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上回說到，小漂亮爬/床大膽求愛，圣人師德大危機(jī)。

    圣人最終還是扛住了，沒有被真的勾上榻。他痛定思痛，失憶徒弟常識是一張白紙，都給奇怪的鬼教成什么樣了。然后，他決定再逗留一段時間，至少得把好孩子的思維給掰過來，再帶他回儒宗。不然別崖整天想抱師父，像什么話。

    他在破店正式住下了。

    殷別崖高興極了，本來覺得再破也能住，這回不想委屈謝衍，就叮叮咣咣把客棧改造了一遍，讓書生住得舒心。

    至于自己，鬼不用睡覺，又不占地方，在他床上蜷著就好了呀?

    反正也沒有規(guī)定勾引書生一定要do什么奇怪的事情，只要看著他，沐浴著他的味道，別崖就很快樂了。

    反正謝先生知道他是鬼也不嫌棄，還肯放棄考試留下來陪他，謝先生天下第一好。

    然后謝衍就每天夜里，都能從被窩里揪出抱著枕頭黏上來的小漂亮，他還小狗一樣往他懷里鉆，抱著他的腰，也不會做別的，最多只會親親他，可愛極了。

    謝衍本來也不必睡覺，給他這么一鬧，夜里身上都仿佛裹著一塊冰，涼涼的，有些陰森，但是容貌昳麗的過分，真實厲鬼纏身了。

    圣人境界高啊，尋常鬼根本沒法近身，但他把小漂亮養(yǎng)在身邊，就是許他無意識地吞咽他的靈氣，別崖原來魂魄挺虛弱的，在他身邊沐浴最純的靈氣，被他養(yǎng)的更漂亮了。

    謝衍夜里喜歡讀書，別崖想起女鬼jiejie教的“紅袖添香夜讀書”技能，就卷起袖子信心滿滿地上了。

    結(jié)果他被謝衍按著，讀了一晚上的詩。

    但小漂亮覺得自己失敗了，因為自己比起先生，太不學(xué)無術(shù)了，滿腦子都是睡，先生一定覺得他俗不可耐，不是正經(jīng)鬼。

    其實謝衍很有文人病的，他最扛不住的就是徒弟這種類型。

    試想，漂亮徒弟倚在他身邊聽他讀那些無題詩，比如“錦瑟無端五十弦”那種曖昧迷離的，他把典故一個個講他聽，對謝衍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勾引了……?

    所以謝先生的點非常清奇。

    謝衍見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死前的那一件，雖然他穿什么都好看，但是沾著血，都舊了。于是謝衍就畫衣服給他穿，然后燒給他。

    他知道好孩子吃不到正常的食物，就幫他刻牌位，供給他香火。

    牌位刻出來的時候，別崖終于感覺到自己與世界有聯(lián)系了。當(dāng)他被人記住時，他才不是游蕩世間的孤魂野鬼。

    他探頭去看，牌位上的名字叫“殷無極”。

    小漂亮就問，這是我的真名么，謝衍手上拿著刻刀，笑而不答。

    然后謝衍說是去山間采果子，其實用最甜的靈果做成果醬，供給他。別崖就飄在他身邊，一邊嗅著味道，一邊咂嘴，彎著眼眸，問他這是什么味道，嘗起來很奇妙。

    謝衍沾了點紅色的果醬，抹在他的唇上，讓小漂亮伸舌頭舔掉。

    謝衍說:“記住了，這是甜?！?/br>
    殷別崖很喜歡，捧著罐子一點一點地吸掉果醬的味道，然后笑著道:“我知道，這和你嘗起來的味道是一樣的！”

    別崖因為缺乏常識，不知道一點就算他不吸取陽氣，人常年和鬼待在一起也會衰弱的。

    后來還是他遇到了回來探親的老板娘和她的道士哥哥。

    女鬼jiejie見他最近神采飛揚的，就聊到他最近墳頭冒煙，一定是遇到喜事了，是不是遇到了好吃的人。

    小漂亮覺得她教的東西都很實用，就高興地道:“遇到了喜歡的書生?！?/br>
    女鬼間如:“看你氣色這么好，是不是已經(jīng)吸干他了?。俊?/br>
    殷別崖?lián)u頭:“我舍不得傷害他呀。”

    間如見他乖乖巧巧的，簡直母愛泛濫，就無心道:“可你已經(jīng)凝實這么多了，比吃一百個人效果還好呢，如果你最近只和一個人相處的話，那那個人的生機(jī)可能不剩多少了吧……”

    殷別崖猛然愣住，然后一拂袖，轉(zhuǎn)身就走。

    他開始慌了，他不想讓書生哥哥死掉。

    （4）

    女鬼jiejie帶著道長哥哥回自家黑店時，發(fā)現(xiàn)她原來陰森森的黑店已經(jīng)換了個樣子。

    原來破破爛爛的墻修了，庭院圈起來種了花，原先墻皮剝落的地方，還掛了畫遮住，變得非常風(fēng)雅。

    可以說不愧是圣人，半點也不會委屈自己，小漂亮則是圍著他的身后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半個不字都不會說。

    回來的時候，書生哥哥不知道去哪里了，別崖怔怔地不說話。

    女鬼間如就看著擺在床頭的牌位，說：“他每天是和你的牌位一起睡的么？”

    別崖點頭。

    女鬼jiejie：“我記得凡人可忌諱這個了，你是鬼，他不怕你嗎？”

    小漂亮歪歪頭，笑著說：“謝先生說，人和鬼沒有差別，有時候人比鬼還要可怕呢?！?/br>
    道士哥哥則是那種清冷沉默的類型，他感覺到這一片異常的靈氣，遠(yuǎn)遠(yuǎn)高于他，他懷疑，這個謝先生的身份不對，很可能是像他一樣來超度厲鬼的人。結(jié)果他鬼沒有超度成，被女鬼當(dāng)場抱到床上睡服了。

    而以女鬼當(dāng)兒子養(yǎng)的小漂亮的容貌，很可能這個書生也是被睡服了，前途和門派都不要了，被勾在這兒和鬼長相廝守，但是也有可能他潛伏在這兒，是有更大的圖謀。

    他把這個猜想和女鬼間如說了，她立即就燃起來了：“不可以傷害麻麻的好大兒！”說罷抓住一臉茫然的小漂亮，嘀嘀咕咕，安排了一個試探計劃。

    但凡道士哥哥和女鬼jiejie，再多問一句書生的名字叫什么，他們就不會這么作死了，點蠟。

    “這個好沉?！?/br>
    “你忍一忍，鳳冠嘛，嫁衣嘛，都安排起來?！?/br>
    “這是女鬼的東西，我穿是不是太怪了?！?/br>
    “我只有女鬼的，你就忍一下，反正是假冥婚，試試他對你是不是真心的，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想。”

    “小別崖乖，會我編一個幻境，你去勾引他到棺材這里，問他愿不愿意和你的牌位成親?！?/br>
    間如jiejie的眼底有殺氣閃過，氣勢洶洶道：“jiejie和你說，這種色令智昏的書生，百分之八十，家鄉(xiāng)都有未過門的妻子，說去科考后金榜題名回來娶你的，都會娶朝中大員家的千金小姐，然后做負(fù)心漢，jiejie看得多了?！?/br>
    作為聊齋鬼，女鬼間如那可是太懂古往今來負(fù)心讀書人的套路了，基本上就是睡了不認(rèn)賬嘛，然后琵琶別抱另有真愛，留著她們鬼黯然神傷的，可不能把好大兒欺負(fù)了去。

    謝先生也不能長久不在仙門，他回微茫山處理了一下事情，才重新化身白衣書生，回到這荒村野店。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卻見他住了幾個月的地方，隱藏在大霧里，陰森森的，門口掛著大紅燈籠，貼著囍字，一副要鬧鬼的樣子。

    “別鬧，別崖?！敝x先生以為是小漂亮和他玩惡作劇呢，但他走進(jìn)去之后發(fā)現(xiàn)，雖然簡陋，但是處處都是一股陰沉沉的味道。

    平日里別崖除卻蒼白冰冷了些，臉上總是笑模樣，無憂無慮的，有時候坐在窗沿上搖晃小腿，有時候圍在他身邊轉(zhuǎn)，又乖又甜，心里干干凈凈的一片空白，又怎么會刻意鬧鬼給他看，一定是有人教唆。

    他最回避的，就是別崖早就死了這件事，這無疑是往他心口里戳。

    謝先生的表情一下就冷下來了。

    他一身白衣墨發(fā)，身姿如仙，便從庭院走到正堂，想要把小漂亮給找出來教訓(xùn)一頓。

    可他剛剛踏入正堂，卻見到喜燭牌位香爐喜帕，連棺材都抬到牌位面前了，齊全。

    他的少年穿著一身緋色喜服，熱烈如火，

    他攏著袖，在他面前回眸一笑，極是艷絕。

    圣人第一次覺得，笑，原來也是能殺人的。

    （5）

    謝衍走到他面前，看著紅衣如火的小漂亮，神色極冷，剛想斥責(zé)他。

    別崖抓住他的袖子搖了搖，歪頭笑道：“先生，我好看嗎？”

    謝衍：“……好看?！?/br>
    殷別崖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從正面掛在他身上，笑著問：“那先生愿意娶我么？”

    他烏發(fā)披散，眼眸帶笑，緋服衣料冰涼柔軟，整個人像是一塊冰，偏又柔軟多情，當(dāng)真艷鬼纏身。

    謝衍竭力忍耐，他先是像哄孩子一樣，抱著他轉(zhuǎn)了一圈，覺得他冰冰涼涼的手感極好，而且他死前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是最美的年華。

    真要是沖昏腦袋，娶了他，會讓他有種糟蹋徒弟的悖德感。

    謝衍把他從身上抱下來，別崖死活不松手，睜著眼睛看著他，控訴：“先生嫌棄我。”

    鬼身很輕，謝衍就把徒弟放在棺材板上，竭力論證：“我們是不能成親的?！?/br>
    “為什么不能？”別崖急了，道：“你和我已經(jīng)睡在一起了，你毀了我的清白，是要娶我的?！?/br>
    “我們?nèi)斯硎馔尽！?/br>
    “所以你要始亂終棄?！毙∑帘牬笱劬?，好像要哭了，眸光搖搖欲墜?！伴g如jiejie說，負(fù)心多是讀書人?！?/br>
    “我是修仙者，是鬼的克星?！敝x衍無奈，還是扒了一層馬甲。

    “我不怕，間如jiejie說，她就是勾引的道士哥哥不修仙，和她紅塵做伴的?！眲e崖倔強(qiáng)：“我也可以做到，我什么都聽你的，先生不修仙了，來陪我好不好。”

    “……我與你生前，是師徒關(guān)系?！?/br>
    “師徒怎么了？”

    “亂了綱常。”

    “可我已經(jīng)死了呀?！眲e崖道：“人死如燈滅，生前是師徒又算什么，在我死后，你不是來找我了么，你既然給我親，為什么不肯和我睡呢？”

    鬼的民風(fēng)實在開放，他被女鬼教了一頓，大膽放浪的要命。于是他取來紅衣，為謝先生披上，然后把他的墨發(fā)撩到身后。

    從來只著白衣的先生，現(xiàn)在也墜入紅塵中了，他像是在哄徒弟，眉眼中帶著些無奈地看過來。

    “別鬧了?！敝x衍本想把喜服取下，因為他覺得這儀式實在是不嚴(yán)謹(jǐn)，像是過家家一樣，既沒有三媒六娉，也沒有滿堂賓客，甚至別崖只有個牌位?！拔摇?/br>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到小漂亮仰著頭看著他，倏然落下淚來。

    “你總是不肯要我?！眲e崖像是在對謝衍說，又像是在對過去的某個人?！拔蚁矚g你啊，你卻總是能狠下心，把我丟掉，我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br>
    “先生，我好怕呀?！?/br>
    他想起別崖在魔洲流浪，死的悄無聲息，唯有死后，骨灰才被蕭珩送回儒宗，現(xiàn)在魂魄在外面飄蕩著，像是無根的浮萍，什么也記不得。

    謝衍又被他刀沒了。

    他滿腦子都是徒弟含著淚望他的模樣，鬼使神差地被他牽著，對著門口。

    “一拜天地?！彼娴陌萘?。

    “二拜高堂。”

    他聽到小漂亮笑著說：“沒有高堂，你既然是我的師父，便是我拜您吧?！?/br>
    然后緋衣艷鬼旋身，仿佛當(dāng)年滿身飛花的少年，向他盈盈一拜。

    “夫妻對拜——”

    當(dāng)?shù)谌莅菹聲r，一種無形的契約好像結(jié)成了。

    狡猾的艷鬼，看似純真無害，溢滿著喜歡的眼里毫無心機(jī)，實際上卻借由冥婚騙著他結(jié)了契約，拴著他，要他不能隨隨便便離去。

    謝衍合起眼睛，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足以讓自己，萬劫不復(fù)的錯事。

    但他居然不感覺后悔。

    “先生?！眲e崖的聲音帶著些醇厚與輕啞，從背后抱住他，長發(fā)與衣角都纏在一起，就好像是不死不休前來索命的艷鬼，又是藤蔓攀著他的樹，“您逃不掉了。”

    （6）

    紅燭仍然落下燭淚，謝衍被徒弟攬在懷里，不知怎么的就被推進(jìn)棺木中，被他覆上來，像是親吻一塊冰。

    屋外仍然是陣陣陰風(fēng)迷霧，阻隔了一切，也讓這荒村野店的艷鬼捕獲了他的白衣書生，勾著，纏著，騙著他結(jié)了冥婚。

    棺底下撒滿了花紅紙錢，明明非常陰森，但是又詭異的浪漫。

    這棺中本來狹小，待不了兩個人。但其中一個是不占位置的鬼，覆在謝衍身上幾乎沒多少重量，可緋衣衣擺花瓣一樣散開時，幾乎都覆蓋在謝衍身上，美而艷絕。

    別崖偏頭笑了，湊上去笑著喊：“師尊，您娶了我吧?！?/br>
    謝衍攬著他的腰，明顯一震，顯然在天人交戰(zhàn)。

    小漂亮低頭，與他交頸，含著合巹酒哺入謝衍口中，然后蹭著他的唇，低聲呢喃：“您娶我的牌位，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回魂的地方，遲早要散的，您當(dāng)我的墓碑，我就可以回到您身邊了?！?/br>
    謝衍本來還想掙扎一下，可徒弟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他最后還是把冰涼的酒咽下去，哪怕含著陰氣，他也面不改色。

    他已經(jīng)打算好以圣人之尊養(yǎng)一只鬼，禁忌都破了，也不在乎是當(dāng)徒弟養(yǎng)還是當(dāng)?shù)纻H養(yǎng)了，如果別崖喜歡，那就隨他高興。

    棺木合起來了，里頭漆黑一片，別崖卻打了個響指，點起幽藍(lán)色的鬼火。

    “是誰給你出的主意？”謝衍撫著他的耳后，聲音有點啞。他很是隱忍，只有在殷別崖動的太過分時才會拽一下他的頭發(fā)，“……別太過頭了?！?/br>
    “師尊，謝先生……”殷別崖就笑著喘，冰涼的身體貼上來，非常貪婪地汲取人類的體溫，然后在棺木里頭把師尊給弄了個透徹，“我想要您，想要您……”

    他看似是一只無辜的小漂亮鬼，實際上真正做起來是真的好瘋。要不是圣人道體足夠強(qiáng)悍，躺在棺材板里被鬼弄一晚上，腰一定會沒有知覺，跟別說被大乘期的鬼氣灌滿身體，就算是謝衍，也覺得自己冷的不行。

    天色破曉，殷別崖才放過他。緊閉的棺木打開。

    他的白衣墊在底下，身上蓋著喜服，謝衍壓根推不開緊緊纏著他的漂亮艷鬼，只覺得自己腰腿都沒知覺了，可見其過分。

    “您和我洞房了?！币髣e崖附耳，微微笑道：“這下您如果要做負(fù)心漢，我一定追到天涯海角?！?/br>
    謝衍被迫吃了很多的鬼氣，如果是別人無法消化，就懷鬼胎了，可見小漂亮的內(nèi)里是狡猾的很。

    謝衍也不和他生氣，只是提純了一下，把小漂亮的頭拉下來，通過吻再渡回去。見他又凝實了一點，也更漂亮了。

    實用主義者圣人撫摸著他的臉，滿意地心想：早知就早點睡了，靠著輸靈氣還是效果太差，才做一次他的魂魄就好了不少，多直接啊。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走出棺木后，被殷無極依靠鬼打墻困在黑店外的女鬼間如和道士終于進(jìn)入冥婚現(xiàn)場。

    他們第一次見只存在于殷別崖口中的白衣書生，這一次，也只是見到一個孤絕的背影。

    “好大兒，快離開他，他非常危險——”間如jiejie以為鬼打墻是這個仙門修行者做的，看著從背后纏住白衣書生的艷鬼，猛拍棺材板，發(fā)出一聲靈魂慘叫?！翱靵砺槁椤粚?，jiejie這里，jiejie保護(hù)你！”

    “我沒事的?！毙∑镣崃送犷^，輕快地笑了，“謝先生已經(jīng)是我的夫君了?！?/br>
    謝衍嘆了一口氣，伸手按住他的后腦，把小漂亮護(hù)在懷里，然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寒星一樣的眼睛漠然掃過一人一鬼。

    “化神女鬼，太虛宮道子?！彼穆曇舻?，“忘流的徒孫？我倒是許久沒見到他了，上一回，還是在道祖的清談會上?！?/br>
    道士哥哥原本就有點不妙的預(yù)感，見那白衣人轉(zhuǎn)身，一看到他的容貌，他當(dāng)場就跪下來了

    女鬼間如眨眨眼睛：“??？你是誰?。俊?/br>
    道士哥哥順手拉著女鬼的衣擺　，拼命使眼色。

    間如：“道長哥哥，你眼睛抽筋了？”

    道士哥哥的臉上出現(xiàn)了平靜的絕望：“……圣人，您怎么在這里。”

    間如：“……等會兒，小別崖看上的書生……圣人，哪個圣人？”

    女鬼jiejie看似脫線，但是修真界常識還是有的，她的臉色從迷茫，恍然大悟，目瞪狗呆到心死如灰，只過了短短的數(shù)十秒。

    救命，被圣人知道是她慫恿的冥婚，她的鬼生可能就到這里了。

    （7）

    那玩鬧一樣的冥婚，最終還是結(jié)成了。

    女鬼jiejie哭著承認(rèn)了冥婚是自己慫恿的，道士哥哥甚至以為會被提溜到師尊面前，一人一鬼腦補(bǔ)了殉情大戲，圣人無情拆散有情人……

    然后圣人給他們上了一堂思想品德課，教育女鬼不能隨便亂教野生鬼，出去不要亂說話，就放過了。

    “那小別崖……”間如jiejie活了下來，沒被拍死，還是很關(guān)心小漂亮。

    “無妨，他是我徒弟?！?/br>
    “……”您睡徒弟？

    “出去知道該說什么吧？”謝衍似笑非笑。

    間如jiejie終于知道圣人低調(diào)處理的原因了，感情他更過分，不僅搞人鬼情未了，還是師徒絕戀，要是被拆穿鐵定人設(shè)崩塌。但她其實心情很微妙，因為她感覺好大兒真的很喜歡圣人。

    當(dāng)時，她把小漂亮從亂葬崗撿回來時，他沒有情緒，對任何事物都是淡淡，自己也花了很久才讓他接受鬼生要有一點目標(biāo)與樂趣。

    結(jié)果圣人一來，小漂亮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學(xué)會撒嬌了，笑容也多了，圍著謝先生跑，甚至還煩惱自己被精細(xì)地養(yǎng)著，卻什么也給不了先生，私底下悄悄問她。

    間如jiejie走之前，把小別崖拉到房間里，悄悄問:“圣人對你做了什么？”

    小漂亮歪頭:“？”

    間如jiejie緊張:“你痛不痛，哭沒哭，他有沒有騙你脫衣服，對你做奇怪的事情？”

    別崖想起師父說要看他凝實的怎么樣，他就扯開上身衣服給他看了，明明都做過了，師尊摸完他的脊背還別開眼，矜持的很。

    于是他笑道:“有誒?！?/br>
    間如jiejie崩塌:“他下手了他真的下手了，修真界傳聞圣人是正人君子，都是假的！他居然對徒弟這樣那樣，連變成鬼都不放過！”

    小漂亮眨眨眼，反駁道:“是我纏著先生不放，先生對我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比缓笏α诵?，道:“和先生洞房也好舒服呀?！?/br>
    間如jiejie繼續(xù)誤會，她心碎:“好大兒，你要是被脅迫了你就眨眨眼?！?/br>
    她還沒說完，白衣的先生走進(jìn)屋里，手執(zhí)玉笛在桌上輕輕一敲。

    “別崖，過來。”他輕描淡寫。

    別崖頓時喜笑顏開，飄過去和師尊貼貼，纏著他不放，黑發(fā)紅眸的漂亮艷鬼半凝實著，冰涼又陰森，卻被師尊摸了腦袋，真的好像小狗。

    “今天的香火吃了嗎？”

    “還沒有。”

    “喜歡靈犼獸rou的香味？”

    “喜歡，又香又嫩，好吃?！?/br>
    “還想吃甜的嗎？”謝先生捏捏他的臉頰，把他抱到懷里掂了掂，又揉了揉沒什么rou的肩膀，覺得他的鬼身還是太輕太單薄，應(yīng)該好好養(yǎng)養(yǎng):“我再給你焚一點靈蘊草，那個味道香甜，你應(yīng)該喜歡?！?/br>
    間如jiejie第一次見到圣人養(yǎng)孩子的排面，各種珍奇流水一樣地給他供奉著，被別崖吸掉香味后剩下的東西也是天材地寶，圣人看都不看就扔了，嫁給圣人就是傍上大腿，值了。

    但是間如jiejie總覺得，圣人太冷清了，什么情啊愛啊的，都是小漂亮自己一頭熱，圣人養(yǎng)著他，哪怕睡了他，也是那種寵著孩子的感覺，很難見到他也為情瘋狂的樣子。喜歡這么一個人，別崖意識到的時候，遲早要出事。

    但她管不了，喜歡干干凈凈的仙人，是鬼的本能，看著漂亮艷鬼飛蛾撲火，她又瞧瞧自家的清冷道長，突然就很能共情了。

    然后破店外嘭的一聲，房梁掉了下來。

    “那吸人精氣的惡鬼就住在這里？看我們不把他給打的魂飛魄散。”

    原來是有人集結(jié)了一群仙道修士，成群結(jié)隊地前來消滅大鬼，甚至已經(jīng)開始拆房子了。

    “這個牌位……”有人手中握著牌位，知道那是鬼的弱點，就想要伸手折了。

    “放下不準(zhǔn)碰她的牌位！”屋外，道長執(zhí)著劍，與曾經(jīng)的仙道同盟對上了。他本就是隱蔽地私奔，如果對上，就再也回不去師門了。

    “哪來的狗東西，砸我的店，還動我的道長哥哥！”間如哪里肯讓自己的道長哥哥獨自面對，就算弱點牌位被握住，她也毫不猶豫地出去了。

    謝先生神情略略一變，然后他一個沒看住，小漂亮從他的臂彎間竄出來，轉(zhuǎn)身就去幫jiejie打壞人了。

    謝衍不能露面，因為他在仙門太有名了。

    可他突然想起，他剛才把香火點上，正好擺在正堂之中。

    “這只鬼的牌位……殷無極……這個名字好眼熟??？”

    圣人握緊了手中的山海劍，眸底一片晦暗。

    （8）

    別崖在師尊面前是小漂亮，在別人眼里，他是那種很兇殘的大鬼，很輕易就能讓人涼涼。

    女鬼jiejie才化神修為，敵不過精純的佛家往生輪回，差點被超度。

    見到好jiejie和她對象被打上門欺負(fù)了，別崖沉著臉，當(dāng)場布了個血池地獄。

    那個握著他牌位的老和尚，本來還在念動鎮(zhèn)惡經(jīng)文，一回頭，看見艷鬼森森然地對他笑，只是定睛一瞧他的容貌，就給嚇跪了。

    小漂亮動起手來其實很利索，他把那些來湊數(shù)出名的人丟進(jìn)血池，又把修為最高的大和尚的雙臂給折了，漆黑的袍角之下有幽冷的業(yè)火，好像隨時能把他的魂魄燒成灰。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聽到師尊的聲音。

    “別崖，回來?！笔ト说氐??！敖唤o我來處理?！?/br>
    殷別崖依言松了手，和尚撿回一條命。

    “圣人——”和尚激動，他的師門長輩和圣人有些交情，至少仙道魁首在，他應(yīng)該不用死了?！膀?qū)惡誅邪，天道倫常，請您出手——”

    “您來啦？”他的口氣輕快，道：“師尊，這個和尚不能殺么？”

    大和尚本來以為自己要得救了，結(jié)果聽著大鬼像是故意似的喊了一聲“師尊?！比缓?，他終于想起來為什么“殷無極”非常眼熟了。

    “你、你是……無涯君……”和尚不能再絕望。雖然大家說圣人是雅正高尚的性格，那是一般情況下。經(jīng)過那個時代的人都知道，只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就是欺負(fù)了他徒弟。

    “你認(rèn)識我呀？”黑發(fā)緋眸的鬼語氣依舊那樣澄澈無憂，可是他不等圣人再發(fā)話，就干脆地折了和尚的腦袋，等到那火焰一收，滿地都是焚盡了神魂，形如朽木的軀殼。

    他殺的太快了，一瞬間后，只余下滿地的空殼，一時間沒人說話。

    謝衍是唯一可以阻止的，但他沒有。

    漂亮大鬼先是俯下身，撿落在地上的牌位，但是總是碰不到。他笑著說：“師尊幫我撿起來好嗎？”

    謝衍沒說話，只是走到他身邊，看著那依舊一臉微笑，看上去沒有半點變化的小漂亮，卻注意到他黑袍的衣角，滿是飛濺的鮮血。

    他在這兒開了這么久的黑店，有些帶著惡意來的仙道修士，都是有去無回，他都?xì)⒘恕?/br>
    別崖只是在先生面前做乖孩子而已。

    “你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師尊在說什么呀？”他歪歪頭，無憂無慮地笑著，“我怎么聽不懂？”

    “別裝了?！敝x衍淡淡道：“你根本不想喊我?guī)熥??！?/br>
    艷鬼本就有畫一樣昳麗的容色，聞言，神情一斂，神色陰晴莫辨的師尊，笑了，有點古怪瘋癲。

    他刻意沙啞著，用氣聲嘶道：“您看穿了，為什么不裝傻呢？”他抬起袖極為綺麗地轉(zhuǎn)了一圈，墨發(fā)與袍角飛揚，極是艷絕。

    他似笑非笑：“什么也不說，與我在這荒村野店廝混，難道不好？倘若您玩夠了，厭倦了，抽了身，憑我的修為，又能拿您怎么樣？”

    “先生怎么就不會騙自己呢？”

    謝衍的眼神漠然地掠過那些尸首，然后低頭，撿起他的牌位。

    “騙自己，有意義嗎?！彼p聲道：“你的遺愿清單上還有什么，跟我回去，我?guī)湍阋粋€個完成?！?/br>
    “回微茫山？”他眼睫一顫。

    “不錯?！敝x衍道：“你若要修鬼道，不能在人間蹉跎?！?/br>
    “蹉跎？”殷無極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從背后環(huán)住他，在他耳畔笑著說，“我沒聽錯吧，圣人呀，您要把大鬼豢養(yǎng)在身邊？”

    “……”

    “師尊呀，我生前入魔道，死后入鬼道，走不上您所謂的正途，您怎么還是不愿意面對呢?！?/br>
    感覺到鬼氣陰冷刺骨，謝衍緩緩闔上眼睛。

    大鬼環(huán)著他的腰身，在他耳畔沙啞低語，好似引誘。

    “如果我的愿望，是您與我一同墜下這森羅殿，哪怕萬劫不復(fù)，您也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