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馭帶著團(tuán)隊(duì)飛馬德里，談一筆商業(yè)合作。談判進(jìn)行得順利，最后一晚，合作方充分展現(xiàn)南歐人的熱情，盛情款待、全套服務(wù)，把一行人招待得神魂顛倒、七葷八素。

    從頭到尾，聞馭反倒是最清醒的那個。

    與媒體爆料不同，他工作就是工作，并不在商業(yè)場合亂來。所以，當(dāng)風(fēng)流成性的合伙人把一個金發(fā)碧眼、嬌美異常的Omega塞進(jìn)他懷中時，他缺乏興趣地一笑，推開Omega，只接過對方手中紅酒杯，禮節(jié)性地抿了一口。

    周六晚上，國際航班經(jīng)過漫長飛行，終于落地K市。

    飛機(jī)緩緩滑行跑道，聞馭望向夜幕下空曠的機(jī)場，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一副與眼下無關(guān)的畫面。

    那是出差前的夜晚，方青宜垂落雙肩，頸部彎折，靜靜坐于餐廳的背影。

    季楠平已在出站口等候多時。

    聞馭一上車就扯松領(lǐng)帶、閉上了眼睛。見老板無意說話，季楠平把手機(jī)調(diào)至靜音，安靜沿夜色籠罩的高速公路往前開車。

    快下高速時，車內(nèi)響起震動聲。季楠平下意識檢查自己的手機(jī)，確認(rèn)沒有來電，目光落向后視鏡，只見聞馭帶著被打擾的不耐，微微蹙眉，從外套里掏出手機(jī)，沉默接通電話。

    抽泣聲從手機(jī)里傳出。

    “聞先生，嗚嗚，聞先生……”

    封閉車廂里，手機(jī)那頭的說話聲，連季楠平都聽得一清二楚。

    “對不起、聞先生，“那邊嗓音發(fā)抖，“我知道不該打擾你，可是，我、我好痛、好害怕……”

    “姚嘉，你冷靜點(diǎn)，發(fā)生什么事了？”

    “聞先生，求求你，能不能救救我，這里好黑啊，我好害怕……”

    不知被哪個詞觸動，聞馭原本冷漠的眸光，細(xì)細(xì)一晃。

    “你現(xiàn)在在哪里？”

    聞馭聽姚嘉說完，掛斷電話，對季楠平說：“先不回公司了，去一趟臨江路?！?/br>
    “……好?！奔鹃降魝€頭，往與原本相反的方向開去。

    汽車沿街道疾馳，聞馭凝視夜色，回想起多年前，段小恩也曾那么怕黑。

    段小恩有個糟糕的母親，被男人拋棄，把痛苦悉數(shù)發(fā)泄在段小恩身上，動輒辱罵、毆打他，甚至把他鎖在門窗緊閉、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不管。每次聞馭找到他，段小恩都牙關(guān)哆嗦，死死摟住他，一遍遍哀聲重復(fù)：“阿馭，別離開我，這里好黑，好黑，我好害怕?！?/br>
    每每那時，聞馭便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遠(yuǎn)遠(yuǎn)拋卻。懷里的人需要他——即使在他惶惶如喪家犬，被所有人孤立、排斥的時候，段小恩憂郁的大眼睛里，依然純粹、無暇地裝滿他一個人。

    他在城市破敗的邊緣，暗暗發(fā)誓，他一定會保護(hù)好懷里這個人。

    可是三年前，段小恩提出分手、選擇離開。

    聞馭堵在機(jī)場，不讓他走。

    段小恩的眼淚大顆大顆落：“阿馭，你讓我走好嗎？

    一輛沒打燈的車，突然從旁并道，季楠平一腳急剎，朝強(qiáng)行搶道的前車憤怒鳴笛并連晃好幾下大燈。

    聞馭在季楠平的動作里停止思緒。窗外霓虹閃爍、高樓林立，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景象熟悉的市中心。

    聞馭在一條昏黑小巷里找到姚嘉。

    姚嘉抱膝而坐，衣服凌亂、臉上帶傷，當(dāng)紅偶像的光鮮無影無蹤。聞馭脫掉外套披在他身上，扶他起來，帶他坐進(jìn)車?yán)铩?/br>
    他注意到姚嘉眼角、鼻梁都被打得淤青。

    “怎么弄的？”

    “我爸又來找我了，我給他二十萬，他還嫌不夠……我忍受不了，跟他吵起來……他就動手打我……”

    街道的燈光灑入車中，姚嘉不安地扣弄手指甲。聞馭靜靜看他一眼，低沉說：“不要給他錢了，你永遠(yuǎn)滿足不了賭徒。你爸的事情，我?guī)湍憬鉀Q。“

    姚嘉一驚，抬起泛紅的眼：“聞先生……”

    聞馭無意聽感激的言辭。實(shí)際上，經(jīng)歷十個鐘頭云上顛簸的飛行，他現(xiàn)在只想盡快去公司處理完事務(wù)，然后回家睡覺。他搖搖頭，示意姚嘉不要再說話。

    半個小時后，汽車開到姚嘉所住的樓棟下。見姚嘉被打得不輕，聞馭一直把他送到了房門口。

    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Omega忽然握住他一根手指，小心翼翼詢問：“聞先生，可以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嗎。”

    聞馭一頓。

    他的確對床伴溫柔，但那只限于在床上。其他的任何交往，對他而言，都只意味著不必要的麻煩。

    似乎察覺聞馭的不情愿，姚嘉手心出汗，聲調(diào)愈發(fā)虛弱：“多陪我一小會兒，好嗎？我真的好害怕，求求你。”

    不知為何，今晚姚嘉說話的神態(tài)語氣，像極了段小恩，像到讓聞馭不適的程度。他神色暗了暗，沒有再拒絕。

    姚嘉的房子是今年剛買下來，一切物品都很新。

    聞馭進(jìn)了門，坐到沙發(fā)上。姚嘉幫他掛好大衣，興奮往廚房走：“我?guī)湍闩荼??！?/br>
    “不必了，”聞馭喊住他，“你家有醫(yī)藥箱嗎?！?/br>
    姚嘉一愣：“有的?！?/br>
    “把藥箱拿來，我?guī)湍闾幚韨凇！?/br>
    姚嘉臉蛋發(fā)紅：“好的?！?/br>
    很快他把藥箱抱過來，放到茶幾上。聞馭從里面取出碘伏和棉棒，抬起姚嘉面龐，動作利落、穩(wěn)定地幫他處理被打傷的地方。

    姚嘉仰頭注視聞馭，呼吸都快停了。即使沒有刻意釋放，挑逗神經(jīng)的Alpha信息素還是若有若無，縈繞在空氣里，讓身為Omega的姚嘉本能沉迷。

    “姚嘉，”聞馭突然開口，“今晚的行為，不要再做第二次了?！?/br>
    姚嘉一怔。

    聞馭眼簾低垂，沒再多說什么，替姚嘉貼好創(chuàng)口貼，扔掉廢棄的醫(yī)療用品，合上醫(yī)藥箱。

    姚嘉心臟亂跳，匆匆起身：“我?guī)湍愕贡??！辈坏嚷勸S接腔，快步逃進(jìn)廚房。

    聞馭看出來了？還是沒看出來？

    今晚，那個賭鬼父親來找他要錢是真，但故意不給對方錢，跟他吵架，激怒他打自己——卻是姚嘉有意為之。

    他打聽到聞馭今晚返回K市。在此之前，他花費(fèi)一番功夫，弄清了自己被聞馭選中的原由。

    他像聞馭的初戀，段小恩。

    聞馭十六歲離開方家，搬到一片房租低廉的地方居住，他在那里結(jié)識段小恩，兩人后來發(fā)展成戀人。

    像聞馭那種男人，如同毒品一般，吸到了就很難戒斷。姚嘉以為兩人分手，必然是聞馭提的，但出乎他意料，先放棄這段感情的，是段小恩。

    據(jù)說聞母堅(jiān)決反對兩人交往。

    理由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意識到自己與段小恩相似后，姚嘉下定決心，即使被當(dāng)做替代品，他也要牢牢抓住聞馭。

    可是，聞馭剛才的眼神與句話，就像警告一般……他在警告什么？

    姚嘉心神不寧，磨蹭好一會兒，才端著沏好的茶走出廚房。

    聞馭正拿著手機(jī)，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手機(jī)還亮著，停留在電話撥出，等待接通的界面。他沒看姚嘉，拿上大衣欲走。

    姚嘉慌忙放下杯托，追到他身后：“怎么了？”

    聞馭臉色微沉，似乎嫌他多問，未予回答，砰一聲關(guān)門離開。

    聞馭快步下樓，季楠平正蹲在馬路牙子邊，全神貫注玩手機(jī)消消樂。

    他沒想到聞馭這么快就出來，連忙收起手機(jī)，恢復(fù)到下屬狀態(tài)。正準(zhǔn)備給替聞馭開車門，聞馭一俯身，直接坐進(jìn)駕駛室，對季楠平說：“楠平，車我開走了，你打車回家吧?！?/br>
    說完，引擎轟地一聲，甩下季楠平揚(yáng)長而去。

    夜色加深，商店漸次打烊，只剩酒吧燈光迷離、人進(jìn)人出。

    Jessica推開酒吧門，立于街邊抽煙，一輛黑色轎車停到她面前。

    看見從駕駛室走出的男人，Jessica不由挑高眉頭。

    男人個頭很高，五官與身材均無可挑剔的優(yōu)越，衣服的材質(zhì)與品位也很好。

    Jessica露出欣賞的目光——她極少見到如此賞心悅目的Alpha男性。

    她主動走過去，沖對方打招呼：“一個人？jiejie請你喝一杯？”

    男人掠她一眼，神情冷漠。

    Jessica笑了笑：“別誤會，我是這家酒吧的老板?！?/br>
    “方青宜在這喝過酒？”男人打斷問。

    “……方，”Jessica一愣，意識到對方原來是找人，興致降了下來，“你說人渣，不，方明江的弟弟？沒錯，他是待了段時間?！?/br>
    “看到他去哪了嗎？”

    Jessica被審問得不高興了：“你又不陪我喝酒，我哪知道他去哪？”

    聞馭不悅地逼視她。

    她被盯得發(fā)毛，嘆聲氣，改口說：“他剛剛被一個男人帶走了，他酒量太差，醉得迷糊不醒……你要找他？盡快哦。畢竟大晚上的，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待著……呵?！?/br>
    Jessica曖昧笑一聲，卻見男人眉目里，倏然浮現(xiàn)濃烈的戾氣。

    她后背一涼，愣了愣：“你是他什么人？”

    話音未落，她想起方明江的偷拍，煙灰從涂紅指甲油的指尖飄落。

    “你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