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澆在臉上，亂發(fā)也一縷縷貼著腦門，令段小恩整個(gè)人格外狼狽。他喉結(jié)滾動，似乎想回答方青宜什么，卻沒辦法發(fā)聲——因?yàn)樗蝗淮簧蠚鈦?，起伏的胸腔里發(fā)出不正常的哮鳴音。

    即使情緒失控的方青宜，也很快察覺了對方的異樣。

    “段小恩，你怎么了？”

    段小恩神色痛苦，眼眶里溢出生理性淚水，身體無力地往椅子下方滑落。

    眼看著即將跌落在地，有人一把攥住段小恩胳臂，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按住他后背前傾上身。

    方青宜渾渾噩噩站著，一時(shí)未能反應(yīng)，聞馭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段小恩的狀況看起來很嚴(yán)重，像馬上會死掉一樣。方青宜怔怔問：“他怎么了……”

    段小恩喘得面色紫紺，渾身大汗淋漓。聞馭沒有回答方青宜，嚴(yán)厲盯著段小恩：“藥在哪！”

    “我……沒帶……”

    聞馭眉頭狠狠一皺，扶著段小恩，轉(zhuǎn)頭看向方青宜。方青宜被那個(gè)叫陸臨野的少年摟在懷里，顯然被段小恩哮喘發(fā)作的樣子嚇到了，無措地望向自己。

    “你回家等我。”聞馭嗓音一啞。顧不上再多說，一把抱起段小恩疾步離開了咖啡館。

    咖啡館的門在眼前砰然關(guān)上。隔著透明的玻璃門，方青宜眼睜睜看著聞馭抱段小恩上了車。他驟然打個(gè)哆嗦，四分五裂的意識，冰冷拼湊起來。

    “方青宜！”陸臨野又急切喊了一聲，用力扳過方青宜肩膀。

    方青宜從怔忪里回神，看向近在咫尺的陸臨野。少年滿眼緊張與關(guān)切之色，讓他感到莫名的恍惚。他渾身發(fā)冷，腦子里空白一片，下意識掙開對方，倉惶往外走去。

    汽車就停在咖啡館對面。

    方青宜坐進(jìn)車?yán)?，扯過安全帶要系上，手抖得厲害，嵌了好幾下，才把鎖扣卡進(jìn)去。

    剛把車啟動，他又一腳剎車，掛擋沖下車。一股抑制不住的惡心感從胃部竄起，他彎下腰激烈嘔吐起來。

    本來就沒吃午飯，吐不出多少東西，到后頭完全是干嘔，嘔得喉嚨里彌漫一股血腥氣，才勉強(qiáng)止住。

    他蹲在地上，難過地閉目喘息，雙手隔襯衣死死按住抽痛的胃部。

    站在一旁的陸臨野，看著這幕場景，心臟都擰了起來。

    一直以來，方青宜驕傲、冷淡、令人可望不可即。可眼下的方青宜，像被徹底擊潰了一般，失魂落魄、脆弱不堪。

    “你……喝點(diǎn)水吧?！?/br>
    陸臨野放低聲音，也蹲下來，輕輕拍打方青宜后背。方青宜很瘦，他的手指隔著對方冷汗浸濕的襯衣，能清晰撫摸到彎曲的修長脊骨。

    方青宜沉默接過水瓶，漱干凈嘴，又喝了幾口水。陸臨野定定看著他，抬手用紙巾仔細(xì)給他擦去唇角與下頜的水珠。

    方青宜任他給自己擦拭著，渾然沒有反應(yīng)。他緩了片刻，起身拉開車門，重新坐回駕駛室。

    副駕駛的門被拉開，陸臨野也坐進(jìn)來。

    方青宜沒理會陸臨野，一言不發(fā)地系上安全帶，把車發(fā)動。

    汽車在路上疾馳。

    他沒有目的地，只是不斷沿街道往前開。雖然心中一團(tuán)亂麻，但駕駛的肌rou記憶仍然存在。紅燈踩剎車停下，綠燈踩油門加速，甚至經(jīng)過轉(zhuǎn)彎路口，他會主動降低車速，避讓行人。

    天光明媚，春意濃烈，街道行人熙攘，車水馬龍，萬事萬物都穩(wěn)定如常運(yùn)轉(zhuǎn)。

    明亮景象被車窗框住，紛至沓來又急遽消退，如一出反復(fù)上演、總不落幕的黑色戲劇。

    方青宜心中生出強(qiáng)烈荒謬感，分不清自己置身何處，所遭遇的一切有何意義。他就這樣在街上兜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從市區(qū)開到郊區(qū)，又從郊區(qū)開回市區(qū)。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來，城市在亮起的路燈里從白晝墜入黑夜。汽車滴的一聲，響起提示音——油箱快耗盡了。

    方青宜把車緩緩駛?cè)胍患疫B鎖酒店的地面停車場。他停好車，松開安全帶，疲憊地往后靠住椅背：“行了，你回去吧。”

    陸臨野猜方青宜不愿回家，打算今晚住酒店。他不放心方青宜一個(gè)人：“我送你上去?！?/br>
    “多管閑事，”方青宜語氣一重，“回去。”

    “你現(xiàn)在這樣……”

    “陸臨野！”方青宜突然轉(zhuǎn)過頭，不耐煩地悶吼，“聽不懂我說話是嗎？我現(xiàn)在只想自己一個(gè)人待著，不想看到任何人包括你，需要我說得這么直白？！”

    陸臨野身形一僵。

    方青宜這樣沖他發(fā)脾氣，換做以前，他大概會摔開車門、扭頭就走。但此刻，這個(gè)人明明難過得要命，還要咬牙強(qiáng)撐的模樣，就像一塊石頭，壓得他胸中沉悶，難以呼吸。

    他很想抱住眼前的Omega。

    安慰他、撫摸他……親吻他。

    陸臨野攥緊拳頭，壓抑住自己的沖動，沉默半晌，啞聲說：“行，我走?！?/br>
    夜色闌珊。

    街角的酒吧里，女歌手坐在高腳椅上，吟唱旋律舒緩、輕柔的民謠。酒吧老板Jessica靠在墻邊，打量獨(dú)自坐在吧臺喝酒的年輕男人。

    男人外貌俊美、身段頎長，打從進(jìn)酒吧起，一直在吸引其他客人的注意?？上麣赓|(zhì)冷淡，渾身散發(fā)拒人于外的意味，令人不敢冒然打擾。

    Jessica要出門一趟，刻意走遠(yuǎn)路，從男人身邊繞過。離得近了，Jessica一頓，這才瞧清楚，對方臉色蒼白、眼底通紅，抓住酒杯的手指不斷發(fā)抖。

    Jessica想了想，從包里翻出手機(jī)，給某人打了個(gè)電話。

    鈴聲響了很長一段時(shí)間都沒有人接。Jessica等得不耐煩，正要掛電話，那頭啪嗒一聲，慢悠悠把電話接通。

    “……喂，小J?！?/br>
    伴隨密集的rou體撞擊聲，對方喘著粗氣打招呼。

    Jessica翻個(gè)白眼：“算了，我看你沒時(shí)間。”

    “別啊……”又是一陣啪啪撞擊，被cao的另外那個(gè)人破口大罵，手機(jī)里傳出懶散含笑的“寶貝”，對方哄了床伴幾句，問Jessica：“什么事啊?！?/br>
    “你弟弟在我這喝酒，快喝醉了，情緒很不對，你最好過來看看?！?/br>
    方明江直喘粗氣，一邊按牢身下之人進(jìn)出一邊說：“沒關(guān)系，不是有你嘛，你幫我看著他就好了……”被他cao的人又氣惱罵了句什么，電話隨之掛斷。

    Jessica好大無語：怎么還變成自己的事了？

    雖然不爽，她還是折回了酒吧。

    過了大概半小時(shí)，出乎她意料，口口聲聲說“沒關(guān)系”的方明江，還是跑了過來。

    方明江顯然來得匆忙，衣服扣子都沒系好，敞開最上面兩顆，牛仔褲皺皺巴巴，腳上還趿拉的拖鞋。他直奔方青宜旁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