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止的目光繞場一圈，沒有立刻回答艾利莫，他思考著方才周圍人對待艾利莫的態(tài)度，思考出一個結(jié)論，如果自己拒絕了這人的請求，那下場應(yīng)當不會好過。

    “不會要你白換，出于利益交換，我會滿足你現(xiàn)在最緊迫的需求，”艾利莫說：“我會保護你?！?/br>
    亦止其實并沒有看不起艾利莫的意思，只是打量著他那副比自己大不過半圈的身板，腦補著覺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托腮問他：“你要怎么保護我？”

    艾利莫看著亦止陡然貼近，面色一僵，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地端起一旁的熱水潑在這人狐媚的臉上了，但他不知想起什么，還是堪堪忍?。骸白匀皇悄憬形?，我就會幫你。”

    “你不在呢？”亦止與他虛與委蛇。

    “我還能去哪？”艾利莫道：“監(jiān)獄就這么大點地方?！?/br>
    “可萬一有的人就是中看不中用，時長只是你上個廁所、洗個澡的時間呢，你怎么能保護我？”亦止喋喋不休：“保護不成功又怎么辦呢？能保護我多久？”

    艾利莫的纖纖玉手已經(jīng)悄然握了起來，他勉強回答道：“我不在，自然會派別的人看著你?！?/br>
    亦止認可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這筆買賣對亦止來說，怎么都不劃算，艾利莫干脆道：“你到底換不換？”

    “不?！币嘀咕従?fù)鲁鲆粋€字，“比起你，我還是更信任單人牢房的鐵欄。”

    “哐當”一聲，艾利莫掀桌站起，他幾乎是恨恨地剮了亦止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交易告吹。

    亦止坐在原地，收拾了一下凌亂的飯桌。

    時間還早，新來的犯人還沒組織分配工作，亦止站起來，從食堂后門走出去，幾步走到了外面供犯人們休閑活動的體育場。

    籃球足球、健身器材，沒有適合他玩的，亦止在這個病態(tài)喧囂的群體中詭異地感到了些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想爸爸。

    亦止邁步下臺階，雙腿剛在地面站定，就感覺到前方掃來了一道熟悉莫名的視線。

    文佐肩上搭著條雪白的毛巾，渾身濕汗地從夜色中走出來，雙腿勁長，腳步聲穩(wěn)健，在身后人群的陪襯下竟走出了種鶴立雞群的既視感。

    亦止側(cè)身讓了讓，在這人略過他的身邊時，他甚至都能聞到這人身上嚴肅張揚的男性荷爾蒙，毫無汗腥味。

    文佐走過他身邊，邁出兩步，復(fù)又停了下來，“晚上若非必要，別在外面閑逛?！?/br>
    頓了兩秒，亦止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在跟他說話。

    只遲疑這一瞬，文佐就已經(jīng)背對著他走遠了。

    晚飯時間結(jié)束，亦止拿著獄長發(fā)給他的紙條找牢房編號，挨個房間地掃過去，冒犯了不少人，亦止膽戰(zhàn)心驚地道歉，然后再繼續(xù)找，直到他面臨了一場赤裸裸的牢房生命大和諧曲，并且里面的人還有意要拉他一起玩的時候，亦止終于受不了了。

    他在縱橫交錯的監(jiān)獄走廊里繞了兩個彎，在跑過淋浴室的時候，撞見了正開門出來的文佐，臉上還是習(xí)慣性沒有表情，渾身的腱子rou看著就嚇人。

    但在此刻的亦止眼里，整個一九號獄都沒有比文佐更親切和藹的人了。

    顯然，文佐沒有這個自我認知，他不僅抬腳就走，狹隘的走廊因為容不下兩人并排，他還不小心撞了亦止一下。

    亦止連和他肩膀相抵著蹭開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撞了個趔趄，抬眼看過去時，這人還一臉不解地以為是他碰瓷。

    芝麻小事，不足掛齒。

    亦止強顏歡笑地重新站好，然后勉強開了個話頭：“請問獄友是住9幾幾X－幾幾－幾編號的房間？”

    “……”

    文佐的表情活像要把這個一直在嘰嘰嘰的柔弱男人一拳打翻在地，但他強忍著沒干這類欺凌老弱病殘的事。

    亦止?jié)M懷期待地看著他，文佐也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雙方都沒懂對方內(nèi)心真正的需求。

    文佐打算再給對方一次重新開口的機會，亦止卻還在等著文佐能再次開個尊口，給迷途的孩子指條明路。

    兩人都在等著對方開口，最后同道殊途，又不歡而散。

    亦止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找到了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單人牢房，他隨身帶進來的小箱子已經(jīng)被獄管人員提前放置在床上了，亦止過去看了一下，和獄前檢查時報告給他的結(jié)果一樣。

    一萬塊錢、幾套換洗內(nèi)衣、兩套睡衣、證件和他常用的一個喝水杯子，以及床單被套和一些簡單的日常用品。

    很好，實用主義簡直是將有限資源發(fā)揮到恰到好處的天才，出去可以給助理漲高于市場百分之十的日工資。

    亦止將監(jiān)獄的床鋪換上嶄新的絲綿床單，然后從箱子里挑出來睡衣和一些洗漱用品，拿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他箱子里少了個日用必需品，牙膏。

    亦止換上拖鞋，走出獄室，左右看了看，他的獄室在走廊盡頭，往左看是一整排看不清室內(nèi)情形的牢門，往右看，只有兩間。

    亦止攥著睡衣躊躇片刻，想想自己方才一路找來的沿途風(fēng)景，最后還是決定往右走了。

    他抬手敲了敲硌手的鐵門，“你好，獄友工作回來了嗎？”

    “……”

    “你好？”亦止又敲了敲。

    還是沒有回聲。

    正欲再敲，里面人卻突然忍無可忍似的，發(fā)出一聲響徹的怒斥：“他媽的敲什么敲，這兒有門嗎，浪費那時間不會往里看一眼啊！”

    “……”

    亦止這一輩子讓人辱罵過，讓人諷刺過，讓人陰陽怪氣的辱罵過，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成傻子吼，真是新奇的體驗。

    不過由于有之前人的對比，這個態(tài)度對亦止來說已經(jīng)算很好了，他無意再惹火，便放輕步子悄悄離開了這扇門，去了下一扇。

    亦止這次有了經(jīng)驗，在監(jiān)獄里講禮貌有時會適得其反，他打算先往里看一眼，可還沒等他走出去，耳邊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線。

    “他算什么東西，我剛才去找他換獄室房間了，他竟然不跟我換，真當自己是什么香餑餑。”

    “你說他好看嗎？獄里那群沒出息的種馬現(xiàn)在成天意yin他，說他翹屁股楊柳腰，勾情眼櫻桃唇，那不就是Z國人的吊梢眼嗎，幾年沒見過女人的罷了?！?/br>
    “……”

    亦止頓住腳步。

    是艾利莫。

    他在和誰說話？

    “他就住你左邊第二間，說是因為什么還未定罪，不能住多人寢室，不過幌子而已，十之八九就是犯罪，找了后門。我想住過來，你去帶人和他說嘛?！?/br>
    縱使情況危急如亦止，也不得不感慨，少年音撒嬌真是得天獨厚，他就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捷徑可走。

    而與艾利莫交談的那個男人在聽見那句‘住你左邊第二間’時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短促又低沉地笑了一聲，終于開口說了亦止在不小心偷聽后的第一句話——

    他拍了拍艾利莫的腰，以示安撫：“我在這里，你若想要就和他再親自溝通一次吧?！?/br>
    壓根沒給亦止反應(yīng)的機會，里面的男人看向門口，直接道：“進來吧?！?/br>
    “想要借什么東西？”

    亦止在聽見這道極具冷情特色的聲線后，瞬間就睜大了眼睛，滿腦子都被一個大字充斥著，三百六十度的來回旋轉(zhuǎn)給他洗腦：靠！

    他現(xiàn)在改信水神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