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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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驍醒過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只覺得自己睡了很長時間,卻不清楚到底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間,他以為自己還在那間黑漆漆的影音室,于是伸手往前往后撈了撈,發(fā)現(xiàn)沒有人,就閉著眼睛咕噥了一聲“老趙”。 然后他的手就給人握住了,那手掌有些粗糙,但觸感卻是冰冷,和趙書杰的溫度并不一樣。 這時候刑驍還沒完全醒,便想松開這只讓他覺得不適的手,含糊說著:“……你手好冷啊,別摸我……” 然而對方卻像和他較勁似的牢牢握著他不松,甚至更加重了兩分力道。 刑驍終于清醒過來。 眼睛睜開,意識回籠,刑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在影音室了,趙書杰也不在他身邊,他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是他自己住了十二年的臥室,他正蓋著被子睡在床上,而那個坐在床邊握住了他手的人,竟然是單釗。 臥室的窗簾只拉了一半,稀薄光透射進(jìn)來,灑在窗邊的一隅棕色地板上。 刑驍呆在了那里,喃道:“單釗,你怎么會在這里……” 單釗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一身深色的衣服是濕透后陰干的,刑驍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摸單釗額頭,單釗就這么直挺挺地坐在那,任由他把手放上去。 刑驍從單釗的額頭一直摸到他冷冰冰的臉上,然后是脖子,最后又回到額頭,緊張地說道:“單釗,你有熱度了,趕緊去換衣服,我衣柜里有。換了衣服洗個澡先,然后吃點(diǎn)退燒藥。” 但單釗只是盯著他的眼睛,目光里有即將燃盡的灰敗的火。 “刑驍,”他說,“你沒有其他話想和我說嗎?” 單釗是嗓音是啞的,呼吸遲滯而沉重,刑驍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能夠想到昨天晚上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情況。 他用安眠藥強(qiáng)迫單釗睡著,獨(dú)自回了蓮山,但之后單釗就醒了,或許是因為那個護(hù)士發(fā)覺不對,亦或許是其他什么,總之單釗來蓮山找了他。 單釗的傘被他帶走,單釗來不及去買,而蓮境的大門也不可能讓他的車進(jìn)來,于是他就只能一路淋著雨跑到山頂。 單釗來這里,是想把自己帶回去,但他怎么可能帶得回去。 刑淵慎不會放過單釗,更不會放過那樣大好的機(jī)會,他會用什么方式將影音室里的一切呈現(xiàn)給單釗? 視頻?音頻?還是干脆是現(xiàn)場? 刑驍已經(jīng)不在意了,他只確定刑淵慎一定會借此來摧毀他和單釗之間的感情,他連刑淵慎會說什么都一清二楚。 刑淵慎會對單釗說:你看,這就是刑驍,對他而言這種時候任何人都可以,任何人都無所謂。你,岳松,不過是那時候恰好就在他身邊而已,現(xiàn)在換了趙書杰,他不是也欣然接受了么。 這就是刑淵慎愛用的伎倆,對他是這樣,對其他人也是這樣。 如果這件事發(fā)生在以前,或者就發(fā)生在和黎卉見面的前一天,他刑驍一定會鉚足了勁兒和刑淵慎對抗,他會和單釗從頭到尾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解釋,哪怕單釗不信,哪怕單釗揍他,他也會這么做。 即便他們注定會結(jié)束,他也不要用這種糟糕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對他們?nèi)魏我粋€人而言,都是一種侮辱。 但沒有這種如果。 所有事情都脫離了刑驍?shù)某踔裕舔斠膊粫俸蛦吾摻忉?,他選擇了緘默。 “沒有了,”刑驍別開單釗的注視,把手縮回了被子,“……你回去吧,單釗,不要再來了?!?/br> 單釗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更重,連帶著胸膛和肩膀都跟著劇烈起伏起來,他死死盯住刑驍,像盯住一個應(yīng)該判死刑的殺人放火的兇犯。 刑驍被單釗的眼神嚇了一跳,就在以為單釗會給自己一拳時候,刑淵慎的聲音忽然從虛掩的門外傳了進(jìn)來: “怎么沒有,弟弟,有件事你該告訴單先生的?!?/br> 只一個剎那的功夫,刑驍周身的血液全都凍結(jié)了,整個人像浸沒在了冰河,他猛地朝門外看過去,刑淵慎此刻就站在那里,身形頎長,站姿挺拔,高貴得像個貴族,但在刑驍眼里,卻覺得他只是個從深淵里爬出來的魔鬼。 “沒有!” 刑驍壓制不住情緒,再度否認(rèn)。 “你有?!?/br> 刑淵慎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斂目不語的趙書杰:“你現(xiàn)在告訴單先生,單先生就不會因為你昨天的所作所為生你的氣了, 你不想挽回他的嗎?弟弟,我給你這個機(jī)會。” 刑驍冷笑,笑得停不下來:“……刑淵慎,我已經(jīng)這樣了,你何必做得這么絕?!?/br> 然后第三次對單釗重復(fù):“我沒有什么要說的?!?/br> 接著便是森冷的沉默。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單釗率先有了動作,他從床上站起來,雙手緊握成拳,倉促地抹了把臉,把先前的疲憊情緒全部藏了起來,然后對刑驍?shù)溃骸拔抑懒?,既然你……沒話要說,那我得先走了,爺爺那里不能沒人看著,”又扯出來一抹晦澀的笑容,“對不起,刑驍,我沒法陪你去看腿了。刑驍,你好了再來醫(yī)院找我吧,你會來找我的對嗎?” 刑驍仰頭看他,卻沒有答應(yīng),仍然是刑淵慎替他說出了答案:“他不會了?!?/br> 刑淵慎已經(jīng)走進(jìn)臥室,站在床尾的地方,窗外那道擦過窗簾照進(jìn)來光恰好落在他深棕色的鞋上。 誰也沒想到單釗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對刑淵慎發(fā)難,當(dāng)他沖上去攥住刑淵慎雪白的襯衫領(lǐng)子時,在場之人包括刑淵慎在內(nèi)都有些意外。 “我他媽問的是刑驍——!” 單釗把刑淵慎重重推到墻上,刑驍震愕地瞪大眼睛,驚呼了一聲“單釗”。 跟在刑淵慎身后的趙書杰立刻沖上去要控制單釗,卻被刑淵慎揮手止住,不得不停在原地。 單釗背對著刑驍,刑驍看不到他此刻表情,只聽到他憤恨到極致的吼聲在整間臥室激烈傳蕩:“姓刑的你聽著,你對刑驍做過什么我清楚,你要挑撥我和刑驍?shù)母星槲乙睬宄〉沂遣粫艞壍?,我喜歡刑驍,我愛他!我心疼他遭遇的一切!他昨天晚上只是被下了藥,你當(dāng)我是瞎子嗎!”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刑淵慎說話,至少在刑驍和趙書杰的記憶里沒有,有也已經(jīng)死了。 所以在這個關(guān)口上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并忍不住去想,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然而,單釗在說完這番話后卻再沒有任何動作,詭異地一直保持著靜止的狀態(tài)。 刑驍愣了兩秒,終于感覺到不對,連滾帶爬地裹上衣服從床上起來。 等他跛著腳跑到那兩人身側(cè),才發(fā)現(xiàn)單釗的手里雖還攥著刑淵慎的領(lǐng)子,但他的心臟位置已經(jīng)被一口黑漆漆的槍頂住了。 而槍的安全鎖是開著的。 刑淵慎的表情淡漠且平靜,他從來都輕視所見的一切,只是此刻,刑驍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那雙隱在無框鏡片下的狹長鳳眸里,已占滿最冷酷的情緒。 “單釗你別動——!” 刑驍找回自己聲音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他知道刑淵慎是做得出這種事的,刑淵慎的手沾過血沾過命他是清楚的。 但刑驍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阻止刑淵慎發(fā)瘋。他不想把那件事告訴單釗,更不想單釗把命送在這里,于是他只能像從前無數(shù)次做過的那樣,對刑淵慎重復(fù)他最愛聽的那句話:“……哥,我錯了!哥,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我哪都不去了,我以后都留在你身邊!我陪你睡覺,只陪你睡覺!多少次都可以!我發(fā)誓!” 但刑驍?shù)恼J(rèn)輸對刑淵慎沒有半點(diǎn)說服力,刑淵慎扣在扳機(jī)上的食指只是輕輕動了動,刑驍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哥!” 扭傷的膝蓋傳來刺骨的劇痛,但刑驍此刻一點(diǎn)都感覺不到,他只知道刑淵慎隨時可能扣下扳機(jī),而他絕不允許單釗死在刑淵慎手里。 “哥……不要……”刑驍仰起脖子,動作像待宰的羔羊。 刑淵慎看著這樣的刑驍笑了,帶著戲謔和隱隱作痛的復(fù)雜的笑,然后他用一種極溫柔的語氣,第三次對刑驍重復(fù)了那道命令: “告訴他,弟弟。把你從黎卉那里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你心愛的單先生?!?/br> “聽話?!?/br> 這是刑淵慎給刑驍?shù)淖詈笸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