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哥哥又惹禍了

    內(nèi)門弟子言語間頗為不耐，眼看著就要動手推搡，沈追大步上前擋在女子身前。

    兩個弟子見他吃了一驚，“沈……沈前輩。”

    他瞇眼笑道：“這里有我，你們?nèi)グ??！?/br>
    若不是知道這人是個禍害，指不定以為他有多靠譜呢。兩個弟子不想招惹他，客套過以后急急忙忙地走了。

    待到兩人走后，沈追才轉(zhuǎn)身讓出身后侍女打扮的人。這是他侄女的丫頭，以前見過好多次，他記得是叫輕霧的。他笑看輕霧：“怎么自己出來的，你們小姐呢？”

    豈料輕霧聽了這話，眼淚登時(shí)就落了下來。她自懷中掏出一塊手帕，上面用極細(xì)的針腳繡了一朵鳶尾花，“小姐托我將此物贈于您以作訣別……”

    沈追拿過手帕，笑意慢慢沒了，“出什么事了？”

    輕霧眼淚流得更洶涌，她哽咽得語不成調(diào)，“小姐……小姐被老爺許配給三爺家的公子，今日便要成親。小姐說，出嫁之日便是她的忌日……”

    “他們不是堂兄妹嗎？”沈追的臉色沉了下去。

    “是……所以小姐寧死不從，懷中藏了毒，打算洞房之夜與仇人同歸于盡?！陛p霧跪下來不?？念^，“奴婢斗膽，求您救救她！”

    “荒唐！”沈追怒喝，話音未落他已轉(zhuǎn)身扯起了自己的坐騎，“小茸，帶我去內(nèi)苑！”

    沈家雖是劍仙后代，但也并不是人人都有修行天賦。那些資質(zhì)平平，靈根駁雜者，一輩子只能如凡人生老病死。那一類人便都住在內(nèi)苑中。

    沈追認(rèn)識沈蕎大約是在五年前。那一回他無意間闖了內(nèi)苑，在一從茂盛的鳶尾花中發(fā)現(xiàn)了沈蕎。

    才九歲的女孩兒，個子小小的，不知受了什么委屈躲在鳶尾花叢里偷哭。她連哭也不敢大聲，拼命壓抑著只有細(xì)細(xì)的抽噎。

    沈追的突然闖入嚇了她一跳，小姑娘跌在花叢里，仍舊是一聲不吭的，眼淚卻撲簌簌往下掉。

    沈追最怕小孩子掉眼淚，他一時(shí)頭疼不已，將女孩兒拉起來又是擦眼淚又是哄。

    都說長兄如父，沈追好歹是一路照顧著沈行風(fēng)長大的，多少對孩子有點(diǎn)手段。他幾下把小孩哄得收了眼淚，拿著他隨身袋里的吃食面露晴朗之色。

    他許久沒有見過這樣單純的面孔，起了捉弄之意，壞笑著問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小姑娘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一下他的臉，又低頭咬了一口果子，“我知道你，你是沈五?！?/br>
    沈追臉上的笑容愈大，“他們都說沈五是瘋子，你怕不怕瘋子吃了你。”

    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地?fù)u頭，“不怕?！?/br>
    沈追于是擄了這膽大包天的丫頭，滿劍宗玩。兩人在山頭上亂竄，掏鳥窩，摘果子，玩得十分盡興。

    天色暗下來之前，沈追把她送回了內(nèi)苑。才不過半天，小姑娘就有些依依惜別的意思。

    臨走之時(shí)她拉著他的袖子，喚他，“五叔?！?/br>
    “五叔。”她一步三回頭，“我叫沈蕎?！?/br>
    整個劍宗只有兩個人真心實(shí)意喚他一聲五叔。想到此處，沈追便覺怒火中燒。

    靈獸帶著沈追飛快掠過陽黎峰，飛往內(nèi)苑。內(nèi)苑處在眾峰環(huán)繞之間，地勢平緩，屋宇樓閣一目了然。沈追壓低了小茸，自空中一座座檢視屋所，終于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處披紅掛彩的院落。

    院中擺了幾桌宴席，眾賓齊聚，喜樂奏響，也不知進(jìn)行到哪里了。沈追急怒交加，御著小茸越飛越低。他等不及落地，剛剛飛到屋頂高度便翻身躍下。

    他下來時(shí)看準(zhǔn)了地方，正正落在院子中央那一桌上。眾人只覺頭上一暗，下意識抬頭望去。就見一個黑衣青年，自空中以落石之勢墜落。

    霎時(shí)間，桌翻椅傾，杯盤狼藉。青年從一片凌亂間緩緩站起身，露出了壓低的眉和凌厲的眸。他暴怒道：“沈老四，給我滾出來！”

    周圍賓客連連后退，一邊退一邊驚呼：

    “是沈五！沈五來了！”

    “快去叫人！”

    “護(hù)衛(wèi)，護(hù)衛(wèi)呢！”

    堂上成親的禮節(jié)正進(jìn)行到最后一刻，高堂座上的男子聽了這一聲怒喝，渾身一抖。而身著嫁衣的新娘卻掀了蓋頭猛然回望。

    沈老四眼看成親禮要被打斷，連忙喊道：“來人，快來人，攔住他！”

    身著家丁服的弟子很快越眾而出，以合圍之勢靠攏。沈追俯身揀了一根椅子腿，沖進(jìn)人群里。

    沈追是個使蠻力的，在大多都是普通人的環(huán)境里，靈力容易把事情導(dǎo)向他控制不住的方向。他握了腕子粗的椅腿，沖著擁上來的人就是猛砸。

    棍子呼呼帶風(fēng)，擊rou的悶響不時(shí)在耳邊響起。不過幾息之間，院子里已躺了一地的人。

    沈追手持木棍一路上前，賓客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面生的新郎要來攔，被他一腳踹倒在地。他徑直走到堂前，揪起沈蕎的父親。

    沈老四年屆不惑，保養(yǎng)得還算好，只是那張臉因富態(tài)rou褶堆疊，動起來有些難以言喻的猥瑣。

    沈追一手拎著他的領(lǐng)子，另一手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拳。他直視沈老四的雙眼，“逼自己女兒嫁給親哥的兒子，你還要不要臉？！”

    沈老四彎起腰，哼了一聲沒說出話。

    沈追又補(bǔ)了幾拳，“叫人攔我的時(shí)候不是很大聲嗎，這時(shí)候怎么不說話了？真是禽獸不如，不知廉恥！”

    沈老四痛得直喘氣，彎著腰慢慢委到地上去。沈追松了手，他的身軀便像蟲一樣在地上蠕動。他喘息了一會兒，帶著嘲諷緩緩看向沈追，“真要說不知廉恥，沒人及得上你?！?/br>
    沈追抬腳要踹，被沈蕎及時(shí)叫住，“五叔，他是我爹?！?/br>
    他抬眼看到沈蕎滿臉的淚，定了定神收回來腳。他提醒自己這是為了沈蕎，不是為了自己。于是扔了棍子望向她，“你想如何？”

    “我們走吧?！?/br>
    “好。”沈追再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喚來小茸，拉著沈蕎乘風(fēng)而去。

    靈獸飛得極快，轉(zhuǎn)眼間就將底下一片狼藉拋下。直到徹底看不見內(nèi)苑，沈蕎才肯露怯。

    她拽著沈追的衣袖嚎啕大哭，眼淚將妝容浸得一片模糊。

    “五叔我怕……”

    沈追掏出那塊鳶尾花的手帕，一邊為她擦淚一邊安撫，“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br>
    她明明還那么小，就要經(jīng)受這些。沈追不知是心疼多些還是憤怒多些。他想到那些事，心里就直欲作嘔，最好別再讓他遇見。

    沈蕎哭過了，將緋紅的喜服脫下來，一個小紙包輕飄飄的落到靈獸背上。沈追拾起來放到了衣襟里，“五叔替你保管了，以后不許再做傻事?！?/br>
    “嗯?！彼c(diǎn)點(diǎn)頭，揚(yáng)手把嫁衣扔進(jìn)風(fēng)里。艷麗的紅衣張開大袖，如鳥一般飛遠(yuǎn)了。

    救出沈蕎以后，在哪里安置她又成了問題。沈追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回青州城。

    鐘離姝還留在宅子里，見他去而復(fù)返還領(lǐng)了一個小姑娘來，有些詫異，“這是怎么了？”

    他將沈蕎往前帶了帶，“這是家里的侄女，出了些事無處落腳，想借姝jiejie這里暫時(shí)安頓一下?！?/br>
    這是兩人的宅邸，若是帶進(jìn)來人還得問一問鐘離姝的意見。鐘離姝一個人畫也是畫，多個人并無妨礙，于是答應(yīng)了下來。

    安頓了沈蕎，沈追一刻也不敢停留，馭著小茸趕回劍宗。

    非是他不肯為沈蕎另尋住處，而是時(shí)間緊迫。昨日回來時(shí)他便已經(jīng)有些不適，偏又遇到這事耽誤了時(shí)間。若不快些找到沈行風(fēng)，他的鼎爐體質(zhì)一發(fā)作，只怕是……

    沈追乘上靈獸的時(shí)候便有些腿軟，等到飛回劍宗領(lǐng)域，心臟撲撲狂跳似要躍出胸腔。忍不住抓緊了靈獸背上的絨毛。

    小腹慢慢升起異樣的感受，猶如無數(shù)小蟲子在身體里蟄刺，細(xì)微癢意一陣一陣從xue心里炸開。沈追遙望縹緲峰的方向，在心里數(shù)著距離。

    眼看快要到達(dá)，斜刺里突然沖出五個御劍的內(nèi)門弟子。他們統(tǒng)一配著戒律堂的銀鞭，為首的懸停在距他一丈之地，高聲道：“沈追，我們奉執(zhí)法長老之命前來拿你，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們綁你過去？”

    若是往常，沈追還有興致逗一逗這些人，今次他卻一刻也不想耽誤。

    他御著小茸想要繞過他們，“我現(xiàn)在有事，待到明日自去戒律堂領(lǐng)罰?！?/br>
    為首的弟子抽出銀鞭，驀得朝沈追甩過來。沈追側(cè)頭一避，手心里升起一團(tuán)火焰，還未來得及擲出就被另一根鞭子抽開。

    他正是心急火燎的時(shí)候，卻因身體緣故力有不逮，不過纏斗了一會兒就被鞭子卷著從小茸背上拖下來。

    沈追吊在半空中飄飄蕩蕩，臉上多了幾道鞭痕。小茸繞著他飛了一圈，鞭稍猛得抽到它背上。

    “回去，去找沈行風(fēng)。”他低聲道。

    小茸“汪嗚”一聲，拍拍翅膀掉轉(zhuǎn)方向飛離。

    沈追一路被吊著帶到了戒律堂，離地還有好一段距離鞭子就松了。他在地上滾了幾圈才避免了摔斷骨頭。

    他一身塵土，抬起頭就見一個手持長鞭的婦人正冷眼看著他。

    這位執(zhí)法長老乃是沈追父輩的一位女子，姓名沈追大約是聽過的，但他從來不記。因她下手狠毒，每次都把沈追打個半死不活，沈追于是稱呼她為老妖婆。

    這個老妖婆，聽聞她年輕的時(shí)候也是個優(yōu)秀的女子。后來招了個上門夫婿，接連生了三個孩子都是帶有妖紋的孽障。等到第四胎終于是個好的，養(yǎng)了近十年一天沒有看好，被后山劍冢里竄出來的野獸撕了個粉碎。

    她丈夫承受不住接連失去四個孩子，自殺身亡。從那以后老妖婆就變得性情陰鷙，尤其是面對沈追，手段毒得宛如有深仇大恨。

    這會兒沈追跌在她面前，她抬手就給了他一下。帶著倒刺的鞭子瞬間在沈追臉上撕出一道溝壑，血rou橫飛出去。

    她厲聲道：“宗主無心管教你，就以為沒人治得了你？一個下賤鼎爐，也敢搶沈家小姐的親，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東西了！”