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莊園中幾人邊吃晚餐邊聊天。

    “……就是這樣，柯寧說他與賀先生工作的地方只是一河之隔，如果我過去的話，他也會關(guān)照我的?！毙÷褂辛诵碌挠媱?，與尤莫先生他們分享著：“所以不必擔(dān)心我。”

    “雖然……但是，”尤莫頓了頓手中刀叉，說道：“你去找賀先生，不打算提前和他說一聲嗎？”

    ——如果提前說了，先生又不允許的話，事情不就很難辦嗎？小鹿心里這么想著，口頭只復(fù)述了柯寧的話：“說不定會是驚喜呢?！?/br>
    “你就讓他去吧，尤莫叔叔?！毙〉咸碛图哟椎卣f：“他們再不相見，賀先生就該移情別戀了?！?/br>
    “……”

    “再說小鹿也是個成年人了，還怕他在外被拐賣了不成?！?/br>
    尤莫最后只得笑道：“好吧，正好過幾天我也要去那邊出差，和你一起過去?！?/br>
    …………

    數(shù)日后，他們一起抵達目的地。

    驅(qū)車前往酒店的路上，尤莫囑咐道：“能盡量不麻煩柯寧，就不要去麻煩他了，聽說他身體一直不太好?！?/br>
    “唔，好?！毙÷箖?nèi)心歡躍，心不在焉地點頭。

    “這家酒店是之前賀先生出差一直住的，和我們有合作，你在這里一日三餐都可以直接叫酒店服務(wù)，隨便住到幾日，我這里會掛賬。”

    “嗯……先生你呢？”

    “我在這里待兩天左右，”尤莫說：“離開前我會把賀先生的住址幫你確認好。”

    “謝謝你?！毙÷拐f。

    在這里要找到賀昀之并不是很難的事情，尤莫知道他所在的公司名字，次日便依循著導(dǎo)航來到了產(chǎn)業(yè)園。

    深藍科技，久聞其名。

    據(jù)說當(dāng)初賀先生作為天使投資人加入其中，只不過花了一塊手表的錢，數(shù)年后因為科研成績斐然，公司被地方政府邀入開發(fā)區(qū)的中心創(chuàng)業(yè)園，也給予了相當(dāng)優(yōu)越的政策扶持，后續(xù)發(fā)展更是蒸蒸日上。

    初來乍到，公司的地址雖有些偏僻，環(huán)境卻相當(dāng)不錯。

    尤莫在前臺處駐足。

    “您要找賀副總？”前臺問：“請問您是……？”

    “我在他酒莊工作?！彼虮蛴卸Y地道：“如果現(xiàn)在不便的話，能否告知他的居住地址，我可以周末去找他?！?/br>
    他穿著整潔筆挺的呢子西服，胸前口袋露著一折雪白口袋巾，發(fā)絲濃密而梳整，眼角有些許紋路，卻只顯儒雅，不顯年齡，令人想到那些老派的英倫紳士。

    “副總的居住地址……之前聽說也是安排在職工公寓，不過具體的就……我來問下管理檔案的同事吧?！?/br>
    這有著莫名氣質(zhì)的老男人談吐間充斥一種令人信服的迷惑性，前臺妹子沒怎么考慮，便在電腦前啪啪打字，過了會兒，表情卻有點垮了。

    “……”

    尤莫先生試探地問道：“能問到嗎？”

    “對、對不起。”那妹子說：“我是新來的不太懂，剛問然后被領(lǐng)導(dǎo)罵了……”

    “唔?！?/br>
    “說是檔案不能外泄什么的……”

    “是我考慮不周，還是謝謝你?！庇饶壬f道。

    他沒有立刻離開，靠著吧臺想了想，而后拿出手機給賀昀之打了電話——

    “……前陣子格魯吉亞那邊的酒莊送來一批紅酒，據(jù)說是用傳統(tǒng)的釀造方法釀造的，我給您寄過來幾箱……嗯，您的住址是……？好?！?/br>
    呼……之前怎么沒想到呢。

    尤莫先生掛掉電話，轉(zhuǎn)身瞥見小姑娘正看著他。

    大概是忽的想到了什么，臨離開前他頓了下步子，微笑說：“希望不要將我來過的事情告知賀先生，我替他的戀人確認地址，或許他會想給他一個圣誕節(jié)的驚喜。”

    “戀、戀人？”小姑娘聽到了不得了的機密似的，強壓下八卦的表情說道：“賀副總有對象了？……”

    “嗯，有對象了?！?/br>
    小姑娘激動地握拳：“我們副總非常受歡迎，連隔壁公司的人都偷偷跑來看他，說他為什么長那么帥！”

    “……”

    “做他的戀人壓力會很大吧？”

    “倒也不會?！庇饶Φ溃骸八麘偃碎L得比他還好看呢，好像是歐亞混血?！?/br>
    “哇，真是想象不出來?！?/br>
    似乎已到休息時間，有員工開始進進出出。

    尤莫先生差不多時便頷首離去。

    人來人往的，隔著連廊與幾道大門，公司茶水間正有人聊著八卦。

    “說來，我最近每天早上去副總辦公室送文件，都看到桌上有人給他放著鮮牛奶，不知道公司哪個暗戀他的這么明目張膽?！?/br>
    “賀副總也有人敢追?！?/br>
    “也不奇怪嘛？他又帥性格又好，業(yè)務(wù)能力還那么強，而且自從他過來，我們福利待遇都提升了好多?！?/br>
    “就這樣有迷惑性，才能成為渣男??！”先前那個妹子悄悄地說：“你還不知道吧，副總前陣子剛進公司的時候，小道消息就已經(jīng)傳遍了?！?/br>
    “什么？？”

    “嘖！雖然我也不愿相信，但是……”

    妹子捧著茶杯，想到背后議論BOSS——還是對員工很不錯的BOSS似乎不太好，但最后猶猶豫豫的還是忍不住說：“我給你一點提示，你那個名牌包，就是之前他家集團旗下的……當(dāng)年之所以去國外定居，就是因為家族丑聞在整個商界都傳遍了，不說整個商界吧，至少我們這邊的人都是多少知道點的?！?/br>
    “不會吧……我們這位賀副總，不會就是江……江南集團那位吧？”

    “你懂的?！蹦敲米咏o了她一個眼神。

    “那他豈不是喜歡男人？聽說他那個男朋友的長得巨好看、特別特別好看的那種。”

    “什么男朋友，就是狐貍精男小三啦，副總之前有未婚妻的，還把人肚子搞大了。他未婚妻也是慘，后來難產(chǎn)去世了，生下來孩子應(yīng)該也沒管吧，當(dāng)時這件事鬧得還挺大的?！?/br>
    “這可真是，當(dāng)年確實……”

    之前的妹子又有點感慨地說：“其實，要是那男狐貍精沒那么好看，事情不至于鬧那么大，豪門八卦嘛，網(wǎng)上帖子哪天少過啊……當(dāng)初不就是因為流出來的截圖里那男的長得太好看，這狗血大戲才會霸占娛樂頭條沒完沒了人盡皆知嗎。本來壓個熱搜就完了，三天過去誰知道誰是誰啊。”

    “你提起這個，其實我第一印象也是他男——啊不，那個小狐貍精……人啊，對著一張令人刻骨銘心的漂亮臉蛋，總是忍不住想要腦補的。”

    “所以沒事找那么好看的干什么……”

    “但確實很難把持得住吧?！?/br>
    …………

    晚上，小鹿與尤莫先生坐在酒店餐廳臨窗的位置吃晚餐，交換著彼此當(dāng)天信息。

    “發(fā)你的微信收到了吧，賀先生的住址?！?/br>
    “收到啦！”小鹿說。

    “我記得賀先生沿海那邊倒是有套大宅，環(huán)境很好。雖然有點偏僻，但郊區(qū)不堵車，開車的話其實也不算遠。本以為會去那邊住，沒想到還是住職工公寓?！?/br>
    “……”小鹿只認真吃飯，看起來樂呵呵的。

    尤莫先生換了話題道：“你真要到圣誕節(jié)才去見先生嗎？還有段時間呢?！?/br>
    小鹿道：“我會盡量忍住的！

    尤莫笑起來。

    “尤莫先生，圣誕節(jié)的話，你們會送喜歡的人什么禮物呢？玫瑰花嗎？”

    似是被他稚拙的浪漫所感染，尤莫回憶道：“我年輕時曾送過喜歡的人一屋子玫瑰……不過當(dāng)時住的房子也不算大?！?/br>
    “哇喔，我也很喜歡玫瑰。”小鹿幻想著圣誕那日他們于玫瑰花海中久別重逢，對此期待不已。

    過了片刻，他忽的又想起一件事來，放下了手里湯勺，帶著靦腆的笑意道：“尤莫先生，柯寧今天發(fā)我信息，邀我去他那邊作客呢?！?/br>
    “嗯?！?/br>
    “不是去他的家，而是郊區(qū)附近一個叫沁心谷的度假區(qū)，不遠的?！?/br>
    “我知道那里?！?/br>
    “你說如果我去的話，會叨擾他嗎？”

    因為柯寧身體的緣故，猜測著尤莫先生可能會出言阻止。但最后他只是笑著說：“時隔半年，我們鹿終于又交到新朋友了嗎？”

    體會著他的話語，小鹿開心地說：“先生，您也覺得可以嗎？”

    尤莫先生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

    周末，尤莫辦妥了此地事宜，即將輾轉(zhuǎn)下一個城市，臨走前夜與小鹿道過別，次日凌晨四五點就退房離去。

    小鹿在酒店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而后按計劃辦理了退房，背著包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柯寧行事周到。酒店樓下，司機的車早已到達，正在接駁處等候。

    …………

    ……

    沁心谷。

    這地方開辟在清幽的山谷間，亞熱帶風(fēng)格的小樓棟與棟之間隔著相當(dāng)?shù)木嚯x，引入了溫泉水的緣故，溫度甫一下降，山林中便縈繞起霧氣。

    “起風(fēng)了。”阿泰撥開卷簾走來。

    柯寧膝上蓋著毛毯正在搖椅中吃櫻桃，逗兩只相思雀。所在山巔之上，半封閉的木質(zhì)觀景廊，腳下是一片煙籠群山。

    他姿容溫而淡，肌膚白得透明，在山野云霧間整個人如同沁了水氣，溶于墨畫。

    “這幾天可能會降溫。”阿泰道：“您的身體還可以嗎？”

    “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笨聦幉簧踉谝狻?/br>
    “他真的來了……”阿泰語意不明地說。

    柯寧吊起嘴角，笑得刻意：“那真的很遺憾。”

    “……”

    “如果你知道曾經(jīng)那些故事，你就會明白為什么賀昀之一開始就不愿將他帶來?！?/br>
    阿泰一時沒有說話，只看著那相思雀躍出鳥籠，卻不飛遠，乖巧地停留在他細長指節(jié)。

    他似是為這景象感到奇異。

    柯寧拿了櫻桃喂鳥，相思雀繞著他的手指展翅、跳躍。

    “讓你辦的事都辦好了？”柯寧問。

    阿泰這才將手上ipad打開，滑動了幾下，調(diào)出了圖片資料，給他遞過去。

    柯寧翻了兩頁，笑道：“給我看的什么東西，畸形秀？”

    “您再仔細看看那張泛黃的照片，中間那個孩子?！?/br>
    柯寧將圖片放大，模糊地看到那個孩子雙眼下方，長著一對熟悉的、對稱的痣。照片中的人或老或小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小鹿摟著一個白發(fā)白眉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孩子，正沖著鏡頭笑。

    “二十多年前，活躍在佛羅里達州一帶小有名氣的畸形秀，名字叫‘胡桃夾子’，當(dāng)年留下過不少影像資料，只是時間太久，很難收集到了?！卑⑻┞晕⑼ｎD，繼續(xù)道：“畸形人壽命短，照片里很多人已經(jīng)過世，我最后問到的這個老人是馬戲團的團長，半個月前也病逝了?！彼钢附锹渖弦粋€看上去健康的中年女人。

    “據(jù)說馬戲團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以動物命名，因為眼睛像鹿，所以才取名叫鹿，他在這個馬戲團里一直待到了十二歲?！?/br>
    柯寧翻看著泛黃的報紙影像，在照片中看到了他的登技表演與空中飛人，顯然對這種身世倍感意外。

    阿泰順著他劃過的相片說道：“他的技藝，縮骨和登技，肢體很靈活?！?/br>
    “可能有點格格不入，他是被販賣過去為數(shù)不多的健康孩子，父親據(jù)說是日耳曼裔水手，母親是紅燈區(qū)的日本妓女，孩子剛生下時，這個馬戲團正好在附近駐扎?！?/br>
    “有意思?！笨聦幷f道：“我都迫不及待想見賀如真了?！?/br>
    “……”

    “賀家的人……真的有意思?！笨聦帋缀跣Τ雎晛?。

    “賀先生今天傍晚的飛機到?！卑⑻┱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