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沒興趣?!睉?yīng)天瀾很不給面子。 七皇子仍是不見惱意,笑言道:“哦,不打緊,你知道了也沒甚用處,只需供我所用便足夠了?!?/br> 陸子書怒意橫生,應(yīng)天瀾卻示意他看七皇子身后,只見方才那道古怪的魔氣,在七皇子身后化成了一個分外驚駭丑陋的人形。 那東西說是個人形沒錯,只不過半張臉眉清目秀,披頭散發(fā),另半張臉則蒼老灰敗,頭皮凹陷,怎么看,都像是將兩個人劈開兩半,然后各拿一半拼湊起來。 陸子書看得汗毛倒豎:“一半是妖,一半是魔,這是個什么邪物?” 莫不是那七皇子煉出來的? 那邪物一張兩半拼湊起來的臉忽然咧嘴一笑:“邪物?倒也沒錯,靠奪舍活下去的元神,是夠邪門的?!?/br> 還是個活的。 陸子書忍著惡心,端詳片刻,突然覺得那半張老臉有點眼熟,驟然記起,那撿了應(yīng)天瀾的老魔族不就是這模樣么? 他記得清楚,這人當(dāng)初被應(yīng)天瀾殺了個死無全尸。 應(yīng)天瀾亦是分外訝異,立刻壓著聲道:“當(dāng)時我確實殺了他的?!?/br> 陸子書道:“未必是他,這人不說了他靠奪舍活著嗎?” 說完也覺得不對,若真是這元神奪了老魔族的舍,那也是在撿了應(yīng)天瀾之前發(fā)生,那么他是否原來的魔族區(qū)別也不大。 那邪物臉色一沉,忽地轉(zhuǎn)向應(yīng)天瀾,“孽徒,不認得為師了?” “打?。 标懽訒碱^一皺,聽不得這話,睨著對方十分尖刻道,“聽過亂認爹的,沒聽過亂認徒弟的,甭管是人是鬼,說話都要有個譜,您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而后他又悄聲跟應(yīng)天瀾咬耳朵:“真的是他?” 應(yīng)天瀾“嗯”了聲道:“是他,殺他的時候我年紀小又受了傷,可能沒察覺讓他元神得以逃跑。元神沒有rou身依附總歸難成事,奪舍又是鬼修才會的修煉之術(shù),恰好這老家伙修為深厚,也沒人知道,其實他是魔族之余,同樣是高階的鬼修。” 陸子書聞言有些繃不住,原來真有鬼修?尤其這鬼修還是個魔族! 世上當(dāng)真無奇不有。 他又漲了見識。 而下一刻,他左手突然抬起,海水在手中變幻出一把長弓,他弓弦一拉,憑空多出了一支冰箭,冰箭瞄準(zhǔn)了那死而復(fù)生的老魔族。 “這老家伙身上氣息雜得很,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身體?!?/br> 冰箭嗖地射了出去。 老魔族不屑陸子書明晃晃的雕蟲小技,且沒看擋在他前頭的是七皇子……正這么想,忽然那冰箭急急拐了個彎,繞過了七皇子,目的分明地朝他射來。 陸子書一擊脫離,拉起應(yīng)天瀾就跑,應(yīng)天瀾正不解,就見陸子書沖他使了個眼色,他了然地回首,看見北海龍王領(lǐng)著幾條威風(fēng)凜凜的龍族飛快游來,將他們倆馱在了背上,不稍片刻就沖出了水面 海面之上水聲嘩然,巨浪奔涌,龍王直上云霄,天上雷電閃現(xiàn),烏云如蓋壓頂。 陸子書拉著應(yīng)天瀾翻下龍脊,無依無靠地懸在了狂風(fēng)凜冽的半空,勸龍王快些離開。 “你何必跟我客氣,我是你外祖父,護著你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龍王話音威嚴而慈愛,忽然轉(zhuǎn)動著巨瞳看向了應(yīng)天瀾,龍瞳寒意徹骨,應(yīng)天瀾淡淡回視,端得是不卑不亢。 “這輩子我最厭惡的就是魔族,但如若能令你你高興我也絕不插手?!饼埻踹@么說道,接著周身氣息一沉,冷聲道,“今日,我就大義滅親,親手了結(jié)了這逆子!” 陸子書不明白龍王的前一句和后一句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他喊了聲“慢著”,龍王聽也不聽,掉頭便俯沖下去,就見一青青綠綠的生物從水中爬了上來,被龍王一頭撞翻。 那被龍王打上了半空的怪物青面獠牙,肌膚如腐,身后拖著一條蛇尾,長有四肢,如巨大的四腳蛇,是個實實在在的妖邪之物。 還是丑得令人心顫的那種。 “陸仙尊,那是不是你大舅?” 應(yīng)天瀾對龍王的話沒什么反應(yīng),不過對殷珹長這樣似乎相當(dāng)有意見。 “……如果沒認錯的話,是?!标懽訒砸活D,又飛快說:“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長成這樣。你難道不覺得他長得很像海族嗎?” 應(yīng)天瀾望著殷珹身后的長尾。 “那是蛟龍的尾巴……”陸子書喃喃道,繼而想通了什么,“我明白了,殷珹和我娘親同父異母,他有龍族和海族的血統(tǒng)?!?/br> 他說完,一直還算平靜的表情開裂,出現(xiàn)了一絲震撼:“等等,可如果這樣的話……不對,我覺得龍王應(yīng)該……不至于……” 應(yīng)天瀾道:“沒事,你長這樣我也不嫌棄。” 陸子書抹了把額頭,道:“我糾結(jié)的不是這個。” 下一刻,海面風(fēng)云突變。 先是火紅的丹鳥躍出水面,將銜在嘴里的魔族甩了出去,那魔族像一片飄花翻了個身,變成一團黑氣,黑氣幻化成大刀劈向了應(yīng)天瀾和陸子書。 七皇子帶領(lǐng)著他擺設(shè)似的天兵再次亮相,從容不迫地指揮著“擺設(shè)”拿下應(yīng)天瀾。 陸子書一身鋒利的氣息陡然外泄,和應(yīng)天瀾默契地一左一右繞開了一干天兵,同時包抄七皇子,修士的至純靈力和龍族的剛烈龍氣,加上魔君冷冽幽深的殺意逼近,不偏不倚擊向了七皇子。 而在這時,被龍王揍得茍延殘喘的殷珹慌不擇路來尋七皇子的庇佑,那七皇子順手拿他擋了一擋,青綠的怪物猝不及防慘叫,融化似的臉皮劇烈抖動,當(dāng)即回頭反咬一口,兩者當(dāng)場就內(nèi)斗起來。 七皇子對著殷珹的真身每一根發(fā)絲都在表示著嫌棄,碰他都嫌手臟,幻化出兩條白綾,隔空摸物般地將白綾套上了殷珹的脖子,長袖一揚,將其扔出去老遠。 陸子書一交手就意識到,修士也好,妖族也罷,和仙人的差距是明晃晃擺在那里的,這是天道的規(guī)則。 為了打敗規(guī)則,凡人窮其一生追尋大道抵達盡頭,受萬般苦楚,熬過天劫直上云霄,沖破人間界的種種桎梏,去到夢寐以求的天庭,成為快活逍遙的仙人。 陸子書一時之間有些感慨,曾幾何時他也如此篤信過,但如今種種局面,飛升成仙可能再不是他所追求的了。 霄云道:“這東西也是個邪物,他自個吞了不少魔族和妖族的內(nèi)丹,哪里還算個仙人?你們沒發(fā)現(xiàn)他壓根沒有仙人的氣息嗎?” 陸子書回過神道:“……前輩,我覺得你可能高估我們了,我們這輩子就沒見過仙人?!?/br> 霄云嫌棄他們悟性不夠似的,道:“我意思是,即使殷珹真吞下了龍丹,他也會剖開殷珹的肚子把他吸收了龍丹的妖丹吃了,然后繼續(xù)吃了你們?!?/br> 七皇子病弱款款地一笑,伸手拍向霄云:“哪來的野鳥,聒噪?!?/br> 霄云躲得及時,被他掌風(fēng)掃掉幾根毛,頓時心疼壞了,妖族的羽毛豈是說掉就掉的?且丹鳥被說成是野鳥,她聽了頓時勃然大怒:“我是野鳥,你就是豬狗不如的雜碎!也不問問自個還配不配做仙人?就你滿身都是妖邪之物,下凡和過街耗子一比,耗子都比你干凈?!?/br> 她第一次如此暴怒,竟然是因為被罵了野鳥和聒噪。 應(yīng)天瀾不是個喜歡口舌之爭的人,他一貫行動至上,此時周身纏繞著淡淡淺淺的黑霧,二話不說撲向了七皇子,瞳孔如裝了兩個深淵,眼中有種視死如歸的凜冽。 七皇子不躲不避,他兩手一伸,廣袖翻滾,兩手憑空抓住了一把長戟橫在身前,與應(yīng)天瀾的長鞭迎頭相碰,響聲如天雷炸開。 “別和他硬碰硬,說了他邪得很,比你都要邪門!”霄云沖應(yīng)天瀾喊道。 七皇子手中長戟發(fā)出“咔咔”聲,他從容一笑:“那魔族鬼修,應(yīng)該說是你師父,他說你天生叛逆反骨,我瞧著不像,原來嘛……他又沒騙我?!?/br> 他忽而一傾身,驟地面對面靠近了應(yīng)天瀾,兩人距離逐漸只余下一指距離:“你果真不聽話,等我好好教你什么叫做……” 他話音驟頓,低頭,就見一節(jié)剔透鋒利的冰劍從他胸前刺出,粘稠的黑血滲出滴滴滾落在水里,如滾水入油鍋,滋地炸開一團霧氣,仿佛要比較一樣,劍尖比他與應(yīng)天瀾的距離還要近上一些。 “雖然只是半妖,但化龍了就是不一般,害得我,防備不及了。”七皇子伸手握住冰劍,“咔嚓”掰斷,后一刻,他皺起了眉頭,“哦?做了手腳?” 陸子書在他身后冷笑:“誰準(zhǔn)許你靠他這么近的?” 七皇子的長戟被應(yīng)天瀾制住了拉不動,他反手抓向陸子書天靈蓋,陸子書矮身往后退去,應(yīng)天瀾也立刻撤退。 那嵌在七皇子胸口中的冰劍毫無預(yù)兆地爆開,火勢在他體內(nèi)燃起來,胸口整個燒得漲起,眼瞧著七皇子逐漸衣不遮體,丟了天庭的臉面,他的身體又體貼地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冰霜,飛快蓋住了點點火星,他很快就成了一根懸空的冰柱子。 陸子書手持折扇,一手緊緊攥住了應(yīng)天瀾的手腕,氣急敗壞道:“沒我準(zhǔn)許你也不準(zhǔn)離開我身邊!” 應(yīng)天瀾冷靜地把手抽回來:“別鬧,今日我一定要殺了他們?!?/br> 陸子書:“你這人怎么……” 應(yīng)天瀾:“我不是人?!?/br> 陸子書被他四個字堵得啞口無言,嚴格來說,他說得還真對。 “……忘了提醒你,我現(xiàn)在也不算是人了?!?/br> 應(yīng)天瀾“啊”了聲,有一點點迷惑,繼而豁然開朗道:“我們是不是,就是你們?nèi)俗逭f的般配?” “是是是!配極了,趕緊打贏回家,明天就成親,別調(diào)情說愛了你們兩個!”霄云鉗制住那老魔族,兩者打得有來有回。 她話音落下,就見半空的“冰柱子”突然開裂,緊接著整個爆開,現(xiàn)出個毫發(fā)無傷的癆病鬼仙人! 冷風(fēng)中七皇子更如扶風(fēng)弱柳,但見他不慌不忙,雙手一合一放,雙袖翻飛間,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流水似的迅速淹沒了陸子書和應(yīng)天瀾使出的招式。 那黑影還有繼續(xù)擴大的趨勢,竟然還想順著欲斷未斷的靈力爬向應(yīng)天瀾手腕,欲將其也吞沒。 陸子書揮手斬斷了黑影,黑影如潮水退去,伏在了七皇子的腳邊,水一樣涌動著,仿佛伺機而動著再次尋找獵物。 應(yīng)天瀾:“小心!” 剛才被陸子書斬斷的一片黑影竟蟄伏在海水的倒影里,悄無聲息地爬上他的后背。 那黑影被陸子書一砍兩半,應(yīng)天瀾灌注了魔氣的靈力打了出去,不等看那黑影如何,便再次放出濃黑的魔氣織了一張網(wǎng),將七皇子網(wǎng)在其中。 陸子書放出了幾千把混合了龍氣的風(fēng)刀,風(fēng)刀所到之處仿佛空氣也結(jié)冰,竟真凍住了張牙舞爪拱起來攔擋的黑影。 可這當(dāng)下更多的影子漫出,自七皇子為中心鋪天蓋地蔓延開來,似要將一望無際的海面和雷電交加的天空一并遮蓋。 蒼白男子整了整袖口,慢條斯理道:“人也好,魔也罷,即便是龍王又如何?任你們在人間界呼風(fēng)喚雨,在天庭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在我之下……天庭又算得上什么?!?/br> 他想做什么? 陸子書以為七皇子要的不過是當(dāng)天庭的主宰,但現(xiàn)下看來這渣滓的野心大得很,天庭都不放在眼里了。 “哦,你們肯定很好奇我為了什么,”七皇子客客氣氣地道,“人說到達大道盡頭,飛升成仙,按理說這就是終點,但殊不知這連起點都算不上,無論人間界還是天庭,都依附天道的規(guī)則運行,我們都不過是天道下無法掙扎的螻蟻罷了?!?/br> 應(yīng)天瀾道:“所以你不想做那只螻蟻,要去打破天道的規(guī)則?” 七皇子一笑:“不錯,只是憑我一人能力有限,只好借助點外力,比如魔君你,你師父說你于混沌初開時誕生,并不屬于天道的規(guī)則下,也不受天道的控制,是游離于萬物之外的生魂?!?/br> 他又看向陸子書:“人間界第一個半妖,違背了天道出生,我記得你母親,你和她有幾分相似,當(dāng)年她這一走,沒想到給我?guī)砹艘馔庵?。如此看來,你們一個半妖,一個非純粹的魔族,能一起助我成為凌駕于天道的神,倒是般配。” 他自覺說得足夠多,便不愿多言,下一刻,自他為中心的黑影迅速擴大。 很快,天和地已分不清邊界,海水似乎翻上了天,涌動的黑影一點點蠶食掉天和地的距離。 陸子書飛快掐了一串手訣,手中折扇成了一柄通體雪白的利劍,他和應(yīng)天瀾一個向上,一個朝下,在驚天的滾雷和黑幕中,酷冷的劍氣和純粹的魔氣各分一邊,勢不可擋地劃開了那延綿千里的黑影。 七皇子:“不自量力!” 這時海水和天空的之間爆開一團火,龍王以龍身困住七皇子,竟然自爆內(nèi)丹,和對方同歸于盡! 丹鳥仰天長嘶,悲戚的鳴響響徹天地。 陸子書驟然回望,手中白劍堪堪將“天”撕開一個口子,貨真價實的天光都抵不上龍王將畢生之能于瞬間毀滅的光輝。 彼時應(yīng)天瀾潛入了水面,他看到的是無盡的漆黑,想來便是那鬼魅般的影子,正當(dāng)他奮力將黑海劃開,湛藍的海水涌現(xiàn)了曙光──后來他才知道那并非曙光,而是龍王燃燒的火光。 他身體一輕,一閉眼一睜眼,烈日刺得他眼睛一瞇,而后才緩緩看清眼前事物,只見四周戈壁荒涼,黃沙滿天飛。 他感受了一下下肢,如常人般無礙自如,就知道他肯定進入了幻境。 應(yīng)天瀾蹙起眉頭,這種情況有點糟糕,因為幻境和現(xiàn)實流逝的時間不同,也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遇到了意外。 他按捺住擔(dān)憂,為今之計,只能鎮(zhèn)定地打算一探究竟,就見不遠處的山丘滾落下來一巨物,幾個人追著那巨物連番追打。 忽而那巨物騰空起飛,又因為力氣不繼下墜。 龍族? 應(yīng)天瀾本不想理會,可龍族又勾起他的注意,袖手旁觀了一會,發(fā)現(xiàn)被追著打,身上占了黃沙的是條青龍,青龍傷痕累累,看著還有幾分面善。 ……原來是剛認識不久的“熟人”。 青龍原以為自己死定了,萬萬沒想到會有人出手相救。 他被救了之后,就和看著很不好惹的救命恩人一起躲在了戈壁灘的暗處,外面黃沙烈日,曬得他皮都要裂開了。 “多謝兄臺出手相救,我是北海龍族?!?/br> 青龍變成了人形,模樣還有幾分斯文俊秀。 應(yīng)天瀾艱難地把他和陸子書的外祖父這一身份聯(lián)系上, 他道:“路過而已,這地方臨近魔域,妖族也較其他地方的兇殘,你來這里做什么?” 青龍似有難言之隱,救命恩人似乎不會看眼色,不錯眼珠地看著他,他表情黯淡下去,躊躇半晌才道:“愛人病重,我聽聞這里有能起死回生的靈藥,便親自來尋?!?/br> 應(yīng)天瀾好奇他的愛人是殷珹的母親,還是陸子書母親的生母。 霄云說過龍王妻子去世后一直孤身,如今日他的話當(dāng)真,就真的是個情深義重的人,但他的一子一女生母又不同。 不過這些想法在應(yīng)天瀾腦海中只一閃而過,他并無興趣,便道:“是假的,這地方寂若死灰,根本生不出什么靈草靈藥。” 青龍一陣失望,但又不甘心,偏要親眼看過才死心,跟應(yīng)天瀾道謝后還要繼續(xù)冒險。 不知死活,應(yīng)天瀾心道,不過他沒有阻攔。 可是看著年輕龍王倔強的背影,他又忽然出聲:“你很在乎你愛人?你們成親了?” 青龍回過頭來,苦笑道:“她是我發(fā)妻,對我很重要,本來……本來我遭人陷害,家中情況有些復(fù)雜,她也不嫌棄,且我們女兒還小,她才那么小一個?!?/br> 青龍比劃了一下,笑容柔軟了許多,隨即想到什么,又哀傷下來:“所以我一定要治好她,不管有沒有用,總要嘗試?!?/br> “你只有一個女兒?”應(yīng)天瀾問道。 青龍愣了一愣,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答道:“不,我還有一個兒子,他是我被魔族陷害與人生下的,我看他可伶,生母又不在了,便把他帶回去,但我從未苛待他,我愛妻亦是對他視如己出,愛護有加?!?/br> 難怪,應(yīng)天瀾終于知道為什么龍王會對他說那番話。 龍王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應(yīng)天瀾想到了陸子書。 他總想不明白,為何有人愿意把別人看得如此重要,為何會對另一個人產(chǎn)生毫無必要的念想,一如當(dāng)日陸子書問為什么想牽他的手,應(yīng)天瀾想不明白答案。 想牽一個人的手,在應(yīng)天瀾看來,就是毫無必要的念想。 魔族講求隨心所欲,修士講求清心寡欲,但自當(dāng)他們認識之后,好似就與這些無關(guān)了。 “龍族壽命幾千上萬年,情情愛愛當(dāng)真值得你如此惦記?”可能是和陸子書待一起久了,應(yīng)天瀾說出口就知道這話不禮貌。 但好在對方也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妖族,青龍道:“值得,能和深愛之人在一起,就算是凡人的幾十年,走過一生直到鬢發(fā)皆白也足夠了??赡苣阌X得我傻,但為所愛之人不惜性命,赴湯蹈火,只要對方安然無恙就很滿足,很歡喜,很值得?!?/br> 應(yīng)天瀾冷酷無情問道:“妖族為什么會病重?” 青龍苦笑都有點僵硬,道:“她出生不久就受了傷,她早告知我自己壽數(shù)不長,我偏不信邪,但見她日日憔悴,只恨不能替她受苦。唉,日后你遇到喜歡的人就會明白了?!?/br> 應(yīng)天瀾聞言有些發(fā)怔,沉默許久,心道原來如此,他有點明白了。 其實他之前雖然不懂,但做的事卻是十足十把陸子書當(dāng)成了自己的……自己的…… “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彼曇艉茌p,但很堅定地突然道。 “啊,這樣……” “你很喜歡她?!?/br> 尚年輕的青龍羞赧點頭。 應(yīng)天瀾也不等他說話,點了點頭,自顧自坦然道:“我也很喜歡他?!?/br> 青龍:“……?” 說話間,眼前的景象突然流沙一樣散開,不過眨眼就什么都沒有了,只余下年輕的青龍站在原地,換上了不符外表的滄桑,他似乎要說話,但最終還是安安靜靜地,風(fēng)一樣消失了。 應(yīng)天瀾醒來的時候,是在船艙里。 窗外藍天白云,海浪聲聲,平靜得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醒了?” 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應(yīng)天瀾看見憂心忡忡的陸仙尊。 “我沒事?!?/br> “嗯,沒事,只是暈過去差點找不著而已?!标懽訒讼拢瑖@了口氣,“是我不好,龍王死了,你當(dāng)時又……”他沒敢說當(dāng)發(fā)現(xiàn)應(yīng)天瀾靜靜地沉下海里的時候,自己的心幾乎如北海的千年寒冰一樣僵冷。 親眼看到應(yīng)天瀾醒來,他才好像終于呼吸上一口氣。 “龍王不過是去重逢故人了,他臨走前,見了我一面。”應(yīng)天瀾握著陸子書的手,把他拉倒自己身邊,然后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進了他的懷里。 陸子書呆了下,而后將他完全擁進懷里,一遍遍替他撫著后背。 應(yīng)天瀾聽他七皇子被龍王重創(chuàng),群龍無首的龍族憤懣不已,抱著決一死戰(zhàn)的心和天兵打了一場,最后齊掌門趕到,還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們師祖?”應(yīng)天瀾道。 “我也沒想到,飛升的就是靈仙山的師祖,”陸子書揉了揉眉心,“師祖說現(xiàn)在天界因為七皇子而大亂,他才得以下凡,必須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撥亂反正?!?/br> “七皇子呢?” “看時機不對,跑了?!?/br> 房間里只有外頭的海浪聲,陸子書的呼吸和他溫和的聲音,應(yīng)天瀾閉上眼,心里一片寧靜,七皇子如何,天庭如何,他自己原來又是什么身份……只要在這人身側(cè),也都不重要,也不想去思考了。 不過心中卻有個答案,自他醒來就醞釀著,可不知怎么說出口,又是頭次感到這樣欲說無言。 自小他就少言安靜,但一直是有什么說什么的性子,如今對某個人生出了看不見摸不著,也說不透的感情,心中亂亂的,但又亂得十分安逸,心甘情愿,甚至帶了點欣喜。 應(yīng)天瀾睜了眼,咬了下唇,忽而抬頭親在陸子書下巴,陸子書猝不及防被占了下便宜,笑道:“你親就找準(zhǔn)位置親,親上面一點,要我教你嗎?” 應(yīng)天瀾又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微垂著眼簾,嘴角微彎,軟軟地窩在陸子書身上。 陸子書博得美人一笑,又被投懷送抱,都有點無所適從了,不過很快又莞爾:“我看你就是喜歡我,是吧?” 應(yīng)天瀾點頭:“嗯,喜歡?!?/br> 陸子書知道他的喜歡跟自己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但亦是分外歡喜,胸口忽然有些發(fā)熱,時間過了很短,但他們又經(jīng)過了很多。 應(yīng)天瀾昏迷的時候,陸子書看著龍王隕落,只覺得自己仿佛仍舊懸在水中,無處著陸,不知道什么叫踏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天地那么大,他連自己的心都感覺不到。 甚至開始懷疑,應(yīng)天瀾和他是不是不應(yīng)該這般糾纏。 應(yīng)天瀾不懂喜歡,日后會不會后悔? 但現(xiàn)在他又覺得,這人既然說了喜歡,即便有朝一日人散別離,他也可以撿著這一句話,這段相處的日子,不抱遺憾地過完這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