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邊城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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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從半掩的窗縫之間泄露,很快消散在邊緣之城寂靜的夜晚。也許靠近深淵讓人感到焦慮,在這樣一個戴著面具,卸下負(fù)擔(dān)的假面舞會上,人們都有些不自覺地在界線處徘徊,試圖用片刻歡樂抵消長久持續(xù)的某種不安。 肌膚相貼、唇齒相依,羽扇掩面,曖昧而挑逗的眼神,這些信號就像空氣中的脂粉和暗香,纏綿地裹住每一位賓客。 舞池中央,城主正與今晚的幸運兒共舞。兩人身形俱佳,藍(lán)白禮服配上黑金長裙,氣質(zhì)相當(dāng)惹眼。 “他們看起來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币炼髀牭讲贿h(yuǎn)處兩個戴面具的人交談。騎士躲在離人群最遠(yuǎn)的角落,黑發(fā)黑衣,幾乎要融入暗處,只有那雙藍(lán)眼睛始終盯著舞池中央。 “我可不這么覺得?!?/br> 他旁邊的男人突然開口,像是在回答那兩人,又像是在對伊恩說話。騎士看向他,從剛才起,這人就慢慢朝自己自己方向走來,伊恩可以確定對方有話想說。這位不速之客看上去已近中年,雖然面容并無太多滄桑,卻一頭灰發(fā),鬢角全然變白?;野l(fā)下是一雙中年人特有的、沉淀著心思的雙眼。 “要說為什么?!蹦侨死^續(xù)說,“那就是……雙劍相對,必有一折。” “梅里斯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他解釋,“實際上在乎很多事情,在一些事情上過于執(zhí)著,你的同伴看起來也是那樣。一旦他們的目的相沖,恐怕各不妥協(xié),直到一方徹底失敗被抹消才罷?!?/br> 見伊恩沒有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下去:“相反,劍盾對抗并不那么容易折劍,對嗎?” “我聽說教會的圣殿騎士里,有一位團長尤其擅長重盾防守……”灰發(fā)男人頓了頓,看向旁邊一直沉默的人,“據(jù)說他最近失蹤了?” 伊恩目不斜視,仿佛沒聽到對方的話。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對方對視,那樣肯定會被抓住蛛絲馬跡??ǘ蛩乖f光是看著他的眼睛,就能猜透騎士在想什么。伊恩覺得那或許是因為法師太聰明,而不是自己太好猜。 無論原因是什么,現(xiàn)在他只想全神貫注欣賞舞池里起舞的人們。頭一次,騎士有些反感過去那些事情找上自己——今晚的伊恩是伊恩,不是以賽亞。 “不方便回答也沒關(guān)系?!币妼Ψ竭@幅反應(yīng),灰發(fā)男人體諒地笑笑,“看到您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這,而不是和教廷法師一起,實話說我有些好奇。” “您脫離教會了嗎?”他說,“為了一個女人?” 這次,他得到了對方警告的眼神。 “別那么嚴(yán)肅、只是隨口一說。”灰發(fā)男人舉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我不會干涉或評判您的任何決定……事實上我們不是敵人。” “威廉·帕特森?!彼晕医榻B,“您應(yīng)該沒聽說過我,但至少知道‘查希提的第三人’這個稱呼吧?!?/br> “查希提的第三人”,一個民間稱呼。 由于邊緣之城的重要性,盡管梅里斯·塞德里克名義上是此處最高統(tǒng)治者,實際上,他的權(quán)力還被另外兩人分去一部分。最大一塊當(dāng)屬查希提的主教,作為光明教會在此處的最高權(quán)威,他是獨立于王權(quán)之外的存在,即便梅里斯也無法干涉查希提的教會活動;而另一小塊司法權(quán),便被分給了大法官威廉·帕特森,與其說是權(quán)力,不如說是責(zé)任:除了重要場合,他平時基本難覓蹤影,忙于打理整座城市,而功勞卻往往被人們歸于前面兩者,威廉也被戲稱為“查希提的第三人”。 緘默騎士團團長突然對面前這個中年男人產(chǎn)生了些許共情。至少在任勞任怨這一方面,他們二人還挺有共同語言。 “你的同伴,卡維拉小姐——或者自稱卡維拉的人。”威廉舉杯朝向舞池中央的卡厄斯,“似乎對城主很有興趣?!?/br> 伊恩抬眼看去,正看見梅里斯貼在法師耳邊說話。兩人看上去親密無間,倘若不是卡厄斯太高了一些,臉色太臭了一點,這看上去就像是情人之間的竊竊私語。 所以? 他挑眉看向法官。 “別看他那么濫情,梅里斯是個不顧一切的、執(zhí)著的男人?!蓖u價自己城主,“他有時候確實有點瘋狂……但他不是最大的問題,至少查希提現(xiàn)在上空凝聚的風(fēng)暴不是來自于他?!?/br> “最大的問題來自于你們內(nèi)部?!狈ü俸鸵炼鲗σ?,“來自于你們在邊遠(yuǎn)之地的主教?!?/br> 話說到這種地步,威廉的目的已經(jīng)很明顯:他希望伊恩去調(diào)查這里的主教。 對于大法官和城主來說,他們和主教三足鼎立,互相制約,公開調(diào)查必然打破這脆弱的平衡。而伊恩這樣的人,既熟悉教會,表面又不再是教會身份,倒是很適合做一個秘密調(diào)查員。 但是,為什么他要相信對方一面之詞、幫威廉做這件事呢?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狈ü僬f,“你懷疑我偏心梅里斯,勾結(jié)他排擠主教——再正常不過了,一時半會我也不可能取得你的信任?!?/br> “您肯定明白,自證清白是件多么困難的事。”威廉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對方嘴唇上,他當(dāng)然也聽說過緘默騎士的禁咒, “所以我只是過來和你友好地打個招呼,發(fā)發(fā)牢sao,至于被聽到哪些內(nèi)容,就不是我能管的事啦?!?/br> 話音剛落,舞曲在此刻恰到好處停止。法官將一口未喝的酒放在桌上,看著舞池的人群逐漸散開?!澳贻p真好,”他感慨,“能夠完全享受這種浪蕩宴會帶來的放松。” “像我這種老頭子就不太適合。”威廉看著梅里斯。城主松開女伴的手,被對方毫不留念地拋棄,聳聳肩轉(zhuǎn)向下一個漂亮目標(biāo)。 “但我也算是找到了自己放松的方式?!彼f,目睹那位黑裙美人正朝這里走來,步伐不快,卻氣勢洶洶。 “人總是需要片刻放松的……您也是。”在卡厄斯即將抵達(dá)之前,威廉及時朝伊恩告別。 “那就祝您好好享受接下來的夜晚了?!彼们镁票D(zhuǎn)身離開。 騎士大腦中還在回想法官的話,試圖聯(lián)系對方透露信息背后涉及的方方面面,但很快他腦中只剩下對方離開時那一句意味深長的“享受夜晚”。 卡厄斯看上去心情不佳,他一言不發(fā),走向伊恩,靠進(jìn)后者的懷抱中。伊恩微微附身,讓對方把下巴擱在自己肩上。 “我應(yīng)該和你跳一支舞。”片刻后,卡厄斯說,“我應(yīng)該補償你?!?/br> 「遇到什么煩惱了嗎?」騎士問。 法師沒有回答,手繞到他身后,拿起窗臺邊威廉沒動過的那杯酒。 他聞了一下,輕笑:“果然,全都是加了?!?/br> “接下來這里才是真正的‘舞會’?!笨ǘ蛩拐f著,在伊恩來得及阻攔前,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他扯住對方禮服領(lǐng)子,迫使棕發(fā)男人低下頭來,和自己深吻。酒水順著兩人貼合的唇瓣過渡,甘甜芳香的液體一旦入口,就像點燃似的順著喉嚨一路燃燒。之前對這些飲品僅僅淺嘗即止,他沒有察覺問題;現(xiàn)在,感到全身開始發(fā)熱,伊恩總算確定,酒中加了一些“助興劑”。 騎士掃了一眼宴會廳的其他人,有些也像他們一樣抱在了一起。 卡厄斯喝了多少?他后知后覺想到這個問題。 法師又輕啃了幾下戀人的嘴唇,才湊上去。兩人額頭相抵,呼吸間都是炙熱的氣息。 “解開它。”法師說,見伊恩猶豫,補充,“沒有關(guān)系,他們都沒空關(guān)注這里?!?/br> 伊恩這才抬手,解開對方的面具,黑金色絲綢松開,與之一塊固定的金色盤發(fā)也頃刻散開,銀河般傾瀉、帷幕般蓋在卡厄斯背后,將兩人徹底與其他人隔絕,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 法師睜開那雙猩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戀人。 “和我跳一曲吧,”他說,“什么都別想,什么都別說?!?/br> “只是先享受這個夜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