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是一間辦公室，面積不大，裝潢也做的不是很好，環(huán)顧四周能發(fā)現(xiàn)不少地方的墻皮都已經(jīng)脫落。陳縱云將手揣進褲子口袋，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

    【當(dāng)前場景資料加載完畢，正在導(dǎo)出……

    場景資料：昭揚集團的曾用址，曾是證券公司的辦公處，現(xiàn)已荒廢，土地產(chǎn)權(quán)仍在陳縱云名下。】

    從智能系統(tǒng)處得到了信息，陳縱云心下了然。劇情讓他來這里，并不是毫無緣由地挑了一個地方，而是選擇了昭揚集團一開始還是個證券公司時的發(fā)家處。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對于“陳縱云”而言，交出手中股份的儀式可能都還是太過簡陋，只有在這里，才是對他最好的交代。

    他就是從這里起家，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得到了如今的一切。也是在這里，他將要把半生的成果拱手相讓。

    這樣想著，陳縱云不禁挑了下眉。劇情里沒有寫這位前董事交出股權(quán)的原因，但是在他來到這里之后，世界的邏輯就自動將其補全了。這個世界的主角之一是昭揚集團的下一任總裁，而他的父親是一位曾經(jīng)的商界巨擘，也是當(dāng)年唯一愿意幫助“陳縱云”，讓他能夠挺過公司剛成立時的許多難關(guān)，得以走到現(xiàn)在的人。

    “陳縱云”之所以選擇交付這一切，就是受制于當(dāng)年與主角父親簽訂的合約，也因為他同現(xiàn)任總裁黃明銳私下達(dá)成的協(xié)定。他將昭揚集團交給黃明銳，作為回報，如果日后主角想要卸磨殺驢，黃明銳需鼎力相助。

    他很信任黃明銳。陳縱云想，黃明銳是他一路扶持過來的接班人，也是他這個身份最好的朋友。好在就算是在劇情里，黃明銳也始終沒有辜負(fù)過“陳縱云”的信任。

    “陳縱云”于黃明銳有知遇之恩，他之于黃明銳，就如同主角的父親之于他。

    在他被主角和從前的眾多情人報復(fù)之時，黃明銳是唯一沒有落井下石的，還為他指明了去處。這場鬧劇結(jié)束后，主角可以說是成了當(dāng)?shù)刈钣袡?quán)勢的人，他也沒有為了利益去為主角效力。

    “陳縱云”死后，黃明銳像他當(dāng)初一樣，將股權(quán)轉(zhuǎn)交給了主角就離開了這個他畢生心血所成的集團，并挪用了自己僅剩資產(chǎn)的五分之一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以“陳縱云”的名義。

    這兩個人都是知恩圖報的類型，也難怪關(guān)系會那樣好。只可惜“陳縱云”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做了他人難以原諒的錯事，他們的友誼才隨著其中一人的橫死截然而止。

    陳縱云在這間小辦公室里溜達(dá)夠了，就隨便挑了張辦公桌，也不在乎上面還落著層灰，抽出凳子就坐了下來。

    他一清凈下來就有點手癢，想再點根煙，摸出煙盒卻發(fā)現(xiàn)最后一根煙就在前不久給他抽完了，只好作罷。

    一段音樂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此刻的安寧。

    陳縱云在這個世界待了也有好幾天，一開始還會為這不符合人設(shè)的品味咋舌，后來就習(xí)慣了。他把振動著的手機拿出來，瞥了一眼來電說明，毫無意外地看到了黃明銳的名字。

    他把手機拿起來，接通了電話。

    “陳縱云。”對面的人也不客氣，直接以全名稱呼他，“……你這是發(fā)了什么瘋？這么多年的心血說讓就讓？”

    “不然呢。”陳縱云垂下眼眸，食指蜷起，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桌面。

    “我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br>
    對面的人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這也不是你做這種事的理由……我知道你想要報答顧老師，但是你這么做，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br>
    “你答應(yīng)過我?！标惪v云毫不相讓，“剛把股權(quán)交給你，就要反悔嗎？”

    “……”

    “昭揚是我的心血，這點我比你們都要更明白?！彼纸又f了下去，語氣很沖，有點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既然如此，我對于它的歸屬也有決定權(quán)，有了最好的選擇，為什么還要去考慮其他的？”

    “……這和你不給自己留退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對面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我不想聽你這些歪理，轉(zhuǎn)讓書我不會簽——”

    陳縱云打斷了他：“然后呢？把一切都留給顧晟陽嗎？”

    對方又陷入了沉默。

    顧晟陽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之一，那位繼承了昭揚集團的總裁。他的父親，在當(dāng)年慧眼識人，給陳縱云注資時就與他簽訂了合約，要求在他的兒子成年之后，如果陳縱云還要繼續(xù)掌權(quán)，就將昭揚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轉(zhuǎn)贈給顧晟陽。但如果他決定抽身離開，手中的所有股份都將轉(zhuǎn)讓，到時候，這個才剛剛走上社會的公子哥，將比他一手扶持的繼承人黃明銳還要高上一頭。

    不得不說，這個老狐貍的眼界確實長遠(yuǎn)，合約是經(jīng)過事務(wù)所公證的，只能在履行的同時稍微動點手腳。不過陳縱云也沒有不遵守合約的心思，他稍微考慮了一段時間，就決定放權(quán)。

    長痛不如短痛，當(dāng)年的不平等條約也算是自愿簽下，如今他選擇的補救措施就是穩(wěn)住黃明銳的位置，以后要是顧晟陽想對他動手，也有個人能牽制。

    下定了決心，他的語氣才稍微柔和些?！拔业挂膊皇鞘裁炊疾皇＃钇鸫a這么些年下來還是賺了不少錢的?！?/br>
    他聽見電話那頭的黃明銳嘆了口氣?！澳阆胱鍪裁矗覕r不住你，那家伙要是過河拆橋出爾反爾的話，我會盡量保住你的?！?/br>
    “要的就是這個。”陳縱云滿意了，再同他寒暄幾句就將電話掛斷。

    第一個劇情點結(jié)束。

    事情解決，也就沒有再留在這里的必要了。陳縱云想來想去也沒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做，就決定先回家修整一下再準(zhǔn)備下一步。他沒有聯(lián)系生活助理，而是自己用軟件打了車回到公寓。原本的“陳縱云”和他差不多，雖然身家不菲，但是沒有揮霍的習(xí)慣，就連居住的地方也只是一居室的單身公寓。

    微波加熱午間剩菜解決了晚飯，躺在浴缸里，他開始思考起接下來的劇情。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點還算早，顧晟陽現(xiàn)在還在讀高三，離他的成年禮還有兩個月，而未來注定和他有上一段糾葛的小學(xué)弟還沒有影子。至于那位將被陳縱云“一見鐘情”的商業(yè)伙伴，現(xiàn)在也還在國外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估計至少要個兩三年才能回國。

    所以現(xiàn)在對他來說，其實算是劇情的空白期。

    他閉上眼，背部緊貼著浴缸壁。

    ……在下個劇情點開始之前，他無疑是自由的，但事實上他更寧愿沒有這種自由。

    自從經(jīng)歷了那件事之后，像現(xiàn)在這樣無事可做的時候?qū)﹃惪v云來說就是最難熬的。他會控制不住地想到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想到那些由他人施加的疼痛，哪怕現(xiàn)在這副軀體上已經(jīng)沒有創(chuàng)口與傷疤了，那種血液緩慢流失，痛楚折磨神經(jīng)的感覺也依舊浮現(xiàn)。

    他忽然感受到自己在下沉，四周的水如同捕食的猛獸，將他淹沒。他像是被水打濕的紙船，在溫?zé)岬匿鰷u中緩緩變得濕沉、軟爛，然后下落至底部。

    水從前后過來，水從兩側(cè)過來，他分明已經(jīng)觸底，卻又墜向無邊的深海。那些液體試圖穿透耳膜，又在他張開嘴之后一股腦地涌入口鼻，在肺腑里形成積液。分明只要抬起頭，他就能從這樣的死境中掙脫，但是他的脊柱卻如同受了千斤重壓，連帶著整個人都栽進這不算多深的浴缸里。

    過了很久，也可能沒有多長時間——體感上倒是一段漫長而痛苦的時光——他再抬起頭，就看到眼前暖橙的燈光忽明忽暗，然后叮的一聲。

    指針走到了設(shè)定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