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凌風就看見萬俟旭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臉上也褪去了血色變得蒼白。他的腦袋垂著，看不太清臉上的神情，但整個人緊繃著，就仿佛小時候被哥哥訓斥時委屈垂頭喪氣的模樣。

    凌風抬眸看了肖巡一眼。

    肖巡會意地笑了笑，無聲地揮手讓等候在大廳里的所有人都退下，將談話的空間留給了凌風和萬俟旭。

    沉默在坐著的三人中無聲地蔓延。

    瞅著低著腦袋不說話的萬俟旭，凌風心里終究生出了幾絲不忍，沉默了半晌后又緩緩地嘆了口氣，準備重新開口打破這場沉默：“小旭……”

    “哥哥?！?/br>
    這一次，卻是輪到萬俟旭打斷了他。

    仿佛在極力控制著什么，萬俟旭擱在大腿上的手攥拳攥得整只手臂都在輕微地顫抖著。他沒有抬起頭，保持低著腦袋的姿勢，沉聲開口：“你真是自愿留在東方絕渡身邊嗎？”

    “是?！绷栾L抿了抿唇，在白曉涵不可置信的視線里頷首利落地承認。

    “可是……他對你并不好不是嗎？”萬俟旭驀然抬起頭來，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凌風，“那天我都看見了，你被他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被打得渾身是傷，甚至……甚至已經(jīng)神志不清，連人都認不清了！他對你都這樣了，你為什么還要自愿留在他身邊？！”

    凌風呼吸一滯，沒有出聲。

    “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搶你的位置，我的確一直想著把你找回來，你可以重新坐上家主的位置。東方絕渡對你必定是心懷不軌的！我以前想找他他就一直避而不見，有一回當面問他知不知道你的下落，他也說不知道！可后來就被我發(fā)現(xiàn)他就把你囚禁在這里！后面我多次找他要人，他都一直在否認不讓我見你！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堅持跟在他身邊，你消失的這些年是一直在這里嗎？當年的事，你究竟……”

    “小旭?！?/br>
    原本安靜聽著的凌風出聲打斷了他。他幽黑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張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語氣褪去了方才的厲色，添上了幾分語重心長的味道：“有些事，我希望是你自己去查找出真相，而不是我來告訴你。當年的事事關(guān)萬俟家內(nèi)部的紛爭，我知道你必定了解得比我更透徹些，我也不多說什么。至于我為什么現(xiàn)在在這里，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在這里，我跟東方家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你可以想辦法從別的人或者別的渠道了解，但不能是從我這里?！?/br>
    “……為什么……”萬俟旭的視線里映著哥哥平靜的臉“……我想知道關(guān)于你的事，自然是來問你……不是嗎？”

    “是?！绷栾L神色淡淡地點頭，“但我不愿意從自己的嘴里告訴你真相?！?/br>
    “……”

    萬俟旭心里驀然涌上一股慌亂不知所措的情緒，幾乎是在這一刻，他的腦子里閃過一個令他手腳冰涼的想法，驚得他整個人連帶心臟都僵硬了。

    他神色驚恐萬分，眉眼間盡是掩不住的驚慌，連帶著發(fā)出的聲音都是抖的：“是不是……因為……因為……我？”

    最后發(fā)出的那一聲“我”字，萬俟旭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以輕飄飄的氣音染著哭腔發(fā)出來的，聽得凌風心里都忍不住跟著顫了幾下。

    “……”

    他深深注視著眼前改變了他一聲的親弟弟。

    確實。

    如果不是為了弟弟的命，他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不是為了救萬俟旭，沒有中毒的他那會孤身一人逃亡會有更多的選擇和方式，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斷不會落個成為別人私人奴隸的結(jié)果。

    但是，沒有“如果”。

    即使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救他——這個小時候總跟在他身后喊著鬧著的親弟弟。

    凌風緩緩閉了眼，掩住了眉眼間涌上的情緒。直到重新冷靜下來時，他才重新睜開眼，看著眼前已經(jīng)紅了眼的萬俟旭，聲音淡淡的：“自己去查，查清楚了，想明白了，你再來這里，跟我的主人談?！?/br>
    頓了頓，凌風又往他的位置傾過去些許，壓低了聲音繼續(xù)道：“你考慮過你不顧后果想要把我?guī)Щ厝サ男袨闀斐墒裁春蠊麊?？退一萬步講，哪怕我趁著東方絕渡不在的時候真的跟你走了，等東方絕渡處理完他的事回來找上門要人，你要怎么處理？你把我?guī)Щ厝ィ绾胃f俟家一整個家族的人解釋？你既然選擇自己一個人背著別人用自己的勢力來做這些事，必然心里就清楚萬俟家大部分的人若是知道我的存在會持否認態(tài)度。到時如果東方家施壓針對，你能不能應付家族內(nèi)外的風波？還是打算不顧一切賠上整個家族賠上所與人的命去扛？你現(xiàn)在坐在了萬俟家家主的位置，肩上扛的就是幾百人的命運，由不得你再像以前一樣任性?！?/br>
    說著，凌風又嘆了口氣，似乎還想再說點什么，卻又忍住了。

    他重新挺直身子坐回原處，又轉(zhuǎn)眸看向萬俟旭身邊白著一張小臉的白曉涵，沖著她頷首，聲音略略放緩了些：“不好意思，剛才是我的語氣太急。但是……您如果不希望看到白家或萬俟家發(fā)生危險，希望您對今天的事保密?！?/br>
    白曉涵抖了抖，眨著眼睛更加驚慌地看著凌風：“你是在威脅我嗎？”

    凌風愣住，隨即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年紀尚小的女生搖搖頭：“不是，您誤會了，我不是在威脅您說要傷害誰的意思，我只是想表達，如果您將今天的事告訴給其他人，再由其他人傳出去的話，小旭可能會因此遭到萬俟家其他人的攻擊，您也會被牽連進去。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曉涵連忙點了點腦袋，然后側(cè)過臉看向身邊萬俟旭，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表哥……我們走嗎？”

    萬俟旭神色復雜地看著凌風，沉默了許久沒有出聲。

    白曉涵瞅著自家表哥黑沉沉的臉色，也不敢催促，就坐在他身旁不安地等著他。

    凌風也不急，向后仰著靠在沙發(fā)椅背上，垂著眸子默默地拿起茶幾上的咖啡一點點地喝著。

    “……走吧。”

    許久之后，大廳里響起了萬俟旭的聲音。

    凌風沒有要起身送客的意思，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萬俟旭和白曉涵一前一后離開的身影，將手里的咖啡一飲而盡。

    直到主宅的大門重新關(guān)上時，他的臉上終于顯出了幾分疲態(tài)，半闔著眼眸揉了揉太陽xue。

    “小BOSS，”肖即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凌風身后，“現(xiàn)在還早，您要不要再去睡會？”

    凌風擺了擺手：“不睡了，腦子都清醒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處理?！?/br>
    一邊說著，凌風一邊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就要往二樓走去。才邁開了幾步，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轉(zhuǎn)身看向身后跟著他的肖即，神色一時間有些微妙。

    “怎么了？”肖即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凌風抿了抿唇，盯著他瞅了幾秒后才悠悠問道，“今天這事，我知道你一定會報告給主人，我也不是說要阻止你。但是吧……”

    凌風的話沒說完，肖即這回腦子倒是意外轉(zhuǎn)得快，板正的臉上有了淺淺的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朝凌風點頭：“您放心，我會一五一十跟主人報告的，特別是您認認真真喊他姓名的事。”

    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