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瓊樓有猜測過，白鴻影堅持在這樣高檔的餐廳吃飯，必定有許多浪漫的安排。

    侍應(yīng)生領(lǐng)著他到座位，收起預(yù)約的牌子，果不其然，潔白的桌布上，放著一束玫瑰花，紙巾摺成愛心形狀，白鴻影拆開時，似乎還有些舍不得。

    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fā)著奪目的光芒，將整間室內(nèi)照的明亮，每隔幾個過道就會在角落看到酒柜，中間的空曠處，擺放著一架黑色鋼琴。

    相比起白鴻影揚起的嘴角，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閑聊，顧瓊樓顯得有些局促，雙手放在膝上揉捏著紙巾。幸好前菜很快就上來了，水果沙拉，酥皮濃湯，四碟腌漬物，顧瓊樓本來對這類小菜興致缺缺，夾了一塊入口，酸酸甜甜，意外好吃。濃湯的奶油香氣誘人，湯匙一舀，滿滿的蘑菇玉米上，浮著一層光量的油膜。

    左手邊的小玻璃杯中，裝著深紫色果汁，他喝了一口，才發(fā)現(xiàn)是覆盆子冰沙。

    白鴻影一直關(guān)注著他，見狀笑問：“喜歡嗎？”伸手拿過中央的三角形保溫瓶，掀開蓋子，替他將冰沙斟滿。

    他想起冰箱里的幾瓶橙汁，琢磨著有空買罐蜂蜜，也做個冰沙喝。

    白鴻影問：“你家里有食品料理機(jī)嗎？”

    顧瓊樓搖搖頭，不放棄道：“冰過後用叉子戳碎？”

    “也行，”白鴻影忍住笑，“體力活啊，我以前干過這事，碎是能碎，就是喝起來不太像冰沙，而且果汁濺得整個廚房都是?！?/br>
    單單為了心血來潮而買一臺機(jī)器，以後也不曉得用不用得上，實屬浪費，顧瓊樓惋惜道：“那還是算了，買現(xiàn)成的?！?/br>
    主菜端了上來，白色圓形盤子上，煎得恰到好處的牛小排平鋪一整面，上方點綴著小番茄、蜜汁紅薯，搭紅酒醬汁。他拾起刀叉，切成一塊塊放入口中，rou質(zhì)鮮嫩，每一刀劃下，都有rou汁淌出。

    白鴻影選得是羊排，他還沒開口，對方就切下一塊放到他盤子里，禮尚往來，顧瓊樓也切了一塊過去。

    “唔，羊rou也好吃?！彼@喜道。有極具辨識的羊羶味，卻沒有普遍讓人不適的腥臊味，不知道廚子是怎麼處理的，白鴻影又切了一塊過去，他連忙搖手，“別，再給就全進(jìn)我肚子了。”

    一名服務(wù)生走了過來，彎下腰和白鴻影低聲說話，白鴻影聽了一段後，點點頭，回了一句話。

    等人走後，顧瓊樓好奇問：“是什麼事嗎？”

    白鴻影不答，只是笑著看著他，故作神秘。等他吃完後，服務(wù)生撤了盤子，換上甜點，白鴻影忽然站起來，走向了那架鋼琴。

    有幾桌客人也注意到了，跟著轉(zhuǎn)頭看向那邊。

    “今天有表演嗎？”

    “我一直以為那是擺飾……原來會有演出？”

    身旁傳來竊竊私語，顧瓊樓愣愣的看著一襲白色襯衫、黑色西褲的青年坐上了椅子，手指活動了下，覆上了琴鍵，緊接著，一串清脆的音節(jié)便飄了過來。

    空靈又溫柔的曲調(diào)，穿過整間大堂，所有人都停下交談，享受著突如其來的表演。白鴻影的雙手──他現(xiàn)在才注意到，手掌寬大，指節(jié)修長，指甲蓋呈方形，是適合彈鋼琴的一雙手。

    蜻蜓點水般的敲擊，在黑白分明的長格上來回飛舞。顧瓊樓一下竟有些臉紅，他想起這幾根手指在他體內(nèi)作弄時的場景，確實十分靈活。

    琴聲還在繼續(xù)，有人悄聲說：“River　Flows　In　You……我剛才問了，是小哥哥提前找過經(jīng)理，問他們能不能使用鋼琴。”

    “哇，這麼浪漫，是要和誰告白嗎？”

    顧瓊樓心跳越來越快，就在此刻，放在桌面上的手機(jī)忽然傳來震動。

    來電者是梁詠瀚。

    嗡鳴聲過於明顯，他把手機(jī)拿起來握在手中，目光又轉(zhuǎn)向了正中間，他看著水晶燈下端坐著的青年，看他垂著眼簾，專注的彈著這首并不算困難、但飽含愛意的曲子，光線在他的發(fā)稍上調(diào)皮的綴上點點亮粉，在他的側(cè)臉柔和了鋒利的輪廓。

    手腕有些酸麻，掌心處傳來的震動好似與他的心跳同步，他計算著什麼時候會掛斷，可這次卻響的有些久──

    “你知道這個小哥哥剛才坐哪嗎？”

    “沒記錯的話是那個方位……可是我有印象，在他對面的好像是個男的。”

    談話的兩人看了過去，唯一一個單獨坐在沙發(fā)椅上的人，果然是男的。他穿著件高領(lǐng)羊毛衫，袖子卷起來，露出一小截手臂，腕部纖細(xì)。明明疑似男友的人在那端示愛，他卻眉頭緊鎖，面上帶著不安。

    最後一聲，在白鴻影收回手腕後，戛然而止。

    “對不起，”顧瓊樓一等他回到座位上就急忙開口，他垂頭扣著大衣的扣子，避開了對方滿心滿眼的喜悅?！拔遗笥延屑笔?，現(xiàn)在得趕過去看他……對不起。”

    “……”

    沒有聽到回答，顧瓊樓也知道過分了，可他想到自己本來就打算跟白鴻影了斷關(guān)系，而電話的另一頭，是迫切需要他幫助的梁詠瀚，孰輕孰重，立見分曉……更何況，通完電話後，他沒有立刻走人，至少等到了白鴻影演奏完，盡管那一分鐘他簡直坐立難安?！拔彝睃c再跟你說，帳我已經(jīng)先結(jié)了……不好意思，真的很急?！鳖櫗倶堑吐曊f。

    語畢，他沒再管對方的反應(yīng)，頂著餐廳里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拿起公事包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車子啟動後，顧瓊樓打開對方發(fā)來的定位，掃了眼地圖，似乎是一間酒吧。

    在電話自動轉(zhuǎn)入語音前的最後一秒，顧瓊樓接起來了，對方說來陪我喝一杯。

    “我……”耳邊聽著跳動的音符，他猶豫著問：“我晚點到可以嗎？現(xiàn)在有事，走不開?！?/br>
    “有事？有事就別來了，反正什麼事都比我重要！”梁詠瀚似乎醉了，怒氣沖沖的朝他吼道：“去忙啊，大忙人……老子就是自己一個人、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他咬了咬牙，心口有些難受，“你別這樣……你在哪？發(fā)給我位置，我馬上過去?！?/br>
    梁詠瀚一開始還不愿意，直接掛斷電話，後面幾通秒拒接，顧瓊樓只好發(fā)訊息過去，哄了幾句，對方才傳了定位過來。

    那里離他所在的C市有些距離，開車大約一個小時，顧瓊樓有印象，因為梁詠瀚的老家就在附近。當(dāng)初會選擇來C市發(fā)展，除了房租和物價外，也存有一些小心思。

    這個時間點，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回家了，車流量比起離開工作室時，少了不是一點半點。等紅燈時，顧瓊樓傳了個訊息過去，“在路上了，等我。”

    到下一個路口，顧瓊樓點開屏幕，沒有新通知，他翻看著過往的訊息，右邊的一長串，幾十條才夾雜著一條對方的回覆。他恍然察覺，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從學(xué)生時代開始，梁詠瀚有需要時才會找他，比如抄作業(yè)、比如買晚餐等等，而他幾乎都是立刻回應(yīng)。

    只是當(dāng)角色輪換，顧瓊樓想聽聽梁詠瀚的聲音，想和他聊幾句話，卻不容易找得到人。畢竟他是校園的紅人，課外活動多，校外交際也多，學(xué)校禁止談戀愛，卻無法阻止學(xué)生假期在外的拈花惹草。

    顧瓊樓點開了白鴻影的頭像，已經(jīng)半個小時了，還是空蕩蕩的。他本已經(jīng)做好被痛罵一番的準(zhǔn)備，對方竟然連一句質(zhì)問都沒有……說起來，他也沒見過白鴻影生氣的樣子，不如說，以他倆平日接觸的時長，根本不可能多到生出摩擦，他慣會遷就，而白鴻影又過於溫和有禮。

    可是白鴻影年輕啊，外貌又出眾，跟他在一起沒有好處，遲早要在家人、社會的壓力下分開。不可能天長地久的感情，就沒有維持的必要，所以分手才是正確的，這不是誰甩了誰的問題，只是他先撕開不切實際的溫情假面。顧瓊樓說服自己，他按滅屏幕，深吸一口氣，加速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