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卻跟江舒臉色僵了僵，他們都沒想到事實是這樣的。

    林卻張口想說點什么，卻被顧歸玨拍了下頭，“繼續(xù)聽我說?！?/br>
    “五年前暑假的某天，我得知了這個事情，其實那個時候我家里就已經(jīng)不太和睦了，我父母相處的氣氛總是很奇怪，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直到那次我回家，聽到他們爭吵。”

    江舒想起來那個暑假，顧歸玨從他家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神色如常，過了兩天他再去顧歸玨家里，那時顧歸玨神情就不太對勁了。

    顧歸玨看了眼臉色不太好的江舒，“你母親跟你說過我們家后來搬走了是麼？”

    江舒僵硬地點點頭。

    “其實那天我們根本不是開車去搬家，而是我父母去辦理離婚?！?/br>
    “但是沒想到，開車的途中就出了車禍?！鳖櫄w玨頓了頓，回憶對他來說也是種折磨，那天發(fā)生的一切只要闔上雙眼就能回想起所有的場景細節(jié)，“我坐在后座只是手臂骨折，而父親坐在駕駛座被違規(guī)變道的貨車重創(chuàng)，當(dāng)場身亡?！?/br>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暈過去了。我再醒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母親的手術(shù)通知單跟父親的死訊?！?/br>
    房間里安靜極了，林卻放輕了呼吸的聲音，他的注意力緊緊集中在顧歸玨的臉龐。

    江舒靠在床邊垂著頭，臉色有些發(fā)青。

    顧歸玨打破沉靜，接著說道：“后來處理完糾紛，母親出院，我跟她回到家，她收拾了行李就打算離開那里。我那時已經(jīng)開學(xué)，不能跟她一起走，我以為是父親去世，她心情不好想出去散心，也就沒有多問?！?/br>
    “但是等我再放假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再婚了。”

    顧歸玨的神色看起來落寞極了，他眼眸低垂，“剛開始那兩年，我有試著去理解她，我告訴自己，父親去世，母親組建新的家庭無可厚非，但我還是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她結(jié)了婚也沒有通知我，我那個時候覺得，母親，可能也是討厭我的?！?/br>
    林卻聽得心都揪起來了，他緊緊抓住顧歸玨的手，拇指不斷撫摸著顧歸玨的虎口。他的主人，竟然有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他有些后悔在生日這天要顧歸玨坦白，這么沉重的話題，或許應(yīng)該找個更好的時機，而不是選擇這一天。

    起碼今天，林卻是真心希望顧歸玨能高興的。

    “后來我跟她斷了聯(lián)系，她也想辦法聯(lián)系過我，但是我沒有理會。我過了一段荒yin低沉的時間，那個時候我總是約調(diào)，每次用鞭子抽在那些Sub的身上，我都會清楚地感到心臟一痛，后來我才醒悟，我這是在遷怒別人，也是在懲罰自己。

    太不理智了，我顧歸玨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顧歸玨涼涼地笑了兩聲，聽得江舒直皺眉，“別笑了，哥。”

    “我有時候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畢竟那是我父母的事情，跟我無關(guān)，我父親對我一直很好，母親雖然談不上喜歡我，卻也是關(guān)心我的，即便父親知道了我不是他親生的，也依然愛護我?！鳖櫄w玨表情流露出一絲痛苦，“但正是如此，我才無法原諒母親?！?/br>
    “我甚至痛恨過自己，痛恨身體里流淌的江氏血液，如果它姓顧，該有多好。”

    林卻眼睛酸得要睜不開，他輕輕一眨眼，眼淚就毫無顧忌地滴落到床單上，他雙手摟緊了顧歸玨的腰側(cè)，“主人，您不要這樣說自己，您很好，您是小狗最愛的主人，我愛您，很愛很愛您?！?/br>
    顧歸玨有些哭笑不得，他還沒有傷感起來，先把小狗惹哭了，他拍打著林卻抵在他腰間毛茸茸的腦袋，“別哭，阿卻，你不要傷心?！?/br>
    明明是該傷心的人應(yīng)該是顧歸玨，卻反過來要讓主人安慰自己，林卻暗罵自己一聲，他悶著聲音說道：“小狗沒有哭，是小狗做得還不夠好，讓主人不能開心?！?/br>
    顧歸玨感嘆道：“沒關(guān)系的，林卻。”他望向沉默良久的江舒，說道：“對不起，小舒，這是我第二次道歉，這句話我在五年前就應(yīng)該跟你說了?！?/br>
    江舒神情復(fù)雜，他眼角微紅濕潤，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哥，別道歉了好麼。”

    “五年前，你來找我，我把氣出在你身上，又不跟你解釋就把你拒之門外，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糟糕透頂?！鳖櫄w玨反思著自己的錯誤，“你后來找我那次，我是真的不知道。當(dāng)時我父母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僵硬到了極點，可能我父親看見你也遷怒到你了吧，是我對不起你?！?/br>
    江舒抿著唇，他用手輕顫著捂住臉，淚水偷偷流淌下來，他今天表現(xiàn)得極其差勁，是他逼著顧歸玨敞開心扉，非要在這么重要的一天提起往事。

    顧歸玨有些佩服自己，他講完故事，還沒有開始感慨，先把旁邊兩個人弄哭了。

    顧歸玨長長舒出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他愈合多年的傷口還是再次被刀一點點割開。他平時總是刻意回避著，他以為只要時間足夠久，就能將這些事情忘得干凈，即使忘不了，起碼也能若無其事地提起，然后勸誡自己，那只是很久以前的事，與他現(xiàn)在的生活無關(guān)，他可以毫不在意，置身事外。

    但事實并不像他想得那么輕松，過去對他，始終像根刺牢牢扎在心里，歲月流逝，那根刺被磨平，表面已經(jīng)微不可查，但輕輕一扯，依舊痛得要命。

    林卻抬起頭，表情誠摯，他微紅著雙眼，說道：“主人，您知道嗎，我剛認識您的時候總是很迷茫，我們之間差距那么大，又怎么能走到一起呢?！?/br>
    林卻抹了把眼睛，跪坐起來，“但命運就是這么神奇無常，我在四個地方都與您不期而遇，在‘桃色’遇到您的時候，我?guī)缀跻种撇蛔〉匦Τ鰜?，卻又很緊張，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那個身份的您?！?/br>
    說到曾經(jīng)局促的自己，林卻自嘲笑了笑，顧歸玨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繼續(xù)說道：“我平時很少笑，可能跟我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我不太能理解多數(shù)同齡人的熱愛，按部就班的生活對我來說習(xí)以為常?！?/br>
    “主人，我不擅長表達，也有些遲鈍。我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么，就只是這樣活著，是您主動走到我身邊，牽住我的手，告訴我，我是有歸宿的?！?/br>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說過最長的話了，”林卻露出了小狗般無辜又虔誠的表情，“主人，我會一直待在您身邊，哪里也不去。”

    顧歸玨眼眶一熱，他伸出雙手把林卻擁入懷中。

    這是他的狗，他可愛的戀人，雖然有些笨拙，卻這么努力地站在他身邊，怎么能讓他不好好珍惜？

    顧歸玨親了親林卻，從前他對林卻的占有欲，都來自于他對過去的耿耿于懷。

    所以，他那時才會向林卻的父母提起結(jié)婚。

    但結(jié)婚這件事……顧歸玨的手輕輕握住了還在哽咽的江舒，他打趣著安慰道：“別哭了，江舒，剛才叫你哭怎么哭不出來？”

    他對江舒總是虧欠的，各方各面的，以前鑄成的錯已經(jīng)不能悔改，他希望能用以后的日子來彌補。

    “顧歸玨，你嘴里沒一句好話。”江舒胡亂擦著眼角的淚，他聲音還是嘶啞的，“你怎么那么能耐，干了那么多壞事，還能讓人不忍心怪你？”

    “因為我是你哥啊?！鳖櫄w玨終于開懷地笑了出來，“毛頭小子?！?/br>
    “cao。”江舒本來想好好地安慰顧歸玨，跟他談心，但對方儼然一副輕松的神情，明顯是已經(jīng)釋懷，他便也收起了傷感的情緒，“得給你點顏色看看。”

    江舒的“顏色”就是親吻。

    他掰過顧歸玨的臉，朝著那瓣溫潤的唇咬了過去，他為顧歸玨痛心，也為自己痛心，他覺得他們錯過了五年的時光，他沒有在顧歸玨最無助的時候拉他一把，而是頭也不回地決然離開。

    他同時也痛恨顧歸玨的無情，顧歸玨不夠信任他，什么都不跟他說，也不相信他能義無反顧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承擔(dān)這一切。

    他在他哥眼里，總是沒長大的孩子。

    江舒將怨氣都撒在濕熱的吻里，他咬住顧歸玨的唇狠狠碾磨，誓要讓對方記住這種痛。

    江舒松開氣喘的顧歸玨，顧歸玨眼角帶笑，他笑著問林卻，“看得開心？”

    林卻扁著嘴，“主人們也親親小狗?！?/br>
    江舒賞了他一個響亮的吻，“吧唧”親在了他的腦門上，“親了?！?/br>
    而顧歸玨在林卻跟江舒的額頭都輕柔吻了一下，“謝謝你們，有你們在身邊，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