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首先他力氣比宋楠小，更不會什么四兩撥千斤，太極永春之類的武功招式，這就讓他在近身格斗上有著極其不利的劣勢。其次他親口說的不用兵器，這也就讓他沒辦法取巧，只能硬碰硬。最糟糕的一點是，他胳膊上還纏著繃帶，雖然傷口早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但還有幾道傷口比較深容易裂開，活動起來不太方便。

    面對來勢洶洶的宋楠，姜瑤瞄準時機錯步躲開，飛快拉開距離。接著他做了一個動作——雙手高舉：“我認輸?！?/br>
    宋楠一轉身才要再出拳，驟然聽到這話，沒來得及收手，眼看要砸向那張臉，從旁伸出一只手輕巧地擋住，接著他整個人就被毫無反抗之力地甩到一旁，急退兩步才站穩(wěn)。陸子凌上前一步半擋在姜瑤面前，淡淡道：“點到為止。”

    臺下眾弟子一片嘩然，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神情各異。宋楠全然忘了自己對陸子凌的畏懼，不可置信地看著姜瑤：“你說認輸？”

    姜瑤苦笑著說：“對。我打不過你?！?/br>
    “這算什么？”宋楠向他大吼，“去他娘的點到為止！老子不認！”

    陸子凌面上沒什么表情，側目看上身后。姜瑤煩躁地揉按著太陽xue，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可能低估了宋楠對原主的執(zhí)著程度。

    他實在難以理解宋楠的想法，無奈地看著他：“我都認輸了你還想怎樣？”

    宋楠指著他道：“我要你和我打一場。要所有人都看見你敗給我，承認我才是糧司最強的人?！?/br>
    能和平解決為什么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呢？尊嚴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啊少年。

    他雖然這么想，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法才是錯的。他所生活的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笑貧不笑娼、尊嚴論斤賣、有錢是大爺?shù)臅r代。

    因為太累了。

    維持一張看著光鮮毫無益處，可能還會有人在背后咒罵的面子，不如坦蕩地承認自身的劣性根，當一條懶得翻身的咸魚?？蓻]有誰一開始就是咸魚，鹽分總是在一點一點滲透。

    姜瑤看著宋楠，從這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jīng)有過有，失去了很久的某樣東西。

    “抱歉。”他對宋楠說。接著向陸子凌道：“師兄，我想和他再打一場?！?/br>
    陸子凌皺了皺眉，他看了眼宋楠，又看向他：“你想好了？”

    “恩。比試未結束前，還請師兄不要插手?！苯幱窒氲绞裁?，問：“那把劍帶著沒？”

    “這個？”

    陸子凌兩指在腰間玉佩上一點，龍紋光暈流轉，引出一道赤紅，在他手上徐徐凝化成一把長劍——木頭做的。他有些不放心，低聲問姜瑤：“你還記著怎么用？”

    “不記得?！?/br>
    陸子凌沒想到會聽到這個么答案，剛想說要不然就讓他出手，又見姜瑤臉色認真不像是玩笑，遲疑稍許，退到一旁讓出場地。

    姜瑤把劍拿在手上，肌rou記憶讓他習慣性地挽了個劍花，居然還挺順手。

    宋楠想打敗的不是他這條得過且過懶得翻身的咸魚，而是姜瑤，那個心高氣傲總有些瞧不起人的少年。

    他之所以拿起這把劍，只是覺得依照姜瑤的性格，和人比試絕不會赤手空拳而已。

    宋楠手上也拿起了武器，是一柄未開鋒的橫刀。他看了一眼姜瑤手里的木劍，嗤笑一聲：“你要用這東西來和我打？”

    姜瑤沒理他，自顧自地說：“先說好。這場比試不論輸贏，下了臺以后，你我之間不論有何恩怨，都一筆勾銷?！?/br>
    宋楠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好?！?/br>
    兩人對峙而立，一片靜默……剎那間只聽一聲鈍響，金木交接！

    宋楠剎那間已然奔至近前，姜瑤反應不及只堪堪抬手，用劍擋下一記。

    宋楠雙手持刀，一擊未得手，又高舉向下劈砍，姜瑤以劍擋在身前，暗自咋舌，腳下急退兩步稍卸了劍上傳來的力道，手腕用了個巧勁將劍一擰一順，身子則向旁閃去躲開這一擊。

    橫刀余勁未收，眼看就要砍在石臺上，宋楠面色赤紅青筋一跳，硬是把刀抬了起來，雙持改為單手，手腕一轉扭轉方向，以刀刃向側撩起，直奔向姜瑤。他本想著出其不意，卻不料對方已有準備，只與木劍撞在一處。橫刀因力道不足被震開，姜瑤被木劍上傳來的力道震得手腕發(fā)麻險些松手，勉強握住了也不好受。

    兩人各自退開半步，站穩(wěn)，重又對峙。只這一番交手便互相摸清了底細。

    姜瑤深吸一口氣，還未等吐出，宋楠便欺身近前，扭腰借力，橫刀自身側由上至下砍下，他以手撐住劍身硬吃下這一記，未得喘息的機會，宋楠抬手便又是一刀。一招一式絲毫不帶停頓，如狂風驟雨般迎面而來，他只覺得自己像是鍛臺上的鐵塊，只能挨著，毫無半點反抗之力，節(jié)節(jié)敗退。

    才這么一分神間，他一時忘了自己身后已是擂臺邊緣，腳下驟然一空，向后仰去——就在他以為自己就這么輸了的時候，衣襟卻被人給拽住，身體猛地甩回了臺上。天旋地轉間，他只勉強用胳膊撐著沒用臉著地，血從紗布下滲出來，月白袖子上暈了一片驚心的紅。

    陸子凌皺眉，才向前邁了一步，卻聽那人道：“還沒死。”

    姜瑤用木劍拄著站起身，吐了一口血沫——摔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rou，估摸著這兩天吃飯不會好受了。

    宋楠大步走他身前，單手握刀，斜刃垂地，于石臺上拖出一道長線。抬手，一刀揮來。姜瑤踉蹌著退了半步，刀尖擦著鼻尖砍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來。

    宋楠發(fā)了瘋似的揮出第二刀：“為什么不出招？”

    第三刀：“是覺得我不配當你的對手？”

    第四刀落下，木劍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姜瑤當機立斷扔了木劍，深吸一口氣，趁著宋楠發(fā)愣的功夫抬手握拳，運足力氣打了上去。他力氣不大，宋楠硬生生挨下這拳，也只將腦袋撇到一旁，半步未退。

    姜瑤把袖子擼起來，露出胳膊上的滲血的紗布，傷口撕裂不僅沒影響到動作，反而讓他有些亢奮，短暫地驅散了疲倦。他揉著拳頭，嘴角上揚，露出十分夸張的笑容來。

    宋楠像是被魘住了似的，仍然有些沒反應過來，抬手摸到了一把鼻血：“你……”

    姜瑤絲毫沒有君子氣度，趁著宋楠沒有反抗意志，又是一拳打了上去，只是這次被擋下來了。宋楠面色難看，只是瞪著他，卻沒有出手。

    “你問了我那么多問題，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苯幓顒又?，一臉笑得很開心的表情，“你打夠了嗎？

    “明明有過那么多機會比試，卻偏偏挑在這種時候。打敗了一個修為被廢的姜瑤，你就能成為糧司最強，成為下一任司糧嗎？

    “你打敗了姜瑤，旁人就不會再嘲笑你，挖苦你了么？”

    宋楠額角青筋挑起，惱羞成怒，抬手握拳，同樣一拳打向他。可這人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拳頭。姜瑤抬起右手，又是一拳打過去，這次宋楠退了半步。

    木劍斷了，站在臺上的就不再是“姜瑤”，而是他自己。他幾乎是發(fā)泄一般，一拳又一拳地打出去，毫無章法。

    宋楠覺得委屈，難道他就不覺得嗎？

    憑什么他身處食物鏈底層？憑什么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活著？憑什么明明沒多少日子可活他卻連死不敢？憑什么穿越這么不科學的事情會發(fā)生？憑什么命運偏偏選中的是他？

    “憑什么……”我要和你打?。?/br>
    他被宋楠一拳打在肩膀上，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宋楠沒有追擊，他用還能抬起來的左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向陸子凌笑了笑，道：“我認輸。”

    姜瑤沒有去關怔然站在原地的宋楠，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肩膀走向陸子凌，他疼得呲牙咧嘴，小聲同他嘀咕著：“衣服和傷藥帶了沒？”

    陸子凌伸手扶了他一下，臉上沒什么表情：“先回去吧?！?/br>
    姜瑤點頭，理所當然地被他扶著下了臺，圍觀者皆是愣住，鴉雀無聲。他目不斜視，好似沒察覺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慢吞吞地走向居所。

    擂臺上，宋楠才回過神似的，向他大喊：“等你傷好了再和我比一場！”

    姜瑤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向他，做了個鬼臉。

    鬼才要和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