樓下響起尖厲的剎車。像鷹出谷,老鷹得意的張嘴啼叫。一個“晚”字卡在喉嚨,咽不下也吐不出,生生咯在那里,刺刺的不太舒服。 女人在那頭說著“到了”,許一鳴回了聲“好”,屏幕黑下。 “咚咚咚咚” 不一會兒,門響個不停,許一鳴過去開門,緒芳拎著包,滿身酒味。 “你喝酒了?” “加班完領(lǐng)導(dǎo)嚷著請客,沒辦法。”緒芳走進(jìn)來換鞋,把包掛在架子上又補充道,“也沒喝多少。” 許一鳴“嗯”了聲,倒杯熱水遞給她。 “王志陸……” “他非要送我回來,畢竟是領(lǐng)導(dǎo),不好鬧得太難看?!?/br> 話還沒說完,就被緒芳搶先道。 許一鳴聽著閉上了嘴。 緒芳洗漱完便去陪許茜茜睡覺,許一鳴躺在床上盯著微微發(fā)霉的天花板,這是戶老房子,裝修用的最便宜的劣質(zhì)材料,防潮不好,靠近還能聞到一股霉味。對面房間女人講故事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進(jìn)耳里,遙遠(yuǎn)得就像幻聽,白色天花板的黑霉點在視野漸漸放大,許一鳴眨眨眼翻身關(guān)掉臺燈,隨著“啪嗒”一聲,屋里頓時黑下,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見。 那盆金雀花蔫兒蔫兒的。 許一鳴到達(dá)醫(yī)院給它澆水時注意到這個現(xiàn)象,綠葉無精打采的垂著頭,濕潤的泥土掉著幾瓣枯黃花瓣,還沒開花就即將凋謝。許一鳴有些著急,這算是嵐正兒八經(jīng)交代他的唯一事,他把花灑擱下,打算去附近超市買點肥料,走到醫(yī)院大廳時,看到幾個保安架著一個人往回拖,許一鳴從他的黑色T恤和牛仔褲認(rèn)出來是上次衛(wèi)生間那人,臉上還是青青紫紫的看不出人樣 四周七嘴八舌的議論,許一鳴了解到原是那人自己拆了手指石膏鬧著要出院,醫(yī)院沒辦法只得把他架回去。 平野姿勢狼狽的被幾個高壯保安拖到電梯邊,掙動間兩人忽然觸到彼此眼神,越過四散人群準(zhǔn)確無誤的鎖住許一鳴,像是被一頭狼盯上,許一鳴愣一下,轉(zhuǎn)身走出醫(yī)院。 太陽炙烤大地,地面都好像冒著guntang熱氣,外面烘得人腦子疼。許一鳴用五分鐘快速買完回來,大廳戲劇性的一幕已經(jīng)散場。買的是那種小包肥料,單手拿著剛好,回來給花澆上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許一鳴覺得葉子綠了些。 后面幾天花逐漸好轉(zhuǎn)起來,它的主人卻沒再出現(xiàn)。 從外面望去,對面陽臺空空蕩蕩,原本擺放的花草不知被挪到了哪里,白色窗簾密不透風(fēng)的隔絕住一切,陽臺,墻垣掩在清冷月光里,好像間荒廢已久的空屋。 也許一直是間空屋,那屋里根本沒住過人。 他突然在腦子里冒出這樣荒謬的念頭。 來的突然,消失的也了無痕跡。嵐的出現(xiàn)虛幻到像是久病之人突然發(fā)作的臆想癥。 幻想的完美鄰居,不存在的心靈拯救者,只有自己能看見的靈魂另一半。聽起來真不可思議,可若是這樣為何是個男人呢? 許一鳴靜靜靠著陽臺漫無邊際的發(fā)散思維,夜風(fēng)吹拂額角微長發(fā)絲,陽臺的推拉門動了動,女人探出半個身子喊他吃飯,門里燈火通明,許一鳴跟在女人身后走進(jìn)去。 緒芳最近回的很早,神色柔和了,不像往常那般總耷拉著臉,許一鳴覺得她變年輕了。 “怎么了?”許一鳴問。 緒芳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 “難得見你心情這么好啊。”見她沒明白許一鳴補充道。 “還不是王志陸這幾天沒來公司嘛,成天跟個鬼魂似的盯……”字隨著心情輕快得一個個緊接著蹦出來,像剎不住的車,快要撞墻了才 猛打方向盤。 “哎說到底他不在我舒服多了,這次說去一個商務(wù)宴會見見世面,人物挺多的,本來他那樣的身份根本不夠資格收到邀請,我猜他可能是買來的,總之王志陸高興壞了嘴就沒合上過,肯定是要段時間才能回銀行……” 緒芳難得話多不是在吵架或者挖苦別人的時候。許一鳴邊吃邊聽間或附和兩句,許茜茜在旁邊看著mama八卦時飛揚的神態(tài),也跟著似懂非懂的插上幾句話,這時,緒芳就會故意板起臉說“大人聊天小孩子不要插話”,可是過上一會兒許茜茜的童言童語,還是會引得緒芳不斷解釋,解釋著又意識到自己怎會同一小孩計較這些,便忍不住“噗呲”笑了出來。 許一鳴彎彎嘴角,不由多盛了幾碗米飯。 歡笑聲回蕩在亮如白晝的屋里,月亮住進(jìn)了那戶人家,散發(fā)出柔和皎潔的光暈,小小的屋子像是裝不下,從陽臺擠出去的光驅(qū)散著夜晚的黑暗,卻連一絲都照不進(jìn)相鄰的另一邊,不知該說是那黑對稱了光的亮,還是光強調(diào)了滿室漆黑,相鄰的房子四四方方,黑得密不透光,仿佛墓xue封死在萬丈之下,全然是死寂,蕭森,滲入骨髓的冰冷。 空調(diào)嗡嗡轟鳴,冷氣像要凝成寒霜,一只纖白的手拿起遙控器,“滴”,響動驟然停下。 手中的紅酒蕩漾開微波,黎雪坐到屋里巨大的落地窗邊的法國沙發(fā)上,俯視著城市繁華的霓虹燈夜景。 高高在上的將一切盡收眼底。那種權(quán)利,牢牢掌控所有的滋味讓她深深沉醉,早晚有一天她會讓父母睜大眼睛看好了,比起不學(xué)無術(shù)的弟弟,從出生起就被輕視的她才應(yīng)該是黎家的正確選擇。 仰頭將杯里紅酒一飲而盡,液體猩紅帶著苦澀醇香。 衛(wèi)生間的門自右而左輕巧滑開,黎雪偏頭看,男人端麗的面容泛著微微薄紅,嵐幫她擋了不少酒,可不管喝多少,黎雪都從未見過他失禮的醉態(tài),永遠(yuǎn)都踏著沉著穩(wěn)重的步伐,只有那一絲爬上冷靜面頰的艷色才悄悄泄露出主人的醉意。 “把我?guī)н@兒來,你又躲到衛(wèi)生間了。” 女人的嗔怪是世界上最甘甜的毒藥。 “你今晚很美?!?/br> 嵐走來,撫上黎雪的臉頰,輕輕拭去女人嘴角的紅色液體,像對待玻璃展柜里的珍貴藝術(shù)品,認(rèn)真且細(xì)致卻不含任何溫度。 “你覺得好?” 黎雪拉拉裙子,只覺得緊的難受。 身上的黑色晚禮服是嵐挑的,為這次宴會特地準(zhǔn)備。絲綢面料冰涼順滑如水一般緊貼皮膚,勾勒出女人完美曲線,裙擺長及拖地仿若流水垂墜下來。 客觀來說這件裙子選的很好,讓女人看上去簡直比月色里的精靈還要美艷動人,可是……對于黎雪來說裙子的裁剪和布料都貼身得過分,她討厭那些男人黏在身上的下流目光,然而,嵐帶她出席如此重要場合,這是好事更是對她的重視,她又怎么能拒絕嵐的好意呢。更何況她也確實需要這次機會,要知道這不是一般的宴會,到場的都是社會名流,這于她以后將會是不小的助力。 “當(dāng)然。只需一眼在場的男人都會為你著迷?!睄刮兆∷氖?,制止了她不太得體的動作。 “包括你嗎?” 沒有得到回應(yīng),而是更迷人心智的綺麗幻夢。有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場夢里,瞇眼看向窗外,天起伏得像海,如浪潮由遠(yuǎn)而近。 唯有高樓之下依舊霓虹閃爍,紙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