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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尸間的日子比外面平靜許多，沒有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利益紛爭，只有與死亡相襯的寂靜。置身其中甚至會忘記時間的流逝，偶然看到日期反而會有種錯愕感。

    修再次注意到日期已經是十天之后，這十天他基本都跟著34在手術室打轉。原本以為清理尸體最繁重，但實際上之前的準備階段才更加漫長。不同材質部位的人造骨骼、不同類型質感的填充物，不同人種膚色的皮膚毛發(fā)，再加上防腐定型需要的各種藥水，都需要一一清點訂購，甚至是自己制作。

    光是記住這些東西就已經讓人精疲力竭，更別說34還給他不少有關人體結構的書籍資料。

    然而就是這樣枯燥又忙碌的日子，他反而過得很安心。一方面和34的距離感不會讓他緊繃神經，另一方面這里的收尸人和伊德很像，簡單又直接。

    他剛到都市的時候曾聽說過有關收尸人的傳聞，每個人議論過后總會加上一句不要靠近，不過實際接觸過后會發(fā)現(xiàn)并沒有想象中的可怕。

    他遇到的收尸人大多帶著頭盔看不到樣貌，但是只要提問都會得到回答。有兩次他找不到指定冷庫的位置，也都遇到愿意幫忙帶路的收尸人。

    另外和他們相處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到伊德，因為有些反應和對話實在太像。毫無起伏的語調和生硬的對話方式，反而有種熟悉的感覺。

    但伊德和這些人不同，那種自然而然接納他所有不安與任性的親近感，是收尸人身上沒有的。

    于是不能和伊德見面成了他現(xiàn)在唯一的遺憾。

    他問過34自己什么時候能見到伊德，對方只是冷淡地告訴他等消息，至于等多久則沒有提起。

    他只能做好漫長等待的準備，內心默默祈禱某天醒來，伊德會出現(xiàn)在眼前。

    可惜率先出現(xiàn)在床前的不是伊德，而是老媽。

    之前那次談話之后修就沒再見到過老媽，而且即便見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畢竟對方無意讓他留在停尸間，他擔心自己留下的決定會被拒絕。

    “你已經決定留下了？”

    沒想到一見面老媽就提起這件事，他避開對方的視線點點頭。

    “唉——”老媽嘆了口氣，把一個箱子放在他面前。

    他之前在手術室見過類似的箱子，只要在冷庫放幾小時，里面就可以長時間維持低溫。

    老媽打開蓋子，寒氣隨之外溢，里面是一堆圓柱形的白色管子：“這是我找人配的，你的原液?！?/br>
    “什么是原液？”這個詞他聽到過幾次，但沒有機會問清楚。

    “簡單帶來說就是這邊員工的‘食物’。利用消化系統(tǒng)進食的效率很低，而且代謝時產生的細胞迭代也更頻繁，用它可以有效避免?！崩蠇屇贸鰞晒芪赵谑掷铮耙驗榛|是用修復細胞損傷的原始溶液，也就叫它原液?！?/br>
    34說伊德將自己的原液給自己的時候他還不能很好地理解其中的意思，現(xiàn)在總算明白了：“所以伊德一直在偷偷給我自己的食物？”

    老媽點點頭：“但這東西對你們倆的意義不同，對他更多的是能量和必要元素供給，對你來說有意義的是有修復細胞功能基質。因為實驗的關系，你的神經細胞發(fā)育本身就有問題。這東西雖然不能徹底治療，但可以緩解癥狀?！?/br>
    老媽把原液放在他手里，指了指上面的縫隙，“等它恢復常溫之后從這里擰開，前面有個小針頭，直接注射就可以?！?/br>
    手里的原液針管還很冰，他學著老媽的樣子也攥在手心里：“要注射在哪？”

    “動靜脈各一管，一個月打一次，這些是半年的量。”老媽撩開亂蓬蓬的頭發(fā)示意他打針的位置，“用過針管不要亂丟，都放回箱子里。”

    “這應該算是實驗室的機密吧？”

    “對，所以你不要把它帶出去，也別和其他人提起?！?/br>
    “讓我知道這些沒關系嗎？”他有些擔心，因為34說過系統(tǒng)禁止員工泄密。

    “沒關系?！崩蠇屳p拍他的肩膀，“這邊實驗室對自己的員工并沒有那么苛刻。只要不是損害到實驗室的根本利益，走漏一點消息也無所謂?！?/br>
    他放心地點點頭：“我還以為有關機密的記憶都會被刪除?！?/br>
    “那只是針對替換區(qū)的記憶。大腦進行替換后的運作方式比較復雜，替換越徹底、存儲的信息越多，越有可能造成大腦過熱，嚴重的話會把替換區(qū)燒壞。因此必須盡量減少不必要的存儲內容，包括記憶。原始大腦保留的記憶沒有這個問題，系統(tǒng)也不會干預。”

    “伊德的記憶……是在哪個區(qū)？”

    “替換區(qū)。”老媽遺憾地說，“他的死因是顱內損傷出血，來的時候大部分腦組織已經無法恢復功能，差不多全部進行了替換?！?/br>
    “他真的四歲就死了？”

    老媽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越是了解伊德的過去，修的心情就越沉重。他很想現(xiàn)在就抱緊伊德，告訴對方無論發(fā)生什么自己都愿意陪伴左右。

    “要交代你的就是這些。”老媽見他陷入沉默，打算離開，“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找我，我不在就找34.”

    “我真的能一直留在這嗎？”考慮到之前老媽的警告，他希望趁這個機會得到明確的答復。

    “我確實說過你不適合留在這里，畢竟是停尸間，大部分人沒辦法長期和這么多尸體待在一起。我原本打算安排你去實驗室附屬的其他機構，一方面那邊更適合普通人，另一方也方便為你提供原液。不過既然你決定留下，我也不會阻攔。”

    修忽然有些理解眼前這個異常強壯的男人為什么會被叫老媽。這種寬容的態(tài)度和關心他人的方式，確實與一些書中描寫的母親很像。

    他沒有母親，也不知道母親應該是什么樣子，但如果是老媽這種感覺，或許會是一個受人愛戴的母親。

    “謝謝?！彼X得自己應該說點什么，可除了道謝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言辭。

    老媽笑著揉揉他的頭：“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