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6 沈知辰的老家在H市的一個小地方,高鐵和飛機(jī)都不能直達(dá),所以宋秉誠開車送他回去。 李柏川本來也想跟著他一起去的,但是他手上還有案子要忙,請不了假。 洛宣好幾年沒開過車了,宋秉誠也不愿意帶上他。 但是在車上,沈知辰收到了他的短信。 【小辰,你剛才頭疼是裝的吧?我?guī)湍銏A過去了,你打算怎么感謝我?*︿ω︿*】 ...... 沈知辰把他的這條短信刪了,一抬頭,看見宋秉誠正從后視鏡里看著他。 “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 宋秉誠移開眼睛,淡淡地說道:“你從沒有跟我說過你小時候的事情?!?/br> “沒什么好說的?!鄙蛑揭桓辈幌攵嗾f的表情,“我早就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了。但是葬禮,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一趟的?!?/br> “你......跟你的母親關(guān)系好嗎?” “她是我的繼母,小時候虐待過我?!鄙蛑铰冻隽藚拹旱纳袂椋檬盅诹艘幌伦?,“關(guān)于她.....我不想多說......反正她現(xiàn)在都死了,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哦......繼母......”宋秉誠裝模作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道:“洛宣說.....你因?yàn)樗辛撕車?yán)重的心理陰影?” “其實(shí)我都不太記得了,經(jīng)常感覺自己像做夢了一樣。”沈知辰笑了笑,“包括今天的事情也是,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場不好的夢,但是醒過來以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br> 宋秉誠沉默了一會兒,“那你跟家里關(guān)系不好,我遇到你之前你都是怎么生活的?” “高中畢業(yè)前,學(xué)校的老師都很照顧我,洛宣也幫了我很多,等成年了,我就用課余時間打工,獎學(xué)金、工資和貸款湊一湊,日子也還能過。” “聽起來挺辛苦的。” “那時候活得自在,倒也還好?!?/br> “......”沈知辰這話說得有些微妙,宋秉誠覺得他可能在對他表示不滿意,但是他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于是他只能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沈知辰也保持著沉默,他現(xiàn)在坐在宋秉誠的車?yán)?,用手機(jī)將舉報的材料盡數(shù)發(fā)給警察,然后立刻將手機(jī)關(guān)機(jī)。在車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他拍了拍宋秉誠的肩膀,問道:“我的手機(jī)沒電了,你的手機(jī)借我用一會兒?” “可以。”宋秉誠把自己的手機(jī)遞給他。 “謝謝?!鄙蛑浇舆^手機(jī),補(bǔ)充道:“我就借你的手機(jī)刷一會兒微博,不看你的私人軟件。” “你看也沒有關(guān)系。我沒有什么可以對你隱瞞的?!?/br> “嗯?!鄙蛑綄λα诵?,將他的手機(jī)調(diào)成靜音,然后設(shè)置成了飛行模式。 27 宋秉誠將車開到沈知辰老家的院子外邊,他們大老遠(yuǎn)就聽到了嗩吶的聲音,一個頭戴孝帽的男孩聽到馬達(dá)聲跑了出來,看見沈知辰從車上走下來,怯生生地喊了聲哥。 沈知辰轉(zhuǎn)頭看向他,他個子不高,看起來就只有十二歲,很白凈,也很面熟。 “你是?” “哥,我叫孟知曉,是你的弟弟。” “給我發(fā)消息的就是你?” “是我,mama她臨走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她還說她有東西讓我交給你?!?/br> 雖然孟知曉的表情看起來有點(diǎn)怯懦,但是說話卻很流利,也很有條理。 沈知辰走到他的面前,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后問道:“什么東西?” 孟知曉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抬起頭說:“我沒看,不知道是什么,你跟我過來就知道了?!?/br> 宋秉誠跟在沈知辰的身后,悄悄地對他說:“你弟弟長得跟你很像。” 他想起了洛宣說過的話,沈知辰跟他的繼母...... 沈知辰?jīng)]有說話,他倆進(jìn)去靈堂后點(diǎn)了三根香對著正中間的遺照拜了拜 ,然后孟知曉把沈知辰領(lǐng)到了他的房間里,順便把宋秉誠關(guān)在了門外。 沈知辰靠在門上,看著孟知曉在臥室里翻找,又打量著四周,看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這里原來是他自己的臥室。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歲?!?/br> “你mama怎么走的?” “被我爸打死的。” “......那你爸呢?” “醉駕進(jìn)去了。” 孟知曉回答這些的時候很冷靜,完全不像是十二歲的小孩,情緒一絲起伏都沒有。 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箱子,又在箱子里翻找了一會兒,抱出一個禮盒來,放到了床上。 “這個是我媽說要留給你的?!彼钢莻€禮盒說道。 沈知辰嘆了口氣,走到床邊彎腰打開了那個禮盒,禮盒里零零碎碎的都是他以前離開家沒有帶走的東西,比如說作業(yè)本,水筆,手機(jī)這些,還有一封信。他用手指夾起那封信,盯著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媽臨走前都說了我什么?” “他把我當(dāng)成了你,一直在說對不起,說她錯了,她不應(yīng)該傷害你......我不明白這些話是什么意思?!?/br> “還有嗎?” 孟知曉搖了搖頭,問道:“我mama對你過了很過分的事情嗎?” “你不用知道這些?!鄙蛑捷p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diǎn)癢——他想抽煙了。 孟知曉看見他的手指頭不自覺地捻動了幾下,立刻從身上拿出一盒煙問道:“要來一根嗎?” 沈知辰驚訝地挑了挑眉,“你抽煙?十二歲?” “我不抽,這些是發(fā)給各位叔叔阿姨的?!泵现獣曰卮鸬?。 小子還挺精......沈知辰抽出一根煙咬在嘴里,讓他用打火機(jī)點(diǎn)燃了,用力地抽了一口,又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緩緩地朝著窗外吐出煙霧。 “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mama手機(jī)里就有,她曾經(jīng)偷偷地帶我去見過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br> 沈知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還有......”孟知曉猶豫了一下,“我想改姓,我不想跟那個男人姓孟,哥,你能幫幫我嗎?” “行啊?!鄙蛑酱饝?yīng)得很痛快,“改姓這事兒簡單,不過葬禮結(jié)束之后你打算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但是應(yīng)該會有人收養(yǎng)我的,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來cao心?!?/br> 孟知曉無所謂地說道,“反正很快我就成年了,上了大學(xué)我就搬出去,帶著我媽。” 他顯然早熟得過頭了,但是生長在這種家庭里,早熟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舅舅會起訴那個男人,告他故意殺人罪。”孟知曉問道,“故意殺人,會判幾年?” 沈知辰彈了彈煙灰,說道:“我的建議是,你們最好把他往死里告,判個死刑或者無期最好。” “可以嗎?” “法律上是這么規(guī)定的,但是吧......”沈知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輕蔑,“女人一旦結(jié)了婚,就不再是人了。法律總會偏心丈夫,他們總會用什么維護(hù)家庭的平衡和安穩(wěn)來當(dāng)借口,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讓妻子承受男性的各種傷害和暴力?!?/br> “你怎么這么清楚?你又不是女人?!?/br> “正因?yàn)槲沂悄腥?,所以我才了解男人,才會對這種事情看得更加清楚。你以為其他男人不知道嗎?其實(shí)他們心底門清兒,比誰都清楚,但是為了維護(hù)和繼續(xù)享受他們所擁有的特權(quán),所以他們選擇掩飾,裝作不明白的樣子找各種借口遮掩。女人被跟蹤是因?yàn)榕舜┑蒙倭耍吮籹ao擾是因?yàn)榕讼裙匆?,女人被打是因?yàn)榕颂苛?.....他們想方設(shè)法地打壓女人,否定她們的樣貌,否定她們的穿著,否定她們的智商和能力,用過一系列pua的手段來建立起自己身為男性的權(quán)威,從而掌握話語權(quán),進(jìn)一步打壓女性,剝奪她們的權(quán)利,侵占她們的生存空間——這就是男人?!?/br> “你知道為什么同性戀合法之后,女同結(jié)婚的比例高于男同嗎?” 孟知曉搖了搖頭。 “因?yàn)槟型彩悄腥?,如果他們承認(rèn)自己喜歡同性,就無法用婚姻來綁架女人,讓女人給他們當(dāng)保姆了?!?/br> “雖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這么惡劣,但是基本盤擺在那,少部分好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難道不打女人就算是好男人了嗎?那這要求也太低了。” 孟知曉問道:“你也是男人,但是你為什么會表現(xiàn)得這么排斥男人?” “啊......這個啊......”沈知辰吐出白色的煙氣,看向了遠(yuǎn)方,嘲諷地說道:“大概是因?yàn)?,我在那些男人的眼里,也算是一個‘女人’吧。” “對了,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女人。”孟知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沈知辰扔掉煙頭,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腦勺,“那你以后要對你的女朋友好一點(diǎn),不管你愛不愛她,都別傷害她,她們所承受的苦難,比男人多多了?!?/br>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我mama的慘劇......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 “......那你要努力啊......” 28 宋秉誠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等著沈知辰出來,他的手機(jī)還在沈知辰的手上,所以他除了干等什么事情也辦不了。 葬禮上的人很多,人來人往的,特別嘈雜,嗩吶吹得他頭疼,還有那震耳欲聾的的音樂聲,宋秉誠覺得自己再在這里帶下去的話,耳朵遲早會聾掉。 他以前參加的葬禮都是安靜的,肅穆的,請了專業(yè)的殯葬人員過來主持,根本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吵吵鬧鬧、亂哄哄的。更糟糕的是,H市這兩天一直都有雨,家屬和吊唁的客人進(jìn)進(jìn)出出,骯臟的鞋印印在瓷磚上,紙錢和黃草紙掉在地上,不一會兒就被踩臟了,所以地上看著就特別臟亂,宋秉誠這種潔癖根本就受不了。 他想回到車上去,但又怕沈知辰出來后找不到他,就只能耐著性子等,跟供桌上的豬頭面面相覷。 那個豬頭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看久了不免讓人覺得心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知辰還沒有出來。反倒是外面響起了警笛聲。宋秉誠有些不安了起來,可能是快要下雨了,天悶,他的呼吸有些不太順暢,背上也出了汗,這讓他更加煩躁了。 屋里又響起了嗩吶,敲鑼打鼓的聲音和驟然變大的人聲蓋過了警笛聲,宋秉誠耳朵里充斥著各種雜聲,擾得他心煩意亂。他忍不住抬起頭敲了敲門,大聲問道:“沈知辰?你好了沒有?怎么還不出來?” 人群sao動了起來,詭異地寂靜了片刻,緊接著就爆發(fā)出了更加響亮的驚呼聲,竊竊私語的聲音蓋過了音響,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警察來了,宋秉誠猛地回頭,看見三個警察就站在他的背后,表情嚴(yán)肅,像是從地里鉆出來的一樣突兀。 “宋秉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