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回去干什么？！”

    單釗一聽到蓮山兩個字，腦子里就控制不住地鉆出來那種不好的畫面。那里是刑驍受盡苦難的地方，他私心是再也不想刑驍回去的。

    刑驍被單釗過激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連忙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你小點兒聲，這里是醫(yī)院?！?/br>
    單釗抿了抿唇，重新坐下，但他的態(tài)度還是非常堅決，他不希望刑驍回去，如果一定要去，那他必須一起去。

    這時候外面的風(fēng)比中午更大了，呼嘯著裹著雨珠打在厚重的玻璃上，發(fā)出斷續(xù)不絕的清脆聲音，天黑得像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一樣。

    刑驍看著外面這雨雪交加的天就知道今天回去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時間不等人，現(xiàn)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兩塊被警方截獲了的硬盤上，沒人還會把注意力放到失去了意義的他身上，所以今天晚上將是他行動最安全、最方便的時候。

    “單釗，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刑驍拉住單釗的手，目光也牢牢鎖在那雙他深愛著的眼睛上，“但是我只有今天晚上這一個機(jī)會，那樣?xùn)|西不能落在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手里，我必須拿到手，必須?！?/br>
    單釗不是很能聽懂刑驍在說什么，但他知道刑驍要做的事非常重要，重要到可以不計任何代價。

    而刑驍從來不是依附于人的菟絲花，他活得比誰都頑強(qiáng)，比誰都努力。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刑驍，更沒有這個資格去阻止刑驍，更何況，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夠幫助到對方，而不是給對方制造更多的難題。

    于是他只好妥協(xié)：“好吧，但是我必須和你一起去，否則我不放心?！?/br>
    “但是老爺子……”

    “我會請護(hù)士幫忙照看的，刑驍，我沒法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單釗肯定地說，“今天值班的那個護(hù)士很熱心，來得也勤，中午我就是拜托了她?！?/br>
    單釗本來是很一本正經(jīng)地在說這些話，誰知刑驍聽完竟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她很熱心？那她為什么這么熱心你知道嗎？”

    單釗先一愣，接著不自覺地把目光從刑驍?shù)淖⒁曄屡查_了幾度：“……我知道，我也沒那么二，我，我請她吃飯就行了?！?/br>
    刑驍笑得更厲害了，但又不敢笑出聲，于是把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眶里還有水花冒出來：“單哥，你真行，你可真行……哈哈，人家小護(hù)士喜歡你長得好，你就利用人家替你做苦力，居然沒有半點負(fù)罪感，還請吃飯……你怎么那么損啊，我真是服了你了！”

    單釗也被刑驍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又說不出話，只好突然伸手在刑驍腰上捏了一把。

    “哎——！”

    刑驍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又馬上被單釗兩手鉗住，拖進(jìn)懷里緊緊抱著，單釗呵出的呼吸都噴在了他暖融融的頸窩里：“……還笑，有這么好笑嗎？這叫事急從權(quán)！”

    “這明明叫臭不要臉！”

    氣氛難得這樣融洽，不做點什么實在有點浪費(fèi)。

    于是刑驍從單釗的禁錮里掙扎著抬起頭，攬住單釗脖子一口咬上了那片柔軟的下唇。

    單釗身上那種像喬木一樣的淺淺清香令刑驍心馳神往，他把自己不住地往單釗懷里送，他想要單釗深深地吻他，像以前那樣張開嘴巴，用力地吮吸他的舌頭，和他不知疲倦地糾纏，然后吞下他們?nèi)诨谝粔K兒的唾液。

    但單釗在被刑驍咬到的剎那就突然清醒了過來。

    刑驍眼中那愈演愈烈的欲望像火苗一樣將他身體的各個部分一點一點悉數(shù)點燃，這種感覺是那么清晰，又那么讓他警惕。

    單釗沒能給刑驍想要的回應(yīng)，他斂起了自己的一切情緒，只輕輕在刑驍啟開的唇瓣上回啄了一下，然后便像個紳士一樣把正坐在他腿上的刑驍稍稍推遠(yuǎn)，沒有再深入下去。

    這已經(jīng)不是單釗第一次拒絕刑驍?shù)乃魑橇?，幾個小時前刑驍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刑驍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光了衣服，然后丟到了外頭的寒風(fēng)冰雨里，冷意從肌膚一直浸入到了骨髓。

    他不甘心，揪住單釗的衣領(lǐng)懇求他：“單釗，你吻我?！?/br>
    刑驍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痛楚太過明顯，像無數(shù)細(xì)細(xì)密密的針，在刺穿了刑驍之后又扎進(jìn)了單釗的身體。

    單釗沒法看到這樣的刑驍，他覺得自己是在犯罪，一種在刑法中未有收錄但在他自己的世界卻足以宣告死刑的罪。

    “小小……”

    單釗聲音輕得近似于乞求。

    “吻我啊。”

    但刑驍不想饒恕他。

    單釗只好強(qiáng)迫著自己湊上去，刑驍那雙微微翹著的、像桃rou似的唇瓣是他心之所向的柔軟與甜美，但在無限接近這份甜美的同時，他卻控制不住地用余光不斷去看刑驍背后，那張潔白的病床上，還躺著他的爺爺。

    中午拿著傘追出去的單釗以為自己可以克服，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他克服不了。

    他實在太害怕了。

    單釗的一切情緒都被刑驍收入了眼底，單釗在害怕，而刑驍也在害怕。

    所以，在那雙帶著顫的唇貼上來的時候，刑驍主動選擇了停止。

    單釗怔住，然后他從刑驍那雙瑰美而黯然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復(fù)雜的東西，但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他只感覺刑驍松開了他的領(lǐng)子，被掠奪的呼吸重新回到了身體。

    刑驍一言不發(fā)地坐回到另一張椅子上，埋著頭，兩只手在腿間交握著，不知道在想什么，單釗懇求他：“……刑驍，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在等等，等老爺子醒了，我……”

    單釗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刑驍抬起頭看向了他，刑驍仍然沒說話，但那雙剔透的眼睛已經(jīng)把話都說明白了。

    刑驍說，那如果老爺子一直都不醒呢。

    單釗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發(fā)出來，因為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晚上六點的時候，兩人一同吃了晚飯，然后刑驍給單釗倒了杯水。

    單釗不疑有他，喝完才頓覺不對，困意來得過于洶涌，他想到應(yīng)該是刑驍在水里放了分量不輕的安眠藥。

    單釗在困極了的時候拉住了刑驍?shù)氖郑D難地說著：“你不要去，等我一起……我們一起去……”

    刑驍卻用手捂住單釗不肯閉上的眼睛，輕輕在他眉梢那道舊疤上親了親：“那個護(hù)士馬上就會過來的，你睡一覺，好好休息?！?/br>
    單釗不肯松手，他有種感覺，若是這回放刑驍走了，他就要永遠(yuǎn)失去刑驍了，于是他強(qiáng)撐著困倦和睡意向著刑驍離開的背影喊著“小小”，說對不起，他以后不會了。

    但是刑驍沒有停步。

    單釗的百般無奈和艱難選擇他都清楚，他懂得，所以他也體諒，但他依然還是刑驍，那個同樣有著太多迫不得已和無可奈何的刑驍。

    他從前一直覺得單釗是他的太陽，能照亮他那隅終年潮濕的角落，可當(dāng)單釗推開他的那一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單釗不能。

    單釗也冷極了，孤單極了，單釗給不了他足夠他支撐下去的溫度，他的存在只會加速單釗熄滅而已。

    刑驍是自私的，但又做不到真正的自私，他非常非常想就這樣緊緊貼在單釗身上，汲取單釗所剩無幾的溫度，哪怕讓單釗徹底熄滅，淪為和他一樣的人，然后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拉著單釗一起，陷入那陰冷沼澤地中。

    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